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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裳
16、裂裳(上)
语默仍然闭着眼睛,她并不害怕,该来的迟早会来,所以她早就准备好了,如果受到侵犯,她就立刻咬舌自尽!
她静静地,也警醒地留神听着那个脚步声,行进的缓慢,每一步都轻轻的,显得十分小心翼翼,蹑手蹑足的感觉,这反而让她觉得奇怪,如果是姓吴的,在自己的府邸,有必要如此么?
于是她睁开眼睛看过去。眼前的人,是个佝偻着身子的老者,虽然穿得是长袍,还戴了一副名贵的水晶石眼镜,但他的脸上刻满沧桑、困顿。那个老人竖起手指,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说道:“季姑娘,又见面了啊。”
他是谁,为什么他让人觉得既陌生又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说不出话,浑身无力,也只能怔怔地看着他。老者自顾自地走到窗台边,朝下面用力地招手,瞬即,下面有几下轻轻的登踏声音,随后就翻来一个身影,这般身手,语默倒是十分熟悉的,那是文麒。
是文麒,语默有点放心了。这时候文麒对老者点头致谢,就朝语默走过来,说道:“你躺在这里做什么,我们赶紧走吧。”说着话,他伸手就去掀开语默身上覆着的被子,那幅被子从颈至足盖得严严实实,文麒一撩开来,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他傻傻看着语默,几乎忘记了要把被单放下来。
语默在心里不住地叹气,她只好再度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那被单重新盖回身上,并且裹住了她的身体,一双手臂紧紧抱住了她,文麒的声音轻轻的在耳边响起,带着抱歉,也透着傻傻的尴尬:“我对你不住,我,我实在不知道……”
她还能跟他计较么?
她感觉到文麒抱着她,从窗口跳下,常年练功的人,即便多带着一个人的重量,依然落地无声,佝偻身子的老者在前面带路,他们穿过幽暗的花苑,走了并不长的路,就看到一个隐蔽的角门。“就是这里了。”老者说:“你们从这里出去,尽快离开,吴大帅他们就是发现了,也没法再找你们。”
文麒感激地说道:“老管家,谢谢你。”佝偻老者苍凉地一笑,他摇摇头,说道:“季老板和我家贝勒爷是朋友,我搭救她是应该的。”语默听见这话,忽然睁开眼睛仔细看他,果然,是他,从那些皱纹覆盖住的面庞上,依稀还能看到旧貌,还记得,几年前他带着自己走到花苑门外,对她说:“你进去吧,就在里面。”那时候的他,就在她身后看着,一直看着她走进去,走进一片低柔的箫声中去。
原来是他。
老管家颤抖的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包裹,他将之放进文麒手里,说道:“当年贝勒爷离开北京,我已年老,无法跟去伺候,后来家道中落,这座宅子,我也没能看住,真是对不住贝勒爷啊。今生今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看见他啦。我听说他就在天津日租界,你们若有机会,将这些钱交给他,是我这些年积攒的,算是我这个做奴才的,对主子的最后一点心意吧!”说着话,他哽咽,泣不成声。这个历遍沧桑的老仆,在用他最后的一点微薄之力,帮助他想帮助的人。语默觉得眼睛有些湿润,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握住老管家的手,那双颤抖的手,同样满是岁月和困苦的痕迹,就像那个曾经鲜活光彩的朝代,如今也都没落衰败了。
这个老人,也许会在不久之后,和这座宅子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是他最后可以尽忠的方式了,不是么。
文麒也不敢久眈,出了园子角门,就一路狂奔,语默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他只能拼命地奔跑,在肆意的汗水里,让自己遗忘掉,那些无意中看到的。要忘掉,一定要忘掉,他拼命地告诉自己,一定,但是,越是这样,却越是清晰,语默和他,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被单,他触得到她的美好,他也看到了她的美好,让他怎么忘?
好不容易跑回家,开门,关门,直接进了语默的屋子,他赶忙把她扔到床上,飞快地转身出去,临出门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发现自己力道不够,语默的有半个身子挂在床外,他又赶忙回来,扶住她,将她抱起,小心地平放在床榻上。
但是这样一来,他的身体离她更近,来自那美好身体上的淡淡幽香,是最致命的吸引,经过一番折腾,那被单也有点散开,露出她的肩颈,雪白无暇,薄薄的被单也勾勒出她的玲珑有致,纤细的身体,却并不干瘦单薄。
文麒只觉得血脉贲张。他控制不住自己,他伸手向她,拉开她裹身的被单,在她忽然惊慌地眼神里,那幅被单唰地被撕裂。
17、裂裳(下)
为什么会这样?语默想不明白。那是她最为信任的男人,那是她最为放心的亲人,为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护着她照顾她的兄长,会忽然变了一头兽?
她根本没防备过他,从来没有,即便知道他对自己感情的时候,也一直以兄长之礼相待,她想不到,文麒会在她最无望最无助的时候,趁人之危。
男人的欲望来得激烈而莫名其妙,她感觉得到,他在亲吻她,可她连偏开头的力气也没有,她也感觉到了他的侵犯,她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身体上动作着,可是她无法阻止,一瞬间,她觉得恶心。
这样的文麒,和那些准备对她巧取豪夺的军阀又有什么区别?
被仇敌伤害,被你认为可以伤害到你的人伤害,都不是最重的,反而,被自己人伤害,被你认为不会伤害你的人伤害,那种伤口才会更深更疼痛,因为你无法用对待仇敌的方式对待他们,因为,尽管他们在伤害你,你却不得不承认,他们仍不是仇敌。
这就是江湖么?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悲哀么?她想不明白。
情势也不容她多想了,文麒的身体已经火一般的热,此时此刻,他脑子里转来转去的只是彭班主的那些话,反正你也喜欢她,反正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算辱没了她。是啊,他喜欢她,说是喜欢,都不对的,他是爱她的啊,或许从最初见她的时候,就在爱她了,只是他自己都不清楚那是不是爱。而他,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涛若走进她的生命,他看着他们的亲吻,看着语默因涛若而眼神明亮,不,那些不应该属于涛若的,那个已经没落了的皇族,那个现如今都不知身在何处的前清贝勒,他自己都萍踪浪迹的,没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他凭什么得到语默,他拿什么让语默幸福?
而他自己,在不济也成了角儿啦,有包银,也有傍身的戏班,况且和语默从小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她应该属于他才对。他知道语默的心里没他,但这并不表示以后也不会喜欢他啊。感情,不就是在一起了之后才有的么?有多少人成婚之前连夫婿的面都没见过,婚后不是也照样一起过日子么?
过了今晚,他就会想彭班主说明,他要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地给她一个名分,以补偿她今天所受的委屈,他会在今后的日子里,敬重她爱护她,照顾她一生一世,这样,也就可以了吧?
他这么想着,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所以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对她,那个不会反抗的人,可以让他予取予求。
冷不防的,他忽然看到了她的眼神,在清冷月色里,那个眼神也是冰冷的,带着深重的绝望,凄伤,他身体一抖,语默从来没这么看过她,甚至,她从来没这么看过任何一个人。他忽然害怕起来,也许,一切都和他想的不同?
也就在这一时刻,语默的身体动了一下,文麒吓了一跳,骤然放开了按住她的手,药酒的效力,在这个尴尬的时刻,莫名其妙的解开了,文麒看到语默迅速地绻起身体躲向床角,这时,她的眼神就像是一只受到伤害后深具戒备的猫。
那眼瞳,深而且黑,在幽暗的角落里,有些微的光亮,文麒忽然不知所措,也许语默此时药力才解,还没有反抗他的力气,但他在她的眼神逼视下,竟没有了再动她的勇气:“语默,我……”他说不下去,因为尴尬,因为羞愧,也因为害怕。
“出去。”语默简短地说道,她用残破被单裹住自己。更深的蜷缩。文麒觉得,是不是应该跟她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所以他咽了一下口水,艰难的说道:“师妹,我其实是……”
“出去。”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同样的话打断,她不容他说完,她紧紧盯着他,提防着他任何意图靠近她的举动,文麒叹了口气,也罢,现下和她说什么也没用的,她听不进去的。所以他一步步的后退,口中说道:“好,我不过来,你不要害怕。你,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出去!”在这样一声低喝中,他关上了房门。
那一夜,没有睡实,破天荒地乱梦不断,一会儿梦见自己和语默洞房花烛,她含笑凝睇,一会儿又梦见语默独自向水边走去,一步一步的消失在茫茫波涛中,一会又梦见她奔向无尽旷野,在她身前身后,是纠结不散的灰暗烟缕,缠绕不散,他醒来又睡倒,睡倒又醒来,不知不觉的,竟也捱到了天光大亮。
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语默,来到那个房门前,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敲敲门,尽管他们也曾十分亲密过,她对他而言,不再有秘密,可是,他还是应该尊重她的不是么?他敲门,里面无声,也许她仍在生气吧,他就再敲门,还是无应答,他敲了许久,忽然害怕起来,她不会是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吧?他一脚踹开房门,那门,竟然没有锁,是虚掩上的,他飞足一踢,竟不受力,反而弄得自己跌倒在她屋子里。
他抬头寻找她的身影,没有看到。她的东西都没有带走,她的桌子上没有任何字条留下,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不知道她的下落,她就这样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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