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这个亚热带的城市，居然开始下雪了。虽然，雪很小，还不等落到地上，就已经化了。
　　才一月，就开始下雪了，今年，应该会有很多场雪吧。沈颖初一边想着，一边看雪花从天空中飘啊飘啊，从自己的头顶，一直飘到自己的脚下。17层，自己算不算站在半空中呢。沈颖初把手伸到阳台的栏杆外面，让雪落在自己的掌心里。“下雪了。”沈颖初喃喃地说。
　　“怎么样？这里的环境还不错吧。”吴承河从后面圈住沈颖初，把下巴放在她的肩上。这个姿势，让他安心。
　　是还不错。沈颖初点头。他住在一个中高档住宅区里，住户进出一般都开车。绿化好，又安静，让人很自在。这是她第一次来他家。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这个男人，有点洁癖。指间突然觉得冰凉，“你看，雪。”沈颖初把手掌里接到的几颗雪花给吴承河看，可等拿到他眼前，已经化成了水。
　　“这个，能叫做‘下雪’吗？要不要今年过年的时候跟我去韩国，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下雪？”吴承河懒懒地说，但是，语气里掩饰不住淡淡的留恋。
　　“让我千里迢迢跑到韩国去看雪，我才不干呢。”沈颖初转过身，圈住吴承河的脖子。“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的飞机票。”
　　“要回去多久？不会不回来了吧。”沈颖初越说，声音越小。
　　“怎么会不回来呢？我在这里还有工作，还有房子，还有车子，还有朋友，还有……”
　　“还有什么？”沈颖初皱紧了眉头，什么嘛，数来数去都没有数到自己。
　　“还有我的好奇宝宝啊。”吴承河宠溺地捏了捏沈颖初的鼻尖。
　　“恩。跟我说说你家吧。你过年才回去一次，家里不会想你吗？”沈颖初拉着吴承河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地板是韩国地暖式的，温温热热的感觉从脚底传遍整个身体，沈颖初很喜欢。
　　“这么多年，习惯了吧。而且，家里有很多人，很热闹的。”吴承河给沈颖初倒了杯咖啡，加了很多奶和糖。沈颖初的口味，像孩子。
　　“你有兄弟姐妹？”
　　“有啊。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吴承河喝了口咖啡，继续到，“也许，就是因为不是家里的老大，也不是老幺，父母才会放我出来吧。”
　　“那，过年的时候，是不是大家都要聚在一起呀？”
　　“大年初一，初二的时候，家人会聚聚。以后几天，就会和朋友们一起过了。”吴承河喝了一口咖啡。
　　“是去明洞吗？”
　　“是狎鸥亭洞。不过，你也知道明洞吗？”
　　“知道啊。就像是上海的淮海路，北京的王府井一样嘛。”沈颖初有些得意。“我还知道大学路，63大厦，东大门，七叶树公园……”沈颖初跪坐在吴承河面前，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吴承河为沈颖初鼓掌，“真是了不起呢，居然对远在韩国的首尔了如指掌。”吴承河和沈颖初相处了半年多，知道沈颖初属于那种路盲到一定程度的人了，就没几条路是她认识的。这样看来，她是花了点心思的。
　　“了如指掌是谈不上啦，只是，略有耳闻罢了。”其实，沈颖初学韩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过，她还没有告诉吴承河，想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至于这些个地名，也只是她在韩语课文里面看到过的而已。“我还知道云岘宫，泰迪熊博物馆，汉拿山，江原道，草束，江陵……”沈颖初好不得意。
　　“哦哟哟，真是不容易呢。是不是去买了韩国的旅游小册子做过功课啊。”吴承河捏捏沈颖初的下巴。
　　“你，只会酸我吗？怎么这么讨厌呢。”沈颖初撅着嘴，皱着眉头，用指头在吴承河的身上使劲地戳。
　　吴承河看着沈颖初娇蛮的模样，只是笑。
　　“干吗一直笑一直笑的。就算我去买了旅游小册子又怎么样？有什么可笑的？啊？说呀。干吗嘲笑我？”看到吴承河笑，沈颖初心里就有气，这家伙，莫名其妙。
　　“我不是嘲笑你。”吴承河把沈颖初按到地板上坐好，“只是很感动。好奇宝宝，对韩国很有兴趣吧。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韩国，把旅游册子上的地名都变成真的。怎么样？”
　　“真的吗？要当我的免费导游吗？”沈颖初听到要到韩国去旅游，两个眼睛都开始放光了。无可否认，因为学韩语，变得对韩国异常感兴趣。当然，更是因为他，想知道他来自怎么样一个国度。
　　“真的。不只当免费导游，还提供食宿。”
　　“拉勾。”沈颖初伸出自己的小指。
　　吴承河无奈，这丫头，到底到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呀。
　　“喂，在磨蹭什么呀。快点啊。”沈颖初见吴承河没有什么行动，踢了踢他的小腿肚子。
　　“怎么像小孩子一样。”吴承河嘴巴里虽然这么说，但是，还是勾住了沈颖初的手指。
　　门铃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沈颖初和吴承河对看。会是谁呢？
　　吴承河跑去开门。沈颖初调整自己的坐姿，心里还来不及想来的会是谁，已经听到了声音，甜甜糯糯的一声“oppa”。沈颖初心一沉，这个声音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心里想着，不自觉地站起来，歪过头去看门口。
　　“美妍xi？”显然，吴承河也很意外。他不记得告诉过朴美妍自己的住处。
　　“不请我进去吗？”朴美妍侧身从吴承河的身边走了进来，才注意到站在客厅里的沈颖初。“啊。原来是沈颖初小姐在。看来，我应该先打个电话的。”朴美妍也觉得自己来得有些卤莽。毕竟，现在的吴承河并不是单身了。
　　“既然来了，就进来喝杯咖啡吧。”吴承河虽然不太明白朴美妍的来意，但是，不论怎么说，做不成恋人，还能做朋友嘛。
　　“不了。我还是下次再来找你吧。”朴美妍又对沈颖初点头致意。“再见，沈颖初小姐。”
　　朴美妍的突然出现又消失，不过两三分钟的事情。但是，却是如此突然，弄得吴承河和沈颖初之间的气氛有点尴尬。“不用理她。”吴承河走到沈颖初旁边坐下。
　　不用理她？可以吗？沈颖初自问做不到。朴美妍的突然出现又消失，就像是有根刺扎在她的心里，让她不舒服。
　　吴承河看沈颖初没什么反应，就拉她坐下。“怎么啦？你很介意朴美妍突然在这里出现吗？”
　　“不介意才怪。”沈颖初小声说。那个是他的前女友，是他爱了四年的女人。她做不到一点都不介意。
　　“你别这么孩子气嘛。”吴承河觉得有时候，沈颖初好像特别洒脱，可有时候，却对一些事特别执着。
　　“我孩子气？我哪里孩子气了？自己男朋友的前女友熟门熟路地找到家里来，还不允许我心里不舒服吗？”其实，吴承河说她孩子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今天听起来，格外刺耳。这怎么叫孩子气呢？难道自己不可以介意？不该介意吗？
　　“为什么这么在意她的身份呢？我不是解释过了吗，那已经是过去了。现在，你不能要求我们不见面啊，至少，我们还是朋友。”吴承河就不明白了，沈颖初为什么老是抓着朴美妍过去是他女朋友的事情不放呢？
　　“至少是朋友？那至多要发展成什么样？”沈颖初站起来，低头看吴承河。见了鬼的朋友。
　　“你不要抓我的语病。”吴承河也站了起来。他不喜欢仰着头和别人说话。“你不要让我觉得跟你这么难沟通好不好？”
　　难沟通？认识了这么久，到现在才发现难沟通，真是悲哀。“不正有个容易沟通的在等着你嘛。”沈颖初抓起自己的背包就走。
　　“沈颖初。”吴承河一把拉住她。“你好好说话。难道你就不能有点风度吗？”
　　沈颖初挣脱吴承河的手，这个时候，他要求她有风度。她可以在别人面前装着有风度，可是，难道在他的面前她也要装吗？这样，不是太累了吗？“我是没有风度，我小气。你现在才知道吗？真是抱歉。”
　　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动物。吴承河揉了揉眉心，让自己先冷静一下。现在两个人的情绪都不适合再说什么了，否则，只会说出更伤感情的话来。“算了，我们改天再谈。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我自己会回去。”沈颖初说完，头也不回地甩门离开。
　　吴承河看着门被甩得“哐当”作响，心里的火隐隐往上窜。这个丫头，脾气大得很，都是被人娇纵坏了。心里这么想，但还是不放心追了出去。下了电梯，刚好看到她进了出租车。由得她去吧。吴承河有些无力。

　　沈颖初回到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他说她没有风度。是。她是没有风度，那又怎么样。谁规定她一定要若无其事地接受朴美妍的存在的。她就是不喜欢朴美妍，不行吗？当初是她朴美妍自己甩了吴承河的不是吗？分开五年她也没有回头去找吴承河，为什么偏偏挑了现在回来，还一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沈颖初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见鬼的朋友，才不相信呢。爱了四年的女人，可能只当她是朋友吗？只是朋友有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说，非要见面不可。只是朋友有什么秘密一定要回避她。沈颖初越想越生气，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吴承河刚才的话，一遍又一遍在她的耳边回响。
　　一回头看到放在床头的绒线和围巾。这个，本来是想在情人节的时候送的礼物，现在怎么看怎么碍眼。沈颖初索性把绒线针抽出来，扯着绒线的一头开始拆。没抽几下，原本已经打了大半的围巾就拆得差不多了。真是吃饱了撑的，还帮那么个讨厌的家伙织围巾，见鬼去吧。

　　吴承河又掐灭了一根烟。这是第几根了？烟灰缸里已经满是烟灰了。其实也不是想抽烟，只是，现在心烦得很。自己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她现在安全到家了吗？想来想去还是不太放心，打电话给她？算了，还是不要了。这样自己也太没面子了。应该不会有事的。还是，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他发短信，她不回。他打电话，她不接。她气性不小，脾气还挺倔。
　　吴承河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为女人轻易低头的人，想当初朴美妍提出分手，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是，他还是调头就走了。他从来不曾尝试过要挽回一下，也没有想过要挽回。他有他的骄傲。现在和沈颖初在一起，他们也会有一些口角。他一次又一次地放低身段说些软和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那么，这一次呢？是骄傲地回韩国去，还是，还是去和她讲和？
　　第三天，他的短信，她还是不回。他的电话，她仍然不接。吴承河不知道，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给了台阶都不下，难道她不想和他讲和了吗？今天，他就要回韩国了，他再回来是一个礼拜以后的事了。她知道的。这个狠心的丫头。

　　沈颖初躺在床上，来来回回看他这两天发过来的短信。事情也说清楚了，朴美妍只是托吴承河带东西回去而已，好话也说尽了。如果自己到现在还生气，那才是真的小气呢。其实，沈颖初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也不是喜欢“作”的女孩子。虽然杨若兮曾经三番两次告戒她要端端架子，但是，只要吴承河三两句话一哄，也就算了。这一次，是他们闹得最僵的一次，也是他对她最凶的一次。就是为了那个女人，她好伤心。但是现在，气也消了，该是时候讲和了吧。
　　电话突然进来，吓得沈颖初差点把手机丢在地上。才想着他他就来电话，他们还是有感应的。
　　“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吗？”他还以为她判他死刑了呢。“现在，愿意见我了吗？”
　　“你现在在哪里？今天，不是要回韩国了吗？” 沈颖初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他不会已经在飞机场或者已经到韩国了吧。
　　“现在还在你家楼下……”吴承河觉得自己真是太没有原则了。到头来，还是不能骄傲得昂着头离开中国。
　　“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下来。”沈颖初打断吴承河的话。一跳一跳地跑到电梯口。原来，快乐可以如此容易，只要想到要见到他，心情就会变得如此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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