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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亲王府(一)
秋去冬来,小小的院落里,梅香怡人。草木依旧,物是人非。我靠在窗前,静静地品尝着小杯梅酒。原来,没有了他的拥抱,我的心依然可以这么暖和的呀。如今,真的是一个人了呵。时光的流逝让我一天天清醒过来,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份执著与依赖,变得这么的遥远。某些时候,甚至连我自己都有些许的疑惑,不明白我这个来自三百年后的游魂,为何会那么自然地对一个从未真正了解过的人付出全心的信任,又那么自然地以为,那样就可以一生一世?可是心底里,我又怎么能忘却那两个小小的生命,我的亲身骨肉呵,所有的所有,都这么的真切,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身陷在这长长的梦里头啊。
胡乱地拨弄着蒙满尘灰的筝弦,忽然记起小的时候,吵着母亲为我买架古筝的情景,好远的往事了,像是深植脑海的点滴前世的记忆,一下子隔了不止三百年呢,连回头都来不及的。不觉,一滴泪珠落到了筝台上,淌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这才惊觉,我竟很久没有流过泪了呵。
“主子?”外边儿晴儿扣了两下门,我匆匆擦去眼角的泪痕,坐到了桌边,清清嗓子,“嗯,进来吧。”
见她一脸欣喜的表情,看我的时候,又有点犹豫的眼神,我皱紧了眉头,
“出了什么事儿?”
“噢,这,主子,外边儿来了位宫里的公公——”
“······”我一阵惊疑,“传谁的旨么?”
晴儿顿了顿,诡异地瞧着我,“是宜娘娘宫里的,主子?这——”
我只觉得背脊一阵凉意窜到了头顶,慢慢站起来,没有再去瞧她,直直地走到了院门口。
一辆很不显眼的马车停在院外,这个太监确是面生得紧,年纪不大,许是这几年才去永寿宫那边的吧。突然觉得心里出奇的平静,我稳稳地跪了下去,接下这一道我想都没想过的旨意,像一声惊雷,打破了几年来的死寂,我觉不出是喜还是忧,总之,等待我的不会是这儿一般的雅静的。
一个月前,康熙颁了道旨意,允许各位成年的阿哥将自己的额娘接至府上居住,以敬孝道。五阿哥便请旨把宜妃迎到了府中。而我,宜妃有意无意地点了我去,说是陪她清修敬佛。这样的荣耀,来得却如此仓促,在这么多年以后,在我已被遗忘的时候,哼,我柔柔地笑着接过那道黄黄的轴子。什么也没必要准备,晴儿扶着我上了车,一盏茶的功夫,我竟真的要离开这座隐埋了太多思绪的庭院了啊。院外夹道边的苍松翠绿依然,红红的圆门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甩下竹帘,心里满满的全是郁闷,还有太多太多说不出的阴霾。
过了不知多久,马车停下了。我下了车,抬头看去,高高的院门,黑木镶金的恒亲王府的牌匾那么的醒目,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上头,竟刺眼的很。多年前,见过五阿哥几次,从没来过他府上。呵,转了这么多圈子,我还是得踏进这高高的红墙啊。
我一路上低着头,实在没兴趣去打量周围的景致,不知道面对我的是什么,虽然心底或多或少猜到些,可一旦真的回到了这个让我凉心的京城,虽然第一眼见到的不会是那个人,虽然踏进的不是那个遥远的家,我的胸口还是疼得很,待会儿,眼对眼的,毕竟是他的额娘呵,那个把我送到他怀里的女人。
前边儿的小太监走得挺急,我紧步跟着,心里越来越慌乱,脸上却还得装作懵懵懂懂的,很是厌恶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转过几个回廊,眼前是一座小小的院落,我正想问一句什么,这小太监轻轻地屈了屈身,倒是自个儿先退下了。我愣愣地推开房门,里边布置得也还清爽,比起以前辛者库的那间房,却是高雅许多。衣柜里,两三套内裳和冬装,青一色的淡紫。墙角的木窗下,摆着一张四方的书桌,待我走近了,才看清,上面堆放的厚厚的全是佛经。想来,宜妃暂时是不会见我的了,心底倒是送了口气。
坐在床头,我冷冷地环顾四周,身下柔软的绸缎摩挲着我有些干燥的手心。在此,隔着重重高墙,离我那两个孩子却是很近了,怎么也同是呼吸着这京城的空气呵。院内的两株红梅已然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想来却也微妙,自从来到这儿,冬雪红梅就与我特别有缘,每当此季,我的身边就会发生点什么,此情此景,也不知为何,总让我亦悲亦喜的。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末?不知酝藉几多时,但见包藏无限意。
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要来小看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
深夜里,模模糊糊的,梦里似乎有那么一股幽幽的兰花儿香,徘回不散,胸口丝丝遥远的暖意,很久了啊,真的很久远了,远得只在梦里才萦绕心间的······
——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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