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

　　即使是在回家的路上，我的思路依旧无法停歇，思绪不停的回忆着先前的一幕一幕。和他认识虽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但却有种说不出的自然与舒服。这……是喜欢吗？我心暗想。那他呢？有和我一样的感觉与想法吗？思至此，我心忐忑。

　　兴许是由于我的出神，竟觉今日离家的路程尤为短，一转眼，已到家门前。
　　看着面前熟悉的朱红色大门，深吸一口气。我努力的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告诫自己不能让忠叔和额娘发现我的不寻常。
　　推开门，我和往常一样大声叫喊着：“我回来了！”
　　咦？奇怪。怎么半天都没反应？忠叔呢？不在家吗？我站在空无一人的堂中四处张望着。
　　正当我在一旁奇怪的时候，就看见忠叔急急忙忙地向我跑来。我远远瞧着忠叔觉得他有几分不对劲，他脚步似乎不太稳当，眼眶微红好似哭过，整个人像受了什么打击似的，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忠叔，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担忧的问到，心中再次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姐，夫人她……夫人她……”忠叔喘着大气，还没说完，眼里已蒙上一层薄雾。
　　“额娘她怎么了？”我着急的抓住忠叔的双肩，用力的摇了摇，激动的问。
　　忠叔被我抓的吃痛，闷闷的呼了声，见我着急的样，难过的低下头，轻轻得吐出五个字：“怕是不行了……”
　　“什么？”只是简单的五个字，却惊得我差点没稳住脚步。呆了半晌，我连忙想额娘的房间冲去。

　　推开房门，我看见额娘虚弱的躺在床塌上，紧闭着双目，脸上苍白的仿佛没有一丝血色……我颤着双足努力走到床塌前。
　　坐在床塌的边上，额娘的身边，看着额娘安详的面容，泪水止不住的掉了下来，我怕被额娘发现，连忙伸手拭去。可是它却像着了魔似的，不断流下，我怎么擦也擦不完。
　　突然我感觉到，除了我的手在擦拭泪水以外，还有另外一只手在轻抚我的脸颊，轻柔的为我拭去泪水。
　　“额娘……”我看着床塌上的人低声呼喊。
　　“璇儿……来……让……咳咳咳……让额娘好好……好好看看你……咳咳……额娘……咳咳……怕是不行了……”额娘虚弱的说，我看得出她说这段话的时候有多么吃力，几乎无法完整的讲完一段话。
　　“不会的，额娘，不会的。”我扑到额娘的身上，哭喊着，泪水拼命地涌出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傻丫头……咳咳咳……人……总有一死……生老病死……咳咳…是很平常的事啊……咳咳”额娘依旧断断续续的说着，眼里带着一种释怀，一种坦然。
　　“不要。我不要额娘死。不要。额娘，你不会死的，不会。不要离开我，额娘，不要。”我紧紧得抓住额娘的手，语无伦次的说着：“额娘，璇儿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阿玛已经不在了，如果连你也要离开我，那就剩下我一个人，我要怎么办啊？你告诉我……”
　　“璇儿……对不起……”额娘爱抚地摸摸我的头，眼中有愧疚的光，“但是，你已经长大了……咳咳……额娘相信你有能力……咳咳……独自面对以后的生活……额娘……咳咳……相信你可以……可以照顾好自己……”说到这里，额娘的视线突然由我的脸上转移到房间的某处，仿佛看到什么似的，喃喃地说：“额娘……要去……要去陪你阿玛了……咳咳……他一个人……在底下……咳咳……会很寂寞的……”
　　“不要……不要……”我仿佛预感到什么似的，不听的念叨着。
　　“璇儿，照顾好自己，找一个爱你的，疼你的人，好好的照顾你，这样阿玛额娘在底下也可以安心了。”额娘一口起说完了这句话，然后嘴角含着暖心的笑意，说：“我此生……无悔。”
　　接着，我看见额娘的延伸开始变得涣散，然后，她的手慢慢的从我脸上滑落，最后闭上了眼睛……
　　“额娘……额娘……”我拼命的摇着躺在床塌上的额娘，呼喊着，可是她依旧没有给我任何回应。仿佛睡熟了似的，那么安静，祥和……
　　真的……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真的……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感到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然后，忽然之间一片漆黑……

　　渐渐的开始有了知觉，然后我听见耳边似乎有人在呼唤，叫唤我的名字。我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前却越来越黑，眼皮越来越沉重，好累好累……我突然觉得就这么睡过去也不是件坏事……
　　当再次恢复意识，我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了，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想要张开双眼，明晃晃的光却刺的我眼睛发疼，泪水无意识的涌出，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睁开眼睛。
　　“璇，你醒了？”我刚稍微恢复了点意识就听见一个惊喜的女声，随后映入我眼帘的是两张熟悉的面庞，清秀而亮丽的面容，眼里却隐隐含着份担忧。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其实我心里已经隐约知道了答案，却依旧不死心的问。说着便想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很虚弱，竟然连支撑自己坐起来的那一点力气也没有。嘴角轻轻地勾起一抹苦笑，只好放弃，乖乖的躺在床塌上看着她们问。
　　“是忠叔……”晴和蓝对看了数眼后，三个字才缓缓出口。在说出这三个字以后她似乎又犹豫了很久，然后继续缓缓的诉说着。“那天……你晕倒了以后……忠叔很是担心，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毕竟……毕竟除了你以外……还有……还有娴阿姨（额娘闺名有个娴字）……她需要安葬……你的朋友忠叔知道的不多，所以忠叔就到轩王府去找了我……”
　　晴用了好长的时间才将这些话讲完，中间几度停顿。我从未看过晴不安，无措的样子。看到晴和蓝担心，难过的样子，我竟然笑了，嘴里发出细微的笑声，心里却涌起无尽的悲伤和感慨。
　　我和笑引得晴和蓝更加担心，眼中不安的神色愈发明显。
　　“依依……”
　　“璇……”
　　晴和蓝一起轻声唤着我的名字，虽然出口的字不一样，却显示了相同的关心。
　　“我没事。”抬起头对上那两双皎洁的眸子，轻轻地笑着，却在那眼眸发现了心疼。我连忙低下头……
　　不要。我不要怜悯。我不需要。
　　因为我异常的举动，屋子里陷入一片沉寂，尴尬而严肃的气氛围绕在我们之间。
　　半晌，我伸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抬起头来，淡然的问到：“我究竟昏迷了多久了？”
　　“五天了。”蓝很快的接口回答到。
　　“那……我额娘……她……”我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知道自己终将面对这一切的，可是心里还是不希望这是真的。难过，害怕……所有不好的感觉久久的萦绕在心头散不去。我知道晴她们明白我要问的是什么，所以我闭上眼睛静待她们的答案。
　　“晴。她……已经处理了。”蓝，她静答着。
　　听到的虽然是心中早已知晓的答案，可我依旧松了一口气。张开紧闭的双眼，对上晴的双眸，轻轻的点头，简短地说着：“晴。谢过。”
　　“你我之间还用这么客气吗？”晴尽量将语气放的轻松，使气氛不那么压抑。可是在她的眼中我分明看见无法掩去的心疼与担忧。
　　我转头向窗外看去，远远望去。我似乎在看什么美景，可是我却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似的，只看的见一片阴霾。然后隐约感觉到眼前升起了一层薄雾，彻底模糊了我的视线。
　　“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下。”我明显听出自己努力平复的嗓音中依旧带有哽咽。
　　“璇……”蓝似乎还想和我说点什么，却被晴制止了，将蓝领出屋子，关上门。偌大的屋子里仅余我一人。

　　走了……都走了……究竟……在这里我……还剩下些什么……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不知道……我……没有答案……
　　阿玛。额娘。为什么……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为什么……
　　你们……怎么忍心……

　　泪水再次无声划落。
　　轻轻地用手拭去。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
　　现在只有自己了。真的。

　　望着空荡荡的舒穆禄府，心中感慨万千。曾经的辉煌也不过如此吧。一夜之间什么都失去，只余一个空荡荡的宅子。该放手了……真的……什么也留不住……
　　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的没用。对一切无能为力。

　　“依依？”身后传来晴不解的声音。
　　转过身，我看见晴和蓝吃惊地站在大门处看着这一切，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前的舒穆禄府虽然简陋至少还有人，有些许装饰门面的东西。而如今，空空如也，什么都不剩，什么都没有。
　　“这是……”晴往里走了几步看着我疑惑的问。
　　“我把这儿卖了。”我轻且不着痕迹的笑了笑，淡然的说。
　　“卖了？那你呢？怎么办？你要住哪儿？”蓝奇怪的看着我，问到了关键的问题。
　　“不知道。”思至此，我无奈的苦笑。脑海里想起一句话。天下之大竟无容身之所。
　　“依依……”晴轻轻的唤着我的名字。我回头看她，她眼里的伤感和心疼是那么的浓烈，更胜于我吧。“你……为什么要把这里卖了？这里是——你的家。”
　　听了晴的话，我的心颤动了。家——这个熟悉的字眼此刻对我来说竟是那么的遥远。回望这里的每一处，似乎都能寻出我在过往在这里的点点回忆。
　　望着屋内的某处角落，我出神的说：“不。这里不再是我家。从额娘离开的那一刻起，我已经没有家没有家人了。这——只是一间我曾经住过而现在空了的房子。他只是房子，什么也不是。而我——有的只是回忆。”
　　“璇。”蓝听了我说的话竟然落下泪来。
　　我笑着替蓝抹去脸颊上的泪痕，接着说：“我需要钱。真的。额娘的病一直反反复复，花了很多钱。阿玛又不在了，家里根本没有经济来源。那时候的我还小，只能四处去借钱。可是那些亲戚……呵呵。”回想至此，我不禁冷笑。“所谓趋炎附势，也不过如此吧。我阿玛在世，他们经常来拜访，套交情，都想多拿一点好处。可是阿玛一不在，当知道家里的情况，知道我是去借钱的，一个个不是闭门不见，就是诸多借口推脱。那些嘴脸，不过如此。我说尽各种好话，才借到一点钱。那些只够支持一点时间，后来我只能女扮男装，出去挣钱。”
　　“难怪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身着男装。”蓝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没办法。生活所迫。阿玛不在了，额娘身体不好，忠叔年纪又一把了，家里没有男丁，只剩我一个。能怎么样呢。日子还是要过，不是吗？”看着蓝和晴，苦笑着说。
　　“那……工作的钱，够吗？”晴皱眉问我关键的问题。
　　“不够。所以，我去黑市借钱。”我轻描淡写的答到。
　　“那利息很高的。利滚利，你根本就还不完，没有尽头的。”晴叹息的说。
　　“我知道，可是，我有选择吗？”无奈的反问。
　　“他们怎么会借你，你这样的环境？他们没理由借你钱的。”晴疑惑的看着我。
　　“我拿房子抵押。所以，现在房子是他们的了。”说到这里，我不由的回望这我从小生长的地方。处处似乎都能找到回忆，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那些熟悉的身影。
　　“你有没有想过，真到这时候你怎么办？你住哪里？”晴有些气愤的说。
　　“我能想那么多吗？只能过一天是一天。”低低的弱弱的回应着。
　　“晴。先想想现在怎么办？璇要去哪里住？”蓝冷静的拉回话题，回到关键处。
　　“走吧。和我去轩王府住些天。”晴看着我说。
　　“不。不能。上次的事已经让你和王爷闹意见了，王爷也不太喜欢我，还是不要。”我拼命摇头，回拒着。
　　“难道你真的想流落街头？”晴反问我。
　　“我……”不知如何回应。竟只能楞楞的躇在那里。
　　“璇。进宫吧。”蓝突然冒出一句。
　　“进宫？”我和晴异口同声的重复，并吃惊的看着蓝。
　　“恩。进宫。”蓝坚定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蓝。你开什么玩笑。宫里有那么容易进去吗？你当那是什么地方？”晴无奈的说，轻叹蓝的天真。
　　“不难，只是要委屈璇了。”蓝似乎已经有了全盘计划在心上，胸有成竹的说。
　　“怎么说？”我不解的看着蓝。
　　“先让弥生姑姑接璇到傅佳长驸马府住上几天去。然后过些天带璇进宫，到时候我们都到皇额娘那里去。正好服侍我的叫玫瑰的丫头也到年龄快出宫了，我就皇额娘提一下，提早放她出宫。说我很满意弥生姑姑府里的依璇，也和弥生姑姑说过了。让皇额娘同意她到毓庆宫来做我的贴身女官。”蓝开心的看着我说。
　　“可以吗？”我不安的看着晴。
　　“这倒是个办法。可以试下。只是依依会习惯宫里的生活吗？而且进去不简单的，还是要考核的，沁兰姑姑那关不好过啊。”晴有些担心的说。
　　“所以要辛苦璇了。在这段时间会很辛苦的，以后在宫里也要委屈你了。只是我们都在，会比较好啊。”蓝牵着我的手，激动的看着我，等我的答案。
　　“恩。就这样吧。我去陪你。”我轻轻的点头说到。
　　“那现在就快点去弥生姑姑那里商量下。”晴果断的说。
　　“恩。”

　　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么一个决定就这么改变了我一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过渡，没想到却让我再也走不出那复杂的故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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