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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巡
西苑之行将我在宫中待出来的憋屈气一扫而光,也带给给了我一连几天的好心情,眼看着就要出正月了,新年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淡了下来,随着天气的转暖,整个皇宫上下又忙活开了一件大事——皇阿玛要南巡啦!
乾隆四九年,对于25岁登基的皇阿玛来说今年他老人家已是74岁高龄了,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南巡了吧,所以准备工作更是铺天盖地的进行着。对这种混乱的场面我倒是没有多少惊讶,皇帝出巡这样的大事,还不得好好忙活一番。但也有让我吃惊不小的事,因为今天,一直没能见面的“十五哥”竟然亲自到我的漱芳斋来了。
“兰儿!快出来,十五哥有好消息带给你!”
一听这话,刚才还端端正正站好等着请安的身子一下子垮了下来,原来我和嘉庆的关系这么好,人家隔着好几道门就开始嚷嚷开了,那我还摆这些虚礼干什么。
我一抬头,刚好看到他笑容满面地向我走来,一身宝蓝色的长褂,外套奶白色坎肩,腰间的黄带子显示着他尊贵的身份。随着他的走近,那张被我想象了几千遍的面孔也渐渐清晰起来:国字脸,浓眉大眼,微厚的嘴唇。看上去极具亲和力,又给人端庄、沉稳之感,呵呵,这就是嘉庆皇帝啊,这就是我的十五哥啊!他让我觉得好亲切哟!
我连蹦带跳的跑到十五哥面前,把嘴巴裂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很随意的行了个礼:“十五哥吉祥!”
“兰儿,这么多日子不见,我还以为你把哥忘了呢!”他语气轻快的说道,还顺手揪了下我垂在肩膀上的小辫子。
“十五哥,兰儿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的好十五哥啊!您前两天送来的那些补品啊,都把我补胖了!”
“哈哈!我们的兰格格今天嘴巴抹蜜了?我还真不太习惯呢!”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接他的话。
“怎么,就让你十五哥一直站在门口吹冷气?”他依旧面带笑容的轻抚我的小辫子,倒是把我弄得好尴尬。
“十五哥这是什么话,兰儿哪敢啊,快请进!”
等十五哥坐定,我忽然想起他不是说有好消息带给我吗,怎么不说啊?算了,还是自己问好了。
“嗯,十五哥,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啊?”
“咳,倒把正事给忘了。皇阿玛这次南巡要你随行呢,这消息够好了吧!”
好!太好了!南巡啊,皇阿玛竟然会让我随行,这真是太意外了,我的那颗心啊,在一瞬间兴奋得要跳出来了。皇阿玛,真是太感谢您了,知道我在这宫里憋得够呛,就让我跟他到南方去玩,没想到我的面子竟然这么大,皇阿玛,我爱死你了!
“行了,看你那一脸喜庆样,高兴坏了吧!不过皇阿玛三日后就要起程了,这两天抓紧时间收拾收拾东西,迎春!”他又冲着我身后站着的迎春说到,“帮着你家格格点,噢,你也要随兰儿一起去的,勤快着点!”
“是,奴婢遵命。”
悦耳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哎!这个声音就不能表达些除了“遵命”“奴婢”“格格”“主子”之外的话吗?白白可惜了这一副好嗓子。
十五哥把茶碗一撂,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还是轻扶过我的小辫子,微笑着说:“兰儿,哥还有事,就不多留了,咱们南巡路上见?”
“好,那兰儿恭送十五哥!”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渐渐远离了我的视线,我不禁心生感叹,这样一个让人倍感亲切的优秀男子,却扮演了清王朝由盛转衰的皇帝角色,一个不折不扣的“平庸天子”,他应是有抱负、有信念的啊,我的十五哥,究竟是什么让你在以后的人生路上失去了失去了精彩……
今天清晨,我们终于上路了,浩浩荡荡的南巡队伍长的不见首尾,我的马车处在队伍的后半部分,前后左右都被士兵包围着,搞得我还要隔着人墙看风景,累死了,后来在我的一再请求下,皇阿玛才点头同意了侍卫只在马车前后保护,空出了车窗两旁的部分。其实要我说啊,既是出巡,就要放松一些啦,游山玩水干吗还要弄得那么紧张。
早就知道皇阿玛是历史上有名的奢侈,这一点在南巡方面体现的就非常明显。例如御道,都有严格的标准,帮宽3尺,中心正路16尺,两旁各7尺,均要求坚实平整,另外我发现马车一直是直行,几乎没有转弯,一问才知道,御道是不允许随意弯曲的,就为此,许多民居被拆除,坟墓被挖掘,良田被破坏。同时凡是石桥石板,都要用黄土铺垫,经过地方一律泼水清尘。一路上的行宫、蒙古包、尖营那更是不可计数了,就是靠着这样顶尖级的出行设施装备,没有几天队伍就过了山东,到达江苏清口,顺利的渡过了黄河。而后不久我们要改水路沿京杭运河继续南下,于是又开始了复杂的换乘工作,忙坏了当地的大小官员。
换乘从中午一直进行到夜幕降临终于全部结束了,我也可以舒舒服服的坐着船欣赏一下大运河的夜景了。都说“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但三月初的柳条还是光秃秃的,在晚风中摇来摇去让人觉得怪阴森的;远远看去河岸上是成片的纤夫,深深勒进他们肌肉的纤绳绷得直直的,绳的那头,一艘艘王公贵族的游船平稳的行驶在水面上,哎!在这个时代里,果真是没有平等可言。
懒洋洋的窝在船舱里,游船轻轻的摇动把我的瞌睡虫都晃出来了,正想叫迎春来帮我铺床睡觉,忽然听到远远的传来不甚清晰的乐声,断断续续地,和着船行而过的水声,给这幽静的夜晚又添了几分神秘。顿时我的好奇心大起,冲出舱门刚好看到一艘小船随着我的大船前进,我想都没想一跃身就跳到了小船上,倒把船夫吓得够呛。我指挥着他冲着乐声传来的方向划去,随着距离的拉近,我渐渐的听出来了,那乐声应是古琴所发出的,淳厚有力又凄凉哀婉,这样一个平静的夜晚,会是什么人在弹奏如此不应景的曲子呢?
小船最终停在了距离皇阿玛的翔凤艇很近的一艘游船边,船的装饰并不豪华,甚至还不及我的那艘,船舱看起来也不大,但从里面传出的琴声却真真实实撞击着我的耳朵,到底是谁,是谁啊?
我在一个小太监的帮助下登上了船,看他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定是纳闷我怎么会到这来但想问又不敢问了,我也没工夫理他,径直朝着船舱走去。站在帘子前,我抬起撑帘的手不自觉地就停在了半空中——这样突然的打搅人家,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兰格格。”
“妈呀!”吓死我了!正出神呢却被一个声音吓得差点蹦起来,我回头一看,正对上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满眼亮晶晶的,弄得我倒是一时间回不过神来,这不是和珅吗,他怎么在这?
他很恭敬的冲我做了个揖,又说道:“兰格格,方才奴才失礼了。敢问兰格格今晚造访所谓何事?”
什么?这是他的船?怪不得离皇阿玛的船这么近呢,那里面弹琴的又是谁啊?他夫人吗?
“我……”喂喂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啦,干嘛那么温柔那么含情啊,你都30多岁了,不可以对小朋友放电的!该死的,我要到这来干什么,不就是弹个琴吗,会弹得人多着呢,非要上和珅的船啊!
“格格,外面风凉,进舱吧。”我刚想掉头走人,一听他这么说,陡然间就觉得琴声清晰了许多,那颗好奇的心很不争气的带动着我的两条小短腿走进了船舱。
正对舱门端坐着一位少年,面前是一把古朴的七弦琴,抚琴的手在我踏入舱门的一瞬间停止的拨动,修长的手指就那么搁在琴弦上。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光秃秃的脑门,还有随着眼睛的眨动一抖一抖长长的睫毛,他怎么不弹了啊?难道是我的私闯惹他生气了?
“我说过了,请不要在我弹琴的时候打扰我。”
他说话了啊,好臭屁的小孩,连头都不抬。不过还是我的错,算了,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了,我还是走吧。
“阿德!怎么跟兰格格说话呢!”一旁的和珅珅忽然向前迈了一步,稍带怒气的话逼的对面的少年抬起了头,他只是往我站的地方扫了一眼,随即离开琴桌,走到我面前,“啪啪”甩开马袖,单膝跪地,说了一句让我极其厌烦的话:“奴才不知格格驾临,方才多有得罪,万望格格恕罪。”
奴才格格,格格奴才,除了请安就是恕罪,不烦啊!
“格格,犬子年幼,若有冒犯格格之处,还望格格体谅。”
我带着满脑袋的问号看向和珅,他却和那少年一样低垂着头,留给我个光亮的脑门。
我迷茫了,“犬子”?难道跪在我面前的是和珅的儿子?也难怪了,也只有他儿子才会有那种口气说话吧。
“和大人这是什么话,本就是我有错在先,打扰了世子弹琴。世子快请起,我不敢当。”废话,皇阿玛身边大红人的儿子我惹得起吗!
呼——终于站起来了啊,咦?跟我差不多高嘛,也是小孩子啊,可人家的琴怎么就弹得那么好,再看看我,啥也不会,好丢人!
一旁的和珅又适时地说话了:“阿德,快去再给格格弹一首,赔个罪。”
面前的少年忽的抬起头,牢牢地看着我,他的一看却惊得我后背一阵发紧——那种眼神,怎么会?太像了,太像他的父亲了。清澈、晶莹、柔和、细腻,满眼似乎都闪烁着光芒。美丽的眼睛成为了他整个人的焦点,也使得他整个人英俊的有些不像话,相比之下,他的父亲和珅就略逊一筹了,毕竟少了份年轻。哎,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啊,将来长大了,还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人呢。
“阿德,还愣着干什么,快弹啊。”
父亲大人发令了,少年终于收回了放在我脸上的目光,听话的走回到座位上坐好,重新拨弄起了琴弦,一阵阵哀婉的琴声也同时钻进了我的耳朵,搅得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股有些莫名的火就不由自主地发泄到了和珅身上。
“和大人,您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想和世子单独待会儿。”
和珅听了这话表现出了一个高级奴才所具有的素质,依然用平静如水的语调回答道:“那格格请自便,奴才告退。”
目送着和珅退出了船舱,我又把关注投向了那个唤作“阿德”的少年,呵,只是少年呢,弹琴的样子却那么的成人,像极了一个风流倜傥的大才子。
我下意识的走到他的身边,本以为他会诚惶诚恐的站起来“奴才格格”的说一通,可是人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上下翻飞的手指依旧造就着让人心酸的乐声,似乎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都凝聚着那淳厚哀婉的音符。我越来越透不过气来,索性两只手都按在了琴弦上,颤动的琴弦就此戛然而止。
“格格,你变了。”他侧仰着头,眼睛深不见底。
“为什么?”这突如其来的话倒是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难道我“以前”和这位小少爷很熟?
“格格”,他慢慢的站起来,我的目光也随着他的起身而能够与他平视,“很多人都在议论,说你自从大病一场之后就变了好多,连我阿妈都这么说,开始我还不相信,直到今天你上了我们的船,直到你来按住我的琴弦,我才发现,格格真的不是以前的那个兰格格了。”
坏了坏了,身份的问题竟然连这个小鬼都发现了,这可怎么办,我要怎么说啊!说我根本不是兰格格,我是从200多年后穿来的,鬼才相信呢!
小鬼不要一直盯着我啦!我免疫力很差的,你看看你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会把我看到自动坦白啊!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好心虚好心虚啊,尤其是在那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我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佩服我自己。
“可是,就像刚才,我坐在这里直视你,而你却站着看我,这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
“呃……”原来这个小格格还还挺能摆皇族的谱,这个我可不会,从小就没受过这方面的训练。算了,既然这位少爷的求知欲这么强,我干脆都招了吧。
“其实……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让我失忆了,我现在对于生病之前的事完全不记得了。”
“是吗?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只有乖乖的点头。
“连我是谁都不记得?”
我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小子还真是刨根问底,都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你阿玛说‘犬子’之前,我确实不知道你是谁。不过现在我也只知道你是和珅的儿子,至于我们之前有过什么故事,这我就不知道了。”
“是……吗?”他一脸沉重的踱着步子,眉头紧紧地拧着,似乎对我刚才说的话感到很不安。一个小孩子啊,怎么这么早熟,看着他走来走去的样子,好像在想什么人生大事似的,还真是可爱呢。
“格格!”
“嗯?”怎么不转了,难道是他想出了帮我的办法?
“格格”他快步走到我面前,又是死死看着我的眼睛,似要看到心里去,“即使你失忆了,即使你根本不认识我了,但我还是那句话,你是我的,我迟早都会把你娶进家门!”
他……他在说什么?娶我?是我的听力出了问题还是他脑子进水了。
“死小鬼你疯了吧,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十格格哎,我的婚事……”
“你的婚事你皇阿玛早就给你定下了!从你五岁那年起就是我的了,你怎么可以忘记呢?过去你讨厌我,看见我就躲,可你记得我将来会是大清的额附啊!但是现在,你竟然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还叫我‘小鬼’,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你知道这儿——”他一把抓起我的手按在了他的胸口上,“有多痛吗?”
我彻底的傻掉了,呆呆的看着他在我面前放大的脸,明亮的眼睛竟写满悲伤。为什么,一个孩子,会懂得这些,什么“你是我的”,什么“额附”,我好混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跟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皇阿玛已经给我定下了婚事?无数的疑问瞬间占满了我的脑子,弄得我头都大了。
我猛地甩开被他一直紧握的手,快速后退了几步,再看向他时,发现他眼底的忧伤又浓了一层,被我甩掉的手僵硬的垂在身侧,本应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为什么要知道这么多,他究竟肩负着什么?不,我已经管不了太多了,我需要清醒,我需要找迎春问个清楚这乱七八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头也不回的冲出船舱,依旧是跳上了来时的那条小船,船夫大概是看我脸色铁青,吓得一句话不敢说只是卖力的划着桨,夜晚的凉风习习却把我的思维吹到完全混乱,我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来讲述这一切。迎春啊,现在的我能依靠的人也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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