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插满头

　　第九章 群居
　　在大学刚开始时,大家相互之间都是很客气的。但是这种客气只是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在大家都熟悉了彼此的存在之前。当时林双和教官谈恋爱，许多人都看不惯她，但是攻击势头最猛的是郑君彦。在刚到宿舍时，吴南觉的周围人的脸孔都很模糊，因为吴南对陌生人的记忆力甚差，但是唯独记得的是郑君彦那双不停闪烁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一股让吴南厌恶的东西，是一种对周围世界都不正眼看待的歇斯底里。吴南当时就觉得这个女生绝不是个善角色。而很快的，大家的本性在这个幼稚的年纪暴露的一览无遗。
　　玲珑是吴南上铺的姐妹，当吴南发现身高165，体重接近140斤的玲珑住在自己上面时，就觉得自己应该和她先做成好朋友，因为当时郑君彦、宁芳、宋玉三人已经围在一起有说有笑，自己再往她们那个圈子里挤，那就有点太拥挤了。和玲珑刚相处起来时，吴南感觉挺好的，别看这个玲珑没脸蛋，没身材，可是说起话来，一语中的，像极了以后的林俊。吴南能感觉到自己和玲珑之间在表达能力上存在着明显差别，当时的她还意识不到，说话能力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一个人的综合能力。
　　当军训时，吴南也是喜欢偷看教官的人之一，说实话，那教官确实帅，本班的男生都赶不上他。林双整天和教官煲电话粥，而吴南的床位正好冲着电话，听到那些肉麻的话，吴南觉得不耻谈起这件事。而郑君彦则什么话都说，要不就是哪个教官的花边新闻，要不就是系里的什么风云人物，好像自己就是那种上流人物。什么事经过她的嘴一说，全都变了味道。这一点是全宿舍人的共识。
　　一直到军训结束时，玲珑和吴南的关系都很好，玲珑把自己的高中恋情告诉吴南，吴南才知道，别看玲珑没有外表美，可是内在美却很受人欢迎。从小到大玲珑就是班长，一直是第一名，深得老师的宠爱和同学们的拥护。根据吴南的经验，一般这样的实力派学生，恋爱对象都是偶像派。而且她的恋爱对象也确实是个标准的偶像派，高中校园里的流川枫，有名的篮球帅哥。高一时两人一个班。流川枫有很多女生追，可他就是喜欢玲珑。那时玲珑是上帝的宠儿，中考时她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被两个重点高中列为竞争对象。而她看不惯一所高中的校长到她家说另一所高中的坏话，就心安理得的选择了被诽谤的那所高中。老师对她宠爱有佳，加上她孺子可教，自然是在同学中混的如鱼得水。当然会有n多个男生给她当弟弟，这个流川枫当然也是她的仰慕者之一，只是像所有的流川枫一样，学习很差。
　　当然会有背着同学们的约会，当然会有热烈的情书，当然会有在校园里假装的彼此陌生，可是这一切都像是梦一样，当他的家长知道这件事情时，拖出成绩单来一看，女的是优等生中的优等生，就对他说：“人家还要考大学，你学习那么差，别耽误人家前程”，流川枫自尊心受创，加上一点弄巧成拙的小误会，两人就再也没联系过。玲珑其实一直有他的消息，从其他同学那里打听来的，只是一直不和他联系，听说他高考时没过本科线，家里找了关系把他送进了某所大学的体育学院。而玲珑高考发挥失常，谁都以为她至少得上个复旦、人大之类的，没想到和吴南进了同一所普通本科。意外之喜是，玲珑和他所在的城市很近。又加上刚进大学，大家带着解禁的思想不负责任的游戏爱情，在那种风气的熏陶之下，玲珑在动摇，不知道该不该再和他恢复“联系”。这个话题吴南帮她分析了很久，但是还是没得出结果。
　　而郑君彦的爱情则是像一场戏剧一样，吴南觉得那纯粹是演给别人看的。据郑君彦自己声称，她的男朋友和自己好了三年，不但长得高，智商也高，在班里是体育委员，而且学习很好，考上了重点大学。自己则超常发挥，考到了这个学校。以后大家看照片才知道,她描述得一点没错,她的男朋友不仅长的高,而且长得像姚明。两人所在的城市距离甚远。所以男朋友想分手，她死活不答应，就在宿舍当着所有人的面哭，说是不想活了。大家越劝她越来劲，但是当时只有吴南没有围上去劝她，因为吴南听她和男朋友打电话说的话，都是电视剧里才说的，假得很。而且大家围上来劝她时，她谁的劝都不应，就只是一声声的叫着林青的名字。
　　吴南很清楚，因为林青是团支书，还是系里有名的美女，唱歌跳舞都少不了她，在班里知名度最高、最风光的也是她。当大家刚分到一个班时，女生没几个会打扮的，都是短短的头发，无款无形的衣服，只有林青，不仅长得像个林戴玉，惹人怜爱，还很会打扮，在班里相当受男生的重视。林青因肠胃不好，在班上晕倒，所有的男生“哗啦”就围上来了，最后还是被本班男体委抱着去了医院。
　　当陈青从医院回来时，把男生送她的水果分给宿舍人，还说人家带了东西去看她，以后还得回给这些人礼物。吴南能明显感觉出来，这个林青是很有原则的人，她的外表条件也决定了她会有一个比较广泛的交际圈。这也是为什么郑君彦巴结她的原因，那个郑君彦自己长得矮矮胖胖，还整天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她是这个宿舍唯一一个市区的孩子，所以相当瞧不起人。她觉得这个宿舍什么都得她说了算，谁要是忤逆她的意思，她就像一条疯狗一样，拼命的骂那个人，吴南很明白，这种人最后的下场是不会好到哪里去的。但是痛苦的就是和她相处的这个过程。
　　有时那个三人组正在讨论系里的名人，吴南插了一句嘴，宋玉就直接说：“吴南你别说了，你不是这个圈子的人！”宁芳和宋玉是郑君彦的小跟班，忠诚的拥护者。她三人也是这个班里所谓的上层人物，宁芳是宣传委员，长的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什么男生到了她手里都被她玩的服服帖帖。而宋玉的男朋友董涛是本班的纪检委员，管着考勤和期末成绩的算分排名。这些人和班里那些家里有点钱有点权的人整天混在一起。吴南有一次看见他们围成一个圈在说话，吴南过去和他们打招呼，居然所有的人都不和她说话，宋玉居然当众说：“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在这里说什么话呀，你赶紧走吧。”吴南在那里甚为尴尬，最后给自己找了台阶下,说自己还有事，掉头就走。
　　吴南从那之后，特别厌恶这群人。她觉得不就是几个小班委吗，有什么好拽的？到毕业时看看，有几个能混好的？吴南打从那时起，就坚信以后决定一个人前途的，一定是这个人自身的积累，就算巴结再多的人，也不会有人帮自己找工作。所以吴南就狠狠地记住了这次教训，发誓将来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出人头地，决不能被人看扁。在吴南的眼里，自己没有别的特长，就是能学，肯吃苦，而且偏执的认为，学习能决定一个人的一切，将来自己如果能出人头地的话，肯定是跟着学习占的光。所以在大学四年中，吴南的成绩大多时候，不靠任何的活动加分，就一直排名第二，从未掉下来过。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相应的，她忽略了自己的人际关系能力和处理事情能力。
　　陈青的恋爱自然是帅哥和美女的典型搭配,听她说两人在高一时就整天眼神交流,那时他给陈青写信说是想交朋友,而那时的陈青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朋友,她从来不和其他女生过度亲密,相应的也没有女生和她亲近。他的出现正好满足了小陈青春期的感情空白和对童话的向往。陈青也是相当懒的一人，高中睡懒觉睡了两年，用一年的时间准备高考，还考上了本校。而他的男友也是个人物，整天打游戏，考上了大学不肯上，居然去当了兵。
　　陈青家教很严，这一点从日常生活中就能看出来，她要是借了谁的什么东西，肯定会还；从来不说脏话的她，要是看见谁的言行之中没有礼仪，谁的道德有问题，就会严加指责。而且，她从不会像其他的虚荣女一样，对别人以貌取人，甚至用别人的家境来作为衡量朋友的标准。对周围的人，陈青总是能帮就帮。吴南觉得陈青虽然只是一个小商人的女儿，称不上什么大家出身，可是思想却能彰显出一个大家闺秀的气质。大家刚住在一起时，陈青不太会迁就人，但是随着时间的转移，和大家之间相互的了解，陈青也变得对别人体贴起来。
　　许秀娟该开始是这个宿舍谁都不愿接近的人，因为她是典型的贫困生：家里穷的只能给她学费，从大学一开始就自己每周末去做兼职挣生活费，她的自尊心强到一点施舍都能让她哭。郑君彦在背地里很排斥她，大家一起吃火锅时，郑君彦就不想让许秀娟来，因为那次多事的郑君彦发起这次活动的目的，就是想排斥林双，又觉得许秀娟来了会扫兴。可是大家一致觉得，还是让她来的好，只不过不用她摊份子钱罢了。当时七个人关起门，点起酒精炉，涮着自己采购来的东西时，林双在门外狠命的敲门，玲珑给她开了门之后，她冲进宿舍拿了东西，嫌别人把她的桌子弄脏，咕哝了几句，就又出去了。郑君彦则直接朝着她大骂不要脸。
　　宁芳是非常崇拜郑君彦的，宁芳每天和她在一起，跟着她去和那些家里有钱的男生交际，跟着她对付别人，跟着她出去逛街，只要是郑君彦给她提供的选择，在她眼里就是有品位的，上档次的。只要是郑君彦说的话，宁芳就会一概赞成，接着说声：“就是，就是这样。”
　　宁芳很会巴结人，在别人面前永远是一副弱不禁风的小鸟依人形象，可是背地里，却和很多男生有暧昧关系，经常和男生发暧昧短信，让男生围她的身边，帮他做事情。一旦达成目的，宁芳决不再和那个男生有什么牵扯，直到下次再用得着那人时，会再和那人热络起来。
　　宋玉长得很娇小，但是人说起话来却毫不留情，刚上大学时董涛就追她，追了半年，两人成为这个班里的第一对恋人。董涛是个相当精的男生，经常带着宋玉和所谓的上层人物来往，而宋玉也相当享受作为上层阶级的风光生活。董涛的手里有一本学期成绩考核标准，那上面有期末成绩的加分准则。但是到大学毕业时，谁都不知道那些加分准则。宋玉每学期都会加很多分，都会拿奖学金，连董涛的朋友孙志凯也是如此。吴南当然知道那是董涛使的劲。有一次，吴南算着自己文化课成绩高出宁芳许多，绝对能拿第一，没想到宁芳在尘埃落定之前居然掏出一个献血证，靠着微弱的一点加分把第一的位子又抢了回去。到了一切都定下来时，吴南察看公布的综合成绩，才知道那个献血证是她扭转乾坤的关键。吴南知道，宁芳之所以能提前知道这些信息，是董涛透露给她的，因为他俩都是班委，而且宁芳和宋玉是好朋友。
　　就这样，四年的大学生活磕磕绊绊的开始了，就像一部漫画一样。吴南现在想一想，自己猜中的每个人的结局，只有一个人出乎她的意料——林双。
　　林双在教官走后又和班里的另一个男生扯不清——男体委张超。张超家境优越，人也甚为风流，刚开始时和林双哥哥妹妹相称，但后来林双想摒弃暧昧，和张超确定关系。这时另一个家境优越的风流女——文艺委员吴明和张超成了公认的地下情人。两个女人的战争使得战场上硝烟四起，林双家境平凡，没什么交际能力，加上张超现在不理她，再加上和教官的丑闻，使得林双在班上，在宿舍里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吴明和吴南的妹妹重名，刚上大学时吴南和她提过一次，聪明的吴明就非要喊吴南“妹妹”，吴南不答应，非要她喊姐，两人就经常互喊“妹妹”。
　　玲珑是个聪明人，十二年当班长的经历造就了她这样不一般的人物。她表面上也和大家一样受不了林双和许秀娟，可是最后她居然成了四人团体的中心，吴南、林双和许秀娟都围着她转，而且三人还经常相互排挤。
　　刚开始时，吴南和玲珑两人亲密无间，但是就是因为距离太近，所以矛盾让两人彻底翻脸。吴南和玲珑都锁定了许秀娟作为目标伙伴，但是在竞争中，吴南失利了。而且林双这时居然和那俩人走在一起，绝望的吴南终于和玲珑彻底翻脸。两人大打出手，可是排骨似的吴南，和玲珑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结果可想而知。当吴南 “失踪”了半天，回到宿舍时，发现玲珑留下来的和好信。当时吴南很惊讶，当然是给她回了信，两人又单独见面，彼此吐露心声，吴南激动之下，无意识的做了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一件事，把自己的家庭情况全部告诉了玲珑。玲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在家排行老三的玲珑是家里的宠儿，当年她妈生下两女儿之后，她爸思儿心切，就让她妈超生第三胎，结果就生了她，她姑姑跪在地上大喊：“天哪，又是个女的，这是造了什么孽呀！”虽然如此，她却是家族的掌上明珠，加上这孩子从小就争气，整天拿第一，玲老爹的脸上从未缺少过笑容，谁家的孩子都没法和自己的三娃儿比，玲珑就是他的精神支柱。即使高考发挥失常，玲老爹也没说她半句，她自己都说自己很幸福。
　　出于同情心，玲珑让吴南留在她身边，没有和其他两人排斥吴南。但是，许秀娟是相当瞧不起吴南的，尤其在自己的工作稳定下来之后。许秀娟自己每星期都在商场里做促销，自己不仅能挣出学费和生活费，连她姐姐都从乡下接来，帮着她姐找工作。她的状况得到了很大改善，所以经常买回来零食，当这吴南的面分给林双和玲珑，就是不给吴南。吴南知道，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因为吴南生活很节俭，在和许秀娟聊天时，为了照顾许秀娟，也只是谈生活中的小日子。现在许秀娟根上的穷人本性暴露无疑，有了一点钱就不知姓什么了，自以为在宿舍算得上个人物，郑君彦那三人现在整天把她夸的像朵花，从她那里当然也得到了相当多的零食。许秀娟就整天在宿舍夸耀自己在外面见识的人生百态，见识的勾心斗角，吴南是个直肠子，经常当面不以为然，这更加剧了许对吴的不满，所以想尽办法在宿舍排挤吴南。
　　吴南知道，在这个宿舍，是不会有人出面帮自己的，因为她们都从许秀娟那里接收到相当可观的物质。玲珑虽然表面上和大家一样排斥林双，但是背地里却也相当同情林双，而且还竭尽所能得帮她，当然会得到林双的拥护，加上小玲的圆滑，宿舍里所有人都挺瞧的起她，也争相和她搞好关系。相应的，玲珑也是许秀娟重点维护的对象，许经常把在外面做促销拿回来的小东西偷偷塞给玲珑，上面都印着“赠品”字样。吴南突然想起以前，许秀娟在四人中排挤林双时，也时不时地塞给两人一点手机挂绳什么的。
　　在这个环境中，吴南觉得很憋闷，她有时就想，当初郑君彦整天在宿舍里明着大骂林双时，林双怎么如此忍耐，只是躺在床上，静静的翻过身去，一言不发。
　　林双真的是很能熬，从那么多人排斥她，她静静的忍耐，到大学毕业时和大部分人都相熟，然后顺利考上公务员，在自己的大学生涯中画上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这中间，据吴南观察，她只是在沉默，在对某些事装聋作哑。现在看来，这一点就是吴南和林双、玲珑的最大区别。林双并不比玲珑笨，听她自己说，她在上大学之前，也是种子学生——整天拿第一，不出意外是要上重点大学的，在同学们中间也是相当受优待的。可是偏偏出了意外，来到了这座学校。再观察以后林双的行事作风，真的不是睿智可以形容的。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装作不知，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心理上一点都不受影响，做事从不惊慌，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大惊失色。对每个人接近她的意图，了解得相当清楚，还能把来者应付自如，这就是受过锻炼的人内在沉淀下来的东西。
　　同是高中时的佼佼者，同是发挥失常到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宿舍，但是过程和结果却是那么的不一样。在大学时吴南认为所有的错都因父母而起，自己会面临困境，自己会那么烦恼、那么痛苦全是父母造成的，自己的历史已经不能改变，这辈子自己都得带着残缺走完自己的人生。轻生的念头无数次在脑间萦绕，不甘让自己继续愤恨的活着，不停的想加倍讨回自己应得却没得到的，不停的败得一塌糊涂，不停的让自己恨的更深，不停的让自己迷失的更远。从不去仔细想为什么玲珑能一句俏皮话能扭转一触即发的谈话氛围，不去深究为什么林双那么的隐忍，只是固执的认为，这是天生的，是父母给的，自己没有那样的父母，所以没有那样的资质，所以不会有那样的人生。这就是上帝的安排，自己就是他手中的玩物，一次一次的，自己被生活欺骗、玩弄，明明给了自己希望的曙光，结果却总是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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