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卷：月落上海

　　“锋琛，看看我好吗？”
　　晴朵近乎在恳求这个背对自己的人。
　　“让这些不幸都来找我吧，骆之平告诉了我一切，你救了他，你不该再遭受任何惩罚，难道在这世上已没有了正义与忠诚？”
　　“你什么也不知道——”
　　段锋琛转身，抓住晴朵伸过来的两只手。
　　“我舍命不顾一切地爱你——我疯狂地爱你——我愿意用自己生命的血去替你的一滴眼泪——我爱甄怡容，就是现在正在谋害我的陆晋生的女人！你懂得我的话吗？我爱你，替我去问上帝，我怎样才能从这沉痛的爱里解脱？”
　　段锋琛发出一声只有那些听到过一只受伤的狮子的吼声的人才能想象得出的喊叫。
　　“不幸的人哪！”他喊道，“我爱上陆晋生的女人，一个要置我于死地，一个却要挽救我！”
　　晴朵从来不曾见过他有这样的表情，她从来不曾遇过这样可怕的眼光，即使在战乱中，当枪弹在她四周交织着的时候，她也不曾经历过这样的恐怖。
　　至于段锋琛，在一阵激动以后，他的眼睛闪了一会儿，像是内心的闪光照花了眼，一会儿，他已这样有力地约束住自己；他那猛烈地起伏的胸膛平息了下去，像是乌云过去后那汹涌的波涛受了阳光和蔼的照射一样，这种沉默挣扎和自制大约持续了二十秒钟，然后，他抬起晴朵那苍白的脸。
　　“瞧，”他说，“我亲爱的朋友，上帝在惩罚那些最粗心和无情的人，惩罚他们漠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恐怖的情景，我，一个无情而好奇的旁观者；我，曾冷眼注视着这场悲剧的发生；我，在秘密的保护之下，像一个恶作剧的天使那样嘲笑着人们所犯的罪恶，——我也被那条我注视着它行动的赤练蛇咬伤了，而且现在正在咬我的心口上！”
　　晴朵伤心地摇摇头。
　　“不可以，我不允许你就这样死去。”
　　“难道你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吗？难道你是一位天使？难道你是上帝吗？”他忧郁的微笑望着她，使她觉得眼泪充满了自己的眼眶。
　　“我能够为你做许多事情，”晴朵呢喃着，“只是我需要独自好好想一会儿。”
　　“回家去吧，”他的脸平静得像刚睡醒的小孩子一样，“不要采取任何方法，事实上于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不要让你的脸上流露一丝忧愁，不管我去了哪里，我都会为你祈祷，我只要你好，去吧。”
　　“你若不在了，我岂能安好？”
　　晴朵心里说着，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便转身走开。
　　孔宅。
　　医生与孔先生走出孔妮娅的房间，婢女仍侍奉在小姐床前。
　　“她得救了吗？”她的父亲迫不及待的问。
　　“是的，只是您的女儿太虚弱了，她需要静养。”
　　这时，孔妮娅的母亲过来了。
　　“这可怜的孩子怎样啦？她离开我房间的时候就说有点不舒服，但我以为那是无关紧要的。”孔夫人含着眼泪，带着一种亲生母亲对女儿那种怜爱的表情走近孔妮娅，拿起她的一只手。
　　医生继续望着孔先生，他看到那男人微胖的两眼瞪得滚圆，面颊变得通白而颤抖，汗珠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滴，眼光正紧紧盯住孔夫人。
　　孔夫人再三地说，“让这可怜的孩子躺在床上比较好些，阿菊，我们抬她到床上去。”
　　站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陈源，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孔先生，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孔祥熙点点头，径直走到偏厅，陈源确定没有人在窃听，便说：“嗯，您对于您女儿的病，不觉得奇怪吗？”
　　“她最近情绪起伏大，可——”
　　“请原谅我下面所说的话，”陈源说，“但在目前这种情形下，任何一点迹象都不应该轻视，您可曾看到可怜的傅宇晟死去的情形吗？”抬起眼睛望着上天。
　　“您知道他死的原因吗？”陈源想了一下，然后走近到孔祥熙面前。
　　“是的。”孔祥熙回答。
　　“您以为他是被谋杀的吗？”
　　在孔祥熙僵硬的嘴唇上，有一种难以辩察的微笑。
　　“那么您以为傅宇晟是被毒死的？”
　　“是的。”
　　“您以为他服下的毒药本来是预备给他吃的吗？”
　　“不。”
　　“您以为现在想害死小姐的那个人，就是无意之间毒死傅宇晟的那个人吗？”
　　“是的。”
　　“那么她也要死吗？”陈源用他那尖锐的目光盯住孔祥熙问，他等待着在狐狸身上所产生的反映。
　　“没人敢伤害我的女儿！”他带着一种即使最聪明的推测者见了也会感到迷惑的得意神情回答。
　　“可她若是自杀呢？”陈源慢慢地说，“或者说，就是她毒死了傅宇晟。”
　　孔祥熙不禁怔住，但很快用他的眼光表示他无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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