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求败

　　二十四

　　那人贼眉鼠眼地往周围看了一下，然后恶狠狠地说道“俺乃……”（后面的记不清楚了）。

　　在我打了第三个呵欠的时候，那人终于说了“俺是来找你决斗的！”

　　我顿时一个激灵，觉着什么瞌睡虫都跑掉了——看看对方那肌肉，再看看我自己身上的。

　　我唯一能称得上优越的估计只有头发和虱子了，我于是苦口婆心地对他晓以大义——兄弟你何苦来？咱都不容易啊，你说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死了你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劳苦大众么？就是人民群众答应了你爹娘怎么办？身体发肤受诸父母你说你这不是不孝么，就为了我这么一乞丐你背一不忠不义不孝的罪名你说你明智么——简直就一糊涂蛋……

　　话还没完他“哐当”一声从楼梯口摔了下去，估计摔得还不轻，我楼上就听见他下面哼哼唧唧的。

　　我赶紧探头——兄弟，你没事吧。不是我说，你走路怎么不悠着点，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得保护好，不然走路上一个不小心就挂了你对不起国家人民不说，对得住你老家怀胎十月说不定现在还正怀着的你的老母么？看你年纪估计快有孙子了吧，老大一家子可都指望着你呢，你一个不小心给忽悠了，你说你那老大一家子还怎么活……

　　楼下一大帮人脸色都几乎呈现了猪肝色，估计被我这番大义给吓着了。那摔下去的倒是一脸轻松，口里还叫喊着“独孤大侠，你的不杀之恩林某给记住了，这顿饭我请——就算是林某交了大侠这朋友……”说着留下银子人已经不见了。

　　二十五

　　我心里有点迷糊——你说这独孤求败怎么就往我讨饭的这饭店里钻呢？

　　更迷糊的是钻了半天我连影都没见着，想来人家是武功太盖世了，那“影”估计也得武功盖半个世的人才看得见。

　　这么想着，我趁掌柜不注意的时候从侧门跑了，怀里还塞着我那可爱的醉鸡和全羊。

　　走半道上的时候听说了山东黑煞在独孤求败手下过了半招——居然大难不死，只滚下了楼梯……

　　“这山东黑煞不容易啊……居然在独孤求败手上活了下来——是条汉子……”

　　“而且听说还是他主动找的独孤求败……就这胆识，足够咱们给他干上一大海……”

　　“……话说那独孤求败离那山东黑煞还有好大一段距离，他连脚都没挪窝，就跟那山东黑煞话了一段家常。谁曾想，那话里是句句带着内力啊——一段话下来，山东黑煞内脏早已五痨七伤（这词是这么用的么？），老大一汉子愣是没能在楼梯口站稳，一骨碌的滑了下来……”

　　“……独孤求败手里手里活下来的人，就算功夫再不济，估计也没人敢动了——独孤求败没杀死的人你杀死了，人独孤求败脸往哪摆……”

　　几天下来，我整个的感觉就是——现在的乞丐怎么一个比一个凶残啊！

　　你说我一善良温柔的乞丐活到这年纪我容易么我。

　　二十六

　　快到塞外的时候听说了独孤求败就往这边来，赶紧就往回赶——人多毕竟比较安全。

　　他独孤求败能杀一个两个，总不能把人都杀了呀——那得多大一罪孽，怎么着他也背不起吧。

　　虽说咱两都是乞丐，可能或者大概有点同门之谊，但也保不住他老人家一时兴起想要欺师灭祖——到时候我等乞丐那是岌岌可危啊！

　　叹了口气，跟身边一老乞丐说了这顾虑。第二天那老乞丐讨饭的时候再也没说“独孤求败，知道不？——俺们丐帮的人！”换回了“武林盟主，知道不？——俺们丐帮的人！”

　　想想，这乞丐代有人才出，老人未死，新人掐……

　　根据不完全统计，在人民群众的心目中，乞丐已经成为目前最有前途职业排行榜第二名——第一名是皇帝。

　　皇帝虽然至高无上，但是升职空间狭小，升值空间也不大——唯有生殖空间广大到无以复加。

　　我跑到国都的时候就撞上皇帝在挑选秀女——说明了就是找老婆，再明白点就是给我儿子找个娘……

　　皇帝得多生娃，计划生育在他那块绝对兴不起丁点浪——我皇帝啊，我生的娃就是有50个，存活下来的能有一个我就偷笑了——他们要么被人杀死，要么被他自己杀死，要么被他兄弟杀死——你说，我要不再多生点，我这江山我给谁去啊——总不能让我捐给灾区人民不是？

　　可见皇帝其实是个苦差事，可是你得给普天下的人展示——皇帝那是全天下最好的差事！

　　你咽了一脖子黄连，给人一脸苦相，人给你的大不了就是那么一丁点同情眼光，并且同情的时间不会比你把黄连咽下去的时间长。

　　你咽了一脖子黄连，你假装你咽的是一鱼翅燕窝或者直接一天山雪莲还微皱着眉头说“这雪莲味道怎么比上回淡了？”那底下上来的就是一艳羡眼光——并且经久不衰。

　　——你说你愿意哪样？

　　二十七

　　印象中皇帝是非常遥远的事情——当我还没吃过溜肥肠的时候我认为皇帝天天都吃的溜肥肠——等我吃过烤全羊以后我认为皇帝天天吃的都是烤熊掌……

　　——反正皇帝伙食肯定比我好。

　　我谁？

　　——我乞丐啊！

　　至于皇帝的生殖空间我是从来都不敢去幻想的——触景伤情，你说我幻想了这么多年老婆到头来连人姑娘一根头发丝都没牵着。我还去幻想皇帝那么多三宫六院嫔嫔妃妃那不是直接把我往死里推么。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我是一直很羡慕皇帝的——至少在我知道事情真相以前。

　　但是事情的真相其实我是不应该知道的，然而我居然知道了——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失误。对皇帝和乞丐来说都是个不小的失误。

　　当然最大的失误是我代替了皇帝在那张黄澄澄的椅子上坐了三天。

　　虽然对我而言黄澄澄的椅子和黄澄澄的马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很多人认为区别很大，最大的区别当然是没有人或者极少人能够坐在椅子上解决“问题”。

　　这是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失去马桶是一种多么沉重的痛苦。

　　二十八

　　三天以后正牌皇帝回来了，说赏赐我个愿望。

　　我说那给我个女人吧。

　　皇帝听了之后低头、然后又摇头，最后叹气道“兄弟啊，你为什么要一个女人呢？难啊！”

　　我说你胡说八道，你后宫几千人，我就一个还难了？

　　“难就难在你只要一个，说实话，要女人容易，要千万个女人更是容易——可关键是你只要一个——这就是所有麻烦的开始！”

　　我说我不怕麻烦还不行了？

　　他说光不怕麻烦还不行，还得遇得上——老子他妈这些年就没遇见过！

　　说到气愤处他把拳头往桌上轻轻一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看准目标压死苍蝇。

　　他说兄弟你不知道，朕这皇宫里东西贵重，不小心磕了碰了心里难受。

　　我说器物不是给人用的？

　　他荒天下之大谬一样看着我，眼睛是严肃的——“兄弟，器物是拿来显摆的！”

　　我摆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反正他是皇帝，咱还能跟人硬碰？

　　我说皇上你要真不想给我个女人你就让我出去吧，宫里没马桶我难受。

　　他说怪不得外面管事太监说皇帝肠胃不好三天没宣过马桶了。

　　我说马桶还得宣才出来见人？

　　他说“那可不，千呼万唤始出来尤抱琵琶半遮面你懂不？这叫风情！”

　　要不知道他说的是马桶我差点以为那是一美人。

　　表达完毕我的想法之后他冲我摇头“马桶比美人贴心多了。”

　　只有这点我们观点一致——虽然原因很不一样，他认为“然”是因为他见过很多美女，而我认为“然”是因为我见过很多马桶。

　　于是我们为了美女和马桶很老套地“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这诗当然是后来他给我背的，我唯一的技巧是给人抓虱子，恰巧在这使不上力，皇宫里的虱子就跟民间里的龙一样是个稀罕物件，我要是一不小心傣到一只还一不小心捏死了估计得造成皇宫动乱。而他唯一的技巧就是给人背诗，尽管我通常没听明白。

　　之后我就一直在皇宫住着，说实话，这地儿风水不怎么样，比我那破庙差多了。

　　皇帝也认为是这样“可朕有什么办法，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咱得守着，万一来个守不住了咱就是不孝。”

　　我说这不整一婆媳心理么，我守了一辈子，虚度了这么一辈子你后面的人要不跟我一块虚度了我这日子还有意义么！

　　他听我说了之后大大地同意，完了我说，那咱一块回破庙去？我跟王员外很熟，不愁要不到饭。

　　他说明白是一回事，真要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皇权他妈的就是个折腾人的东西。朕这么一放手估计连命都可能没了。

　　我说没那么严重吧——好赖你亲戚还蛮多。

　　他说你不懂，就是亲戚才能杀朕。亲戚越多朕越不安生。

　　我没敢说话，心里仔细数着他叫了我几遍“兄弟”，要不小心咱真成亲戚了估计他没下手我自己就吓死了。

　　二十九

　　某日我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捡到一鹌鹑蛋，被引为国宝。

　　——原因是连皇帝都没见过的东西只能是国宝。我当然少不得诚恳地跟皇帝太监宫女妃子太后皇后皇子公主们解释——这只是只鹌鹑蛋。并且身体力行企图将之打开做成宵夜带来的结果是皇帝紧紧把鹌鹑蛋抱在怀中，数十名大内侍卫将我紧紧包围接着扔进大牢——罪名为“刺客”。

　　当然不是刺杀皇帝，刺杀的是“国宝”……

　　皇帝很仁慈，认为牢中环境不好必须用伙食来弥补缺憾，于是下旨牢中准许点菜。下限是十菜一汤，不设上限。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一连三天点了“水煮蛋”“煮水蛋”“蛋煮水”“蛋炒饭”“饭炒蛋”“炒蛋饭”“蛋炒蛋”“炒蛋蛋”“蛋蛋炒”……并且每餐十五个菜不停重复，连同宵夜8碗面汤每碗加十个蛋以上。

　　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和蛋的距离越来越小，和人的距离越来越大让我有种错觉——我离“国宝”的距离也越来越小了！

　　这一认知让我无比兴奋，于是决定第四天继续吃蛋并且分量加倍。

　　令人惋惜的是第四天到来的时候皇帝已经将我提出了大牢继续将我放逐在花园里似乎期待我捡到另一只“国宝”。

　　然而“国宝”倘若是这么容易捡到的“国宝”就不是“国宝”了——虽然没有人相信“国宝”的真实身份是一只鹌鹑蛋。于是我万分心痛地告诉皇帝——“没有了！整个皇宫里只有这么一只鹌鹑蛋，额，不，‘国宝’了。”

　　皇帝闻言更加不愿意将“国宝”放下，吃喝拉撒睡都带着那东西，还怕压坏了特地用孔雀茸做了一个底座，其厚度可使一个百斤男子从三米高的地方跳下不伤半分——当然那是个没有轻功的普通男子。

　　第七天，奇迹出现了！

　　“国宝”居然裂了几条缝——皇帝说，这是天崩地裂之势，我们必须找一个通晓天文地理，四书五经，医卜星象大智大慧之人把它修好。

　　虽然我看起来更像是里面有只鹌鹑要破壳而出。

　　但是我不能说，因为鹌鹑破壳而出必须要有孵蛋的母鹌鹑——而非常不幸的是那只孵蛋的母鹌鹑姓“皇”名“帝”。直觉告诉我如果想看到明天的太阳我们就必须无视真相。

　　所以当那个“通晓天文地理，四书五经，医卜星象，大智大慧之人”说这是一块集天地之精华养成的“灵石”的时候我拼命点头赞同。并且在他说“此裂缝预示国之大难天下大旱”的时候我激烈地鼓起了掌——然后意外的我又被扔进了大牢。

　　然而我在大牢继续我的“国宝”修行不到一天的时候皇宫里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这是从量变到质变的一个伟大的转换过程。由于太过匪夷所思以及难以理解，有人举荐牢里的我出来平息这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超大盛事。

　　“爱卿，朕只能依靠你了。”皇帝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同时也看着龙椅旁边玉玺上面那只当众拉稀的小动物——我忽然间表示理解了。

　　“它肠胃不好。”

　　当其时我认为我这个答案得不到满分至少也是满分以上，因为我非常诚实地描述了一个事实并且对这个事实的本质作出了合理的推断——这在一个乞丐来说是非常难得的，当然在往后几千年中也许再也没有人能这么简洁地描述出这个事实的本质——这点我毫不怀疑，因为像我这样一个乞丐在今后几千年中再也不会出现了——我太伟大了。

　　一时间我被自己的伟大情操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周围是一片静寂的。当然要他们一时之间理解我的智慧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此我也对此表示同情。

　　当我的同情还没结束的时候一个声音对我说“你还是进大牢吧！”我于是差一点又进入了大牢，然而只差那么一点。

　　再那么简短的时间里我领悟到一个道理，事实是不应该为普通人所理解的，所谓的事实只要像我这种出类拔萃，头脑发达的人理解就好。

　　于是我开始思考我应该说它是一只什么，“凤凰”当然有点匪夷所思，基本上它和皇宫里任何器具上的凤凰都相差太多。当时也没有人能理解“基因突变”是一种什么状态，因此排除了此一说。

　　正当那些侍卫将我拖出大殿的最后一刻，我用尽所有力气喊道“那是战神！战神的神鹰——胜利之鹰！”说完之后我开始后悔了，我认为这个词语有点深奥，他们未必能够完全理解，即便是能够完全理解也很可能理解不该理解的地方而忽略我本来让他们理解的地方——这太复杂。

　　然而他们毕竟理解了，因为我听到声音说“放下。”于是我的脚又重新找回了站在大地上的感觉——它是如此美妙，美妙到不可言喻的地步。

　　三十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想应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因为在这之后我不得不开始负责一只鹌鹑的生活起居——尽管所有人都说我养了一只鹰并且将我平生所学都教给了它。

　　我走在路上的时候经常有人说独孤求败那只鹰“身长10尺，羽毛如钢，徭翼能顺风三万尺以上，常常载着独孤求败飞向昆仑山上——那昆仑山上就是独孤求败的居住之地，上面据说还藏着他毕生所学……”

　　但是我还是在路上走着，肩膀上站着一只肥得不行的鹌鹑穿街过巷去讨饭。偶尔的我会想起以前和我一起讨饭的乞丐乙说今晚上员外家艘水等一下会出来，和我在皇宫里吃过的蛋炒蛋——在今后的几十年里我从未再吃过如此美味的“水煮蛋”“煮水蛋”“蛋煮水”“蛋炒饭”“饭炒蛋”“炒蛋饭”“蛋炒蛋”“炒蛋蛋”“蛋蛋炒”……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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