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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狗，好狗，趴下。”
因为贝琳的死，我的心情变得很差，不由自主地想去找盖伦。
他正在休息室边喝茶边等实验结果。
他抬头看见我，轻轻地说了一声“嘿”。
我在他旁边坐下，一股脑地把贝琳的事说了。
他微微地耸了一下肩膀：“世事难料啊。”然后就不想说话了，我继续说时他也心不在焉的。
我只好转到我们一向感兴趣的话题：“对了，最近在看什么书？”
“《奥德赛》。”
“啊，你真的在看荷马史诗？”
“嗯。”
“为什么？”
“不为什么，喜欢。”
“唉，我可没有耐心看一个明明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却写了四百页的故事。”
他缓缓地舒一口气：“你不觉得奥德西斯回家的路程很象读研究生吗？ 你以为你是在向目的地前进，但一个浪头不知从哪里打来，你离岸更远了。”
“咦，你有什么麻烦吗？”
盖伦扭过头，没有回答我的话。
“盖伦？喂？地球呼唤——”
“我们能不能换一个话题。”
大家不欢而散。
过了几天，盖伦在组会上做报告。
和他同一个工作台的科学狂人弗兰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下他的数据，找到了一个疑点，问：“你有没有尝试在这一步用这个试剂？”
“有。”
“然后呢？”
“没有帮助，还是不成功。”
“那有没有试试那个试剂？”弗兰继续很卖力地帮他想点子。
“没有。” 盖伦还是惜字如金。
“为什么没有？”
盖伦的脸上突然浮现一个奇怪的微笑，他把手向弗兰扬了扬，说：“好狗，好狗，趴下。”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在实验室里，工作关系最密切的一般是和我们同一个工作台的人，但盖伦竟然公开地叫弗兰 shut up，大家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不敢相信。
弗兰的脸变得通红，她再也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在笔记本上用力地胡乱划着。
弗兰接下来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和盖伦说话，而盖伦也拒绝道歉。
我找机会经过他的工作台，看见他闷声不响地作实验。
我说：“哎，你还好吧？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盖伦好像没有听见我一样。
我僵在那里，只好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需要抱怨或者发泄一下什么的，你知道我是随时可以借你一双耳朵的。“
他还是没反应，我走时跟他说再见也象是对空气说话。
几星期后，我见盖伦捧着一大叠东西向每个人发送：“我的 paper 出版了！这是给你的 copy. 不客气不客气，要不要多来一份？” 一边接受着人们的祝贺。
（注：这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 pdf 文件还不普遍。所以出 paper 时老板会订购单本印刷的文章，以便当作名片在学术会议上互相交换。最小的订单是五百本，所以老板也乐得给盖伦一百。）
我把我的copy 钉在靠着书桌的墙上最显眼的地方。
他心情大好，竟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餐，让我受宠若惊。
我也吸取教训，只说他喜欢的话题，不再过问以前。
晚上我们结伴从实验室走到地铁站。
一出门天就开始下小雪。
盖伦仰头：“看，今年第一场雪。”
我的心也充满了喜悦，想着大雪覆盖的街巷，白茫茫的一片，真是美得不能形容，让人有在大街上转圈跳舞把雪踢起飞扬的冲动。
但是我不想显得太感性，只好捡最实际的说： “希望这雪不要太大，不然明天上班就麻烦咯。”
盖伦说：“但这很美，不是吗？天上地下都盖满了一层白色，街上什么人都没有，随你怎么走来走去都可以。感觉棒极了!”
他又一次和我不谋而合！我一阵眩目。
他把头再向上抬了抬，闭上眼睛，一个久违的微笑出现在嘴角。
两个很小的雪花落在他的眼睫毛上，融化成小水珠，在街灯下闪了一闪。
我忘记呼吸，心象飘雪一般轻盈无力。
他低下头，侧着脸向我笑了一笑，我只有傻傻地看着他。
根本没有看到前面的一级台阶，害得我差点滑倒，摇晃中抓住他的袖子，然后喃喃道歉：“对不起。“ 真想继续拉着他，走一条走不完的路。
回家后，我寻思做些事逗他开心。
于是我去一趟手工店。
我正忙着把买来的一堆不同大小颜色的绒球粘成各种小动物，老游来敲门：“冬冬，我作了蒜茸炒白菜，要不要来一点？”
“不了，谢谢。”
“咦，你在干嘛？”
“对了，这是给你的。”我把已经粘好的一条毛毛虫递给她， “来一个也爱吃的小动物陪你。“
“这个小企鹅很可爱，我要小企鹅。“
“不行啦，毛毛虫更象你嘛。“ 我慌忙伸手保护小企鹅。
老游马上嗅出猫腻：“这到底是给谁做的？老实招来。“
我的脸有点发烫：“没有啦，给你，佳妮，世英，还有盖伦做点小东西而已。“
“呵呵呵。“老游奸笑几声，然后变得认真：“那你生病的事有告诉盖伦吗？”
我摇头：“我又不是想得到他的同情。一切正常的就好。”
第二天，当我把小企鹅交到盖伦的手中时，他笑了：“很可爱啊！“
“是吧？“
“有人很象小企鹅喔。“他模仿我当天摇摇摆摆快要摔倒的样子。
我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于是假装生气：“你笑我。“
“好，不笑不笑，去喝茶怎么样？“
正中我下怀。
半杯茶后，隔壁实验室的博士后阿尼进来，我把他和盖伦互相介绍：“盖伦的女朋友乐蒂以前是你们实验室的研究生呢。”
“是前女友。”盖伦马上纠正我。
惊愕中我仰头看他：“噢—— 对不起，我搞错了。”
我的心，我的心开始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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