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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张东他们去的城,由丽江经鹤庆方到城关,越往北越是寒冷,北风咆哮刮得苍生悲凉灰黯,桥下河水清可见底,贴着山石的部分已结起一层薄冰。营里拨了一千步卒,五百骑兵负责运护运粮秣,都是些正规兵,步伐整齐行速快,经过之地的百姓见了,无不称赞擎武军练兵有方。行路途中也能陆续听说前线战况,同这边的称赞相反,十一月间,凉军在宜靖关口吃了不少败仗。
最近一次消息由兵来报,凉军大败于成国,差些就被破了宜靖关口,凉军精骑队死伤万余人,陷入苦战。张东每听一回战报,心头就凉个半截,这次更觉寒意彻骨,反反复复游说自己别乱想,可前方打仗谁又能说得准谁死谁伤,张东每晚在心中求菩萨拜神保佑邵重羽平安,这时干脆双手合十向着南海观音方向连磕三个响头。
前方哱啰响起打断了张东动作,所有将士们起身收拾了东西,护着粮秣继续赶路,看大家都赶得急,张东只好收起了心思快步跟了上去。
“张大哥可是担心邵副将军?”齐瑞安凑近身问。
“有些,”张东不自在的整了整衣衫,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几日都听报败战,我心头实在堵得慌。”
齐瑞安对张东与邵重羽的事在这几日中已有些察觉,这也是张东自己露的馅儿,说来真不体面,张东从邵重羽帐中回队后,睡觉就多了抱人的习惯,正巧队里同他一起睡的便是齐瑞安,张东醒着的时候是不会凑上去,睡着了也就情不自禁。一开始,齐瑞安不解张东的意思,以为他对自己多了什么想法,头几天都避着他,直到避的连张东看出了问题,齐瑞安才支支吾吾吐了顾虑,张东当时那脸涨得一个难堪劲儿,后来张东有了担忧的心思,睡时连邵副将的名字都给报了出来,这下齐瑞安哪还有不知道的道理。
“张大哥你放宽心,邵副将军是怎生的一个人,哪会轻易受伤,上回吃了亏,这次还不更小心,”齐瑞安宽慰道,“再过几个山头就能到宜靖,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近腊月的天,北风甚剧,说话间竟飘起雪,几片晶亮的雪片随着寒风狂卷,打旋着落在张东肩上,雪片落着的地方曾有两人印上的紫红印子,现下已褪得不留一丝痕迹,张东轻轻拍去袄上雪屑,怔怔望着前方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残叶不由长叹一气,心中暗念:“离开宜靖不知道不觉已有二十多日,不知前方人可安好。”
三日后,张东随队护着粮秣沿五尺道下,拐过几道弯,眼前便是张东熟悉的宜靖关口,比他离开时更显破败,军营外木桩护栏正在被小兵们修护着,张东临走时它们都竖得精神,如今不少已断裂横横竖竖倒了一地,上边是兵刃劈砍的痕迹,恹恹不济的样子一同这日渐失去士气的营地,不复曾经的勇猛无畏气势。
粮秣安全送到对整个营地而言,是一道惊雷般的喜讯,大营整个又沸腾起来,大将军顾震旦亲身出营迎接,张东环视了半晌也未在人群中找到邵副将军,心中不免留着一个咯噔。
洪校尉向顾大将军汇报完这二十多日的情况后,将士们正要散去,张东也缩头缩脑准备溜号,此时顾大将军身边的一个亲兵却神秘兮兮得靠近张东道:“你是叫张东?”见张东忙然点头,这人又道,“顾大将军有请,跟我走吧。”
张东一心只想先去北营探下情况,眼下这状况令张东受宠若惊的同时又陡升疑窦,自己是什么角色张东再清楚不过,大将军暗中相邀定是有大问题。张东心中想法虽有,却也不得违令,随着亲兵暗暗退出人群。
立在大将军帐中,亲兵将张东带入帐子后便退了出去,此时帐中无人,张东大着胆子打量摆设,俯身仔细摸起地上质感极佳的花纹麻毯、帐中雕花的实木案几,搁在上边毛身挺拔的狼毫张东未敢动,只在心底里暗摸了一把。
不多时,账外有了动静,张东料想是顾大将军回帐,连忙躬身跪下,帘被撩起,几声靴音落地,张东眼前出现了一双黑底金纹的军靴。
“小人张东参见顾大将军。”
“起身。”
顾震旦说话浑厚有力,张东不敢迟疑,立即哈腰站立。
“张东,如今本将有一重任要委身于你,你敢不敢接?”顾震旦开门见山表出意图。
张东听罢就是一惊,急忙又矮身跪下:“大将军委小人任务,是小人的荣幸,请大将军尽管吩咐。”
顾震旦对张东点头,方道:“张东可知近日凉军在宜靖连败是何缘故?”
“小人驽钝,请大将军明示。”
“你可还记得林中秘函之事?”见张东点头,顾震旦轻捋胡须又道,“此人甚是狡猾,几次泄露我军军情,却都未能将其抓获,本将需你来助一臂之力。”
听完顾大将军“一臂之力”计谋后,张东面入惊惧,这同催他送命也无太大区别,张东含糊道:“大将军此计极好,可小人自小不会骗人,若是小人露了马脚叫那奸人看出,怕是会坏大将军的事。”
顾震旦听他这话,知道他要推托,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方要开口的话犹豫许久才缓缓吐出:“张东可知近日邵副将的事?”
张东听他突然提及邵重羽拿捏不出他是何意,却总有不祥之预,只得答道:“小人不知,小人已多日未见邵副将军。”
“他在几日前大战中战亡。”
张东一时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茫然望着站立在眼前的顾震旦,帐外士兵们的吵闹仿是突然离得遥远,帐中一切都静得连呼气声都停了,偷泻进来的暮色在张东眼前织出一张曾经溢满幸福的绛红色的网,此时它却碎成片片溜进张东的眼眶。红着双眼的张东心中念叨着不可能,但人之生死岂是儿戏,顾震旦怎能拿来玩笑。
“此前邵副将遭奸人所害已几次受险,只是侥幸逃脱,这次……本将也觉得遗憾。”
“他为什么遭害?”张东忍泪问道。
“他三番五次袒护你,让奸人以为他已发现了自己的底细,杀他灭口也是正常。虽不知何因,那人似乎认定你已知他面目,几次欲除去你,却每每让邵副将阴差阳错护住了你。因此人的出卖,使得凉军死伤无数,怕是难保宜靖关口,”顾震旦语重心长道,“张东,今日你要助的不是本将,而是整个凉国百姓。”
张东没有对凉国百姓的宽大胸襟,只知失去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人,内心急剧震荡,从未得到也未曾觉得不舍,得了再失,那种失落也可令人痛不欲生。
“张东,你同邵副将的事,本将略知一二,本将不会追究你与他在营中作出的那些不齿之事,只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顾震旦此话说得微妙,一下令张东气血上冲昏了头脑,张东第一个反应便是,难道自己与邵重羽做事时大将军的耳目都在旁偷听的吗?
张东轻道了声:“小人遵大将军命。”
话音尚未落地,就听顾大将军大喝:“来人!抓了这个奸细!张东同人盗取凉军军情密谋叛国!给我扒下裤子狠狠地打,审出共犯!”
张东大呼冤枉,伸手扒着地十指扣在泥地中死命挣扎着不让冲进来的人拖走,“大将军……小人冤枉……冤枉……”
进来的士兵合力将他拖出营帐,脱下裤子就是一阵恶打,顾震旦大声道:“狠狠得打,定要叫他供出同犯!”
张东早是万念俱灰,屁股虽痛却还不及一半的心头痛,板子打在臀上噼啪作响,张东稀里哗啦的哭声更响,这般的样子更让人深信他有个卖主求荣相,杖刑的更加卖力,很快将张东打了个屁股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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