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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天,灰蒙蒙的,郁闷,惆怅紧紧地萦绕在心际。漫天的雪花,飞舞着、飘扬着。站在充斥着浓浓的梅香的树下,一动不动,任凭雪花散落在发上、衣上……单薄的衣衫在风中恣意摆动着,勾出层层叠叠的弧线,流动着、肆虐着。当重新踏入这片山坳,看着一如往昔满眼的雪花,闻着一如往昔清冽的梅香,听着一如往昔不停歇的风声。眸,冷了。手,抖了。心,凉了。树下,一座不起眼的坟;坟前,一块小小的碑,碑上,有她的名字——蔚妍萦。似乎又看到了那清秀美丽的容颜,似乎又看到了那哀婉凄切的眸,似乎又听到了那声声心碎欲裂的呼喊。埋藏了三年的感情,隐忍了三年的痛,在这一刻齐涌入心田。想起了她,想起了那一段快乐的时光,想起了那个心死的下午,想起了她被艳红浸透的衣裙,想起了她在自己怀中逐渐冷去的身体……她的一切,都如三年前一样深深地印在心头。妍萦,他唯一的至爱,他难忘的身影,他亲手结束的生命。三年来经历的杀戮,以为自己已能做到无情,但,错了。妍萦永远是他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至死不变。死吗?早已不在乎了!看过那么多生命在自己的刀下消逝,对生死,他已看透。他知道自己也会有倒下的一天,这一天快到了吧!他,已见到勾魂使者向他走近了,近得已经使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已过了午时,但天依旧是灰色的,可入眼的却是遍野的白色。风不停地在山坳中呼啸,吹乱了静立在风雪中的两人耳后的发丝。乌黑柔软的发,与纯洁无瑕的雪交缠着,黑与白的交织。死般的令人心悸的沉默在两人间弥散。
看着那对充满忧怨,伤痛的,不复昔日光彩的眸,寒洛晖的心好痛,好想上前为她抹去心中的伤,他可以做到的,但是他已选择了“背叛”,就再也无法回头了。“蔚妍萦,难道你还嫌我说得不够清楚吗?为什么还不动手?”压抑着心中的痛,寒洛晖强装冰冷无情地说。
深吸一口气,努力咽下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纤细而略带颤抖的声音从淡粉的唇中飘出,“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吧!为什么你要把杀我父兄的罪一力承担?为什么你口口声声要我杀你?你到底在掩护谁?难道对你来说,那个人比我还要重要?”几乎用尽全部的力量握住手中的长剑,剑身微微抖动着。
寒洛晖不着痕迹的移开了视线,说:“我一直都说你太自作聪明,可你偏不信,我若是为了掩护谁,大可以在你找到令牌时毁了它,何必赖上自己,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蔚妍萦听罢,竟不自觉地笑了,泪从眸中倾泻而出,滑过白皙的脸庞,在扬起一道弧度的唇角顿了一下,清脆的笑声夹着心碎的痛楚,语音也一样令人心裂:“也许我是自作聪明,不,该是自作多情。我以为你爱我胜过一切,你一定会告诉我真相的。但现在看来,我完全错了。你为了替楚兆旸隐瞒实情,竟肯用自己的命做掩护。”稠密纷扬的雪花掩盖不了寒洛晖失去血色的俊颜,看了看他,蔚妍萦觉得心好痛,难道已经麻木的心还会痛吗?“你以为你们不说,我就不能知道那块令牌是影教的两大护教所独有的了吗?洛晖,你的日影刀从未杀过一个人,这点我早知道了。所以我的仇人只会是楚兆旸!”
寒洛晖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蔚妍萦是个很聪明的女子,这些借口都瞒不了她,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了。
“不说话了?承认了?那么你应该不会忘记我在爹和大哥的坟前所发的毒誓了吧!‘不将凶手碎尸万段,我誓不为人’!”呼出的气刚在空中凝成一小团白雾,便被风吹散了,有如她的梦,不复存在。一层水雾下显得迷蒙的眸再留恋地看了寒洛晖一眼,她清楚从此将与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形同陌路,甚至……势成水火。既然无法改变,那么让自己再如往昔般看他一眼,看看他冷毅而不失温柔的眸,看看他俊美的容颜,看看他瘦削却不显软弱的身形。不论以后是她杀了楚兆旸,或是楚兆旸杀了她,她都不会再有机会这样看他了。
伸手拉住欲从身边走过的人,寒洛晖缓缓地说:“你现在就要去杀楚兆旸?”
“不,我要去找紫瑄,告诉她楚兆旸的本来面目,我绝不让她再被楚兆样骗了!否则她的一生会全毁了的!”
手从蔚妍萦的臂弯滑下,无力地垂在一旁,下意识地咬了咬唇:“他们是真心相爱的,为什么你一定要去拆散他们?你这样做真的对紫瑄好吗?”
“难道让她和楚兆旸那种狼心狗肺的人在一起是对她好吗?”
“这么说,你是不会改变主意了?”
“是。”背对着寒洛晖,她看不见他表情的变化。
“你一定要兆旸杀了你,或者你杀了兆旸?”
“是。”
“那么我别无选择了!”极低,极无奈的话语。
在蔚妍萦有所察觉的同时,颈部一凉,冰冷的刀锋已贴了上来。刀身在雪的映衬下闪耀着炫目的光泽。与众不同狭长的刀身很容易令人以为是一柄东洋刀,但它比起东洋刀还要短上半寸有余。未被手遮住被金丝裹着的刀柄闪动着华丽的金色光芒,这就是从未在江湖上出过鞘的日影刀,与楚兆旸那把杀人无数的月影剑同是武林人窥视已久的利器。
一阵目眩,蔚妍萦几乎站不稳。她万没有料到日影刀所对的第一人竟会是自己,“为什么你要帮他这么多,甚至连杀我你也不在乎?”试图显得冷静,但办不到,那浓烈的怨气与不甘清清楚楚的传入寒洛晖的耳际,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见到殷红的雪从刀锋下溢出,沿着白皙的颈渗入那一片水绿中,在有着水般流动质感的绿中渐渐绽放出一朵染血的莲花,妖冶的红色在绿与白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骇人、夺目。
不顾颈间的痛,乘着寒洛晖有了瞬间的发愣,蔚妍萦突然一挥手,一道闪着寒光的弧线在两人之间划过,“当”的一声,竟架开了日影刀,身形一转,一道绿影划过,蔚妍萦已站在离寒洛晖一丈远的地方。伸手轻轻捂住颈间的伤口,眸中的情意尽褪,如凝结的冰不复水的柔媚,手中的长剑闪着冰冷而危险的光芒。
“看来不过了你这关,我是杀不了楚兆旸了!”
“妍萦,你的武功我很清楚,你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我,我不想杀你。”
从未见过他出刀,他的武功有多高,她真的不知道,可是要她放弃仇恨,她宁可一死,“寒洛晖,要我不去找楚兆旸,除非我死!”坚定的语气,冰冷的眸光。
未见她有什么动作,寒洛晖便感到一阵剑气,在漫天的雪花中直逼心口。不愧是武林盟主蔚枫的女儿,身手好快!不想动,好想就这样死在她的剑下,或许对自己来说是最好的。可是,以兆旸的性格,他绝不会一剑杀了妍萦那么容易的,万不得已,他宁愿选择自己亲手杀了妍萦,即使心中有千种不甘。
心念一动,脚步轻移,纯白的衣衫未曾有过摆动,人已到了蔚妍萦的攻击范围之外。身形一顿,日影出击,凌厉的刀风破空而去。日影幻化为万道银光呼啸而至,劲气所至,雪花四散。
瞬息之间,蔚妍萦清晰地看到了寒洛晖俊美的容颜上沾染的悲恸、无奈,从未见过这样的洛晖,平日那个冷峻少语,充满自信的洛晖不应该是这样的。
眨眼的功夫,胸口一阵刺痛,脑中一片空白,涣散的目光毫无焦点地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低头看了看从身体里泉涌而出的粘稠的暗红液体,身体好像被逐渐抽干,身体乏力地倒下。以为可以就此抛下一切,但不行。虽然已无力地闭上了眸,但是思想却异常地清晰,是从未有过的清晰。感觉得到身下的冰冷被温暖代替,感觉得到所靠的胸膛的颤抖,感觉得到有湿热的液滴落在脸颊,感觉得到他的心痛。
“为什么?明明在乎我,为什么还要杀我?”被内心强烈的愿望支使着,妍萦再次睁开了双眸,虽然费力地说出了话,但气若游丝的她已濒临油尽灯枯,只是她还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她不要死得不明不白,不要……
看着这样的妍萦,寒洛晖痛哭地闭上眼,紧紧地抱住她,颤抖的唇轻轻贴在她的耳际,努力压抑住几乎要发狂的冲动,说:“因为……因为,这是我欠他的。”……
“妍萦,三年了,你一个人寂寞吗?你一定很恨我吧!其实我也未曾料到日影刀下的第一缕亡魂竟会是你!可是,我不能任由你去杀兆旸,对不起……”蹲在墓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墓碑,冰凉的触感由指尖传来,心头不禁有些发寒,专注的眸光透过墓碑不知飘到了哪里。
沉浸在痛苦回忆中的寒洛晖丝毫没有察觉到一袭紫衣的欺近。
一道剑光刺过重重雪幕,奔向寒洛晖的后心要害,在这冰天雪地中速度不见一丝减缓,来袭之人武功不弱。
似乎有了一点反映,寒洛晖茫然地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闪耀着银光的剑,清丽的容姿,淡雅的紫衣,内心一阵悸动。眼见剑尖逼近,寒洛晖却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
这时,一缕白影从雪幕中窜出,纯白的衣衫与雪花浑然天成,若不仔细看,真不会认为这是一个人。又一道银色的弧线从空中划出,挡去了紫衣女子的攻击,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没有伤到对方一分。
“紫瑄,你这是干什么?”楚兆旸略带不悦地皱了皱眉,问。
“哼,三年来他不知所踪,我无法为妍萦报仇,难道如今他自己跑出来,你还要我放过他?”毓紫瑄秀目圆睁,充满敌意地瞪视着寒洛晖。
“可是……”楚兆旸还想说什么,却被寒洛晖阻止了。
“兆旸,你不用多说了,妍萦是我杀的。紫瑄和她感情那么好,你也不能怪她。”拍去了衣上的白雪,露出一袭浅褐色的衣衫,给人抑郁的感觉,英俊的脸庞有着浓浓的哀愁,昔日犀利冷酷的眼眸竟染上了淡淡的水汽。
毓紫瑄为之一震,原本敌视的语气变得冷淡,“寒洛晖,你没有资格踏进这里。你走!不要再玷污妍萦的灵魂!”
轻叹了一口气,无言地看了看毓紫瑄,回头看了一眼被白色遮盖的碑,眸中尽是留恋之色。虽然不愿意,他还是默默走开了,在雪地上留下一长串孤独的脚印,伸向远方,直至没入那一片雪白。
楚兆旸拧了拧眉心,还剑入鞘,被银丝包裹的剑鞘、剑柄在雪中折射着清冷的银光,冰冷而又绝情。“紫瑄……”欲言又止,带着期盼看着毓紫瑄的背影。
“你们三年没见了吧!我明白,你们十几年师兄弟的感情不会因为妍萦或是我而消失的。我恨他,不代表你也能恨他。你去找他叙旧吧,我还想在这里陪陪妍萦。”淡淡的语气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唉,三年了……你始终放不下……”施展轻功,沿着脚印追了上去,踏雪无痕,雪地上仍只有那么一排浅浅的脚印。
镇上,虽没有漫天的大雪,亦没有呼啸的北风,但仍清冷至极。人人都紧闭门窗,躲在屋里。纵横的街道上看不见一个人影。
“我们已经三年没见了吧!”缓缓地喝下一口酒,一股辛辣的暖流流过全身,很舒适,有一种永违了的安闲。眸光扫过冷清的街道,闪过淡淡的惆怅。
“是吗?但这似乎只限于我吧!我看不见你,而你却一直在暗中保护着我。”一反在山坳中笑嘻嘻的样子,冷酷而无情。犀利的眸光闪烁着冰冷。
“瞒不过你嘛!”没有转头,依旧淡淡地看着窗外。
“师兄,你这又是何苦呢?”也许是太久未曾听到楚兆旸这样叫自己,心一颤,缓缓地回过头看向楚兆旸,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整天笑哈哈,无忧无虑的小师弟,若不是因为那件事……他或许不会变成这样。
“堂堂影教的护教使,为何要委屈自己,隐姓埋名成为江湖中的‘血影杀手’呢?那些人我完全应付得了。”楚兆旸悠悠传来的声音,夹着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是不满?是惋惜?还是不屑?
“我知道,凭你杀他们易如反掌,但若让人知道了,只怕你的教主之为就难保了。而我离开影教,以‘血影杀手’的身份杀了那些人,剩下的人也就没有理由反对你了,不是吗?没有人见过日影刀出鞘,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那薄如蝉翼的伤口是日影刀造成的,更不会是你造成的。这样,不是很好吗?”
冷酷唇角微微上扬,一个没有感情的笑,“你最终还是让日影到出鞘了!日影刀和月影剑所带的诅咒果然应验了!”
痛苦地皱眉,手微微抖动着。
“日影刀下倒下的第一人将是你最爱的人……月影剑所伴随的将是终生的血腥……你们两个自己选吧!”师傅的话从楚兆旸的口中飘出,失去了原有的慈爱、不忍,留下的只有透骨的冷。
“你做好准备了吗?”抬头,看着冰冷的楚兆旸。
“什么?”
“杀我!”
“……”
“我是最后一个可能妨碍你的人了!你……你不会放过我的。”
冰冷的眸光有了一丝改变,“知道我会杀了你,为什么还要出现?”
“这是我欠你的。”
“对,是你欠我的,是你害了我……”缓缓地重复着,思绪飘到了11年前。
11年前,楚兆旸,12岁,寒洛晖,13岁。
“师兄,我好累啊!”躺在草地上,仰望着满天的繁星,楚兆旸一脸疲惫。
视线从空中移开,侧过头看着楚兆旸,寒洛晖无可奈何地说:“有什么办法呢?师父罚我们加练2个时辰,我们怎么可能吃得消!”尽量掩去满身的疲惫,强笑着说。
楚兆旸向来很聪明,又岂有看不出之理?愧疚地垂下眼睑,说:“师兄,对不起!要不是我贪玩,也就不会惹师父生气了,现在还连累你陪我一起受罚。”
“别这么说啦!老是练功,我也很无聊啊!只可惜,今天没去成!”稚气的脸庞带着惋惜。
楚兆旸噘了噘嘴,思忖了好一会儿,才说:“师兄,你真的很累吗?”特别加重了语气。
寒洛晖看了看他,笑开了:“哦——你想现在去?”
不好意思地笑了:“现在去,师父不会再发现了……”
知道这个师弟玩性极重,寒洛晖又拗不过他,干脆也就立刻点头答应了。两个瘦小的身影向山中飞奔而去,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简直如两缕幽灵在急速移动。
“师弟,那里有个山洞,我们过去看看吧!”并非寒洛晖有好奇心,只是他了解楚兆旸,知道他喜欢窜上窜下地乱跑,所以呢,由他先开口算了,免得楚兆旸不敢开口,坏了他的玩性。
孩童般稚气、天真的笑容在楚兆旸的脸上漾开,使劲地点了点头。
眼前都是近一人高的草丛,这两个小孩根本看不见前面的路。寒洛晖走在前头,用一根小木棒轻轻拨开碍眼的草,以留出一点空间让他们通过,全神贯注地在前面开路的他,丝毫未曾留意一旁越来越近地、轻微的“咝咝”声。
一条缀着五彩斑斓的、约三尺有余的蛇正不急不缓地逼近两个毫无防备的孩子。迅速的绕上一棵低矮的小树,危险的寒光射向两人,吐出血红的细舌散发着噬血的微响。危机,一步一步逼近。
“嗤”的一声,一条黑影从树上掠下,直逼寒洛晖的颈部,而看着前方的他毫不知情。
但,身后的楚兆旸看清了,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他立刻伸出左手用力地推开了寒洛晖,同时,右手臂一麻,一条五色的毒蛇缠上了他的臂弯,好沉!麻木的手渐渐垂下。灼热的滚烫侵蚀着愈来愈混沌的思想,眼前的影像逐渐模糊,在失去知觉的前一刻,隐约看到了寒洛晖失去血色的面庞,随后便堕入了黑暗的深渊。
“师父……”带着哭腔,稚气的声音在房屋里飘散,泪眼汪汪的寒洛晖哽咽着,抽泣着。
身着藏青色衣衫的英俊儒生轻轻拍了拍寒洛晖的肩膀,叹了口气:“晖儿,为师虽保住了旸儿的命,但真的没办法消除旸儿左臂淤积的毒血……只怕,那毒淤块……会伴随他一生。”抬头看了看窗外蔚蓝的空际,夜般冷厉的眼神盈漫着悲凄。
“这淤血会对我造成多大的影响?”冰冷而空洞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感情,犹如飘游的幽魂,空灵得令人悚然。
回头看了看从里屋走出的失去笑容、满身肃杀之气的楚兆旸,一个有着12岁孩童不该有的冰冷、锐利眼神的陌生的楚兆旸,那个儒生,他们的师父,影教教主,冷英旋,无奈地说:“平日里不会有什么影响,但……若是动武……只怕会有所不便,会成为你致命的弱点。”
唇一扬,一个森然的冷笑:“只要我出击够快,不让对方有还手的余地不就没事了吗?”缓缓地走向门口,声音徐徐传来,“师父,我去练功了。”走过寒洛晖的身边,对他视若无睹,径自离开。
看着他离开,冷英旋蹲下身,平视寒洛晖,怜爱的、沉痛地说:“晖儿,你和旸儿以后会成为护教使,注定只能有一人活下去。现在的旸儿已经变了,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你一定要记住!你若因这件事而自责,万事迁就他的话,你一定会死在他的手上!”
“师父?”寒洛晖不解地看着冷英旋,皱了皱眉,转而看向门外。
“师父……是你杀的吧!”寒洛晖的声音平稳而冷静,似乎早已料到了。
“教主之位只能是最强的人拥有,这点师父早已知道。当他死在我的剑下时,他应该欣慰,下一任教住是比他更强的人,况且他不也是用月影剑杀了他的师父吗?”摆弄着桌上的青瓷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冷然的眼眸透着一丝杀意。
“我可以杀那些不识时务的老顽固,却绝不会向师父下手,而你能毫不犹豫做到这一点,你的确比我更适合当教主。”
毫不犹豫吗?你真认为我如此无情?
解下腰间的日影刀,放在桌上,推到楚兆旸的右手边。
“你就这么想死么?当年希望死在蔚妍萦剑下,现在又要我杀你,你对这个世界真的如此厌倦吗?”抬起头,话中有着一丝不满。
沉默,良久,悠悠开口:“从日影刀染上妍萦的血起,我的心就已经死了,一个已死的人是不会对周围有感觉的,但失去所爱的那种空虚、寂寞却无时无刻不紧缠着我,很痛苦,好想解脱。所以……”顿了顿,“帮我,让我死。”
绝望的语气对楚兆旸是一种折磨,不想他死,更不想他心死,但,是自己使他心死,使自己使他不再留恋生命。他害自己几乎被废了一只手,那自己呢?自己害他的,还不够吗?“你一直以为很了解我吗?但你不知道吧!当日我是故意让她发现的,故意让你陷入两难。而且我有十成的把握,你会用日影刀杀了她!你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生气了吧!”
“那又怎样?”平静得令人吃惊。
“……”
“即使这样,也是你对我的惩罚,当日若非我大意忘了及时封你的穴道,毒素不会蔓延得那么快,以至于连师父也束手无策。你恨我,是应该的!”清悠的声音染着淡淡的哀伤,“况且,两个护教使中,只能有一个活下去。而你和我不同,你还有紫瑄!”一仰脖,又一杯烈酒下肚。三年来,每当想起妍萦,他总会不停地喝酒,想用酒麻痹自己,但借酒浇愁愁更愁,越不愿去想,她的身影越是挥之不去。
不悦地扬了扬眉,右手搭在了刀柄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颤抖着,动了动唇,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使劲地抿了抿唇,冰冷的黑眸闪过痛苦的神色。手一用力,握紧了闪动着金色的刀柄,刀出鞘,无声无息,只看见一抹银色的光,冰冷、无情而有着极度的危险。
看着日影刀的刀尖在自己的心口停下,寒洛晖淡淡地一笑,缓缓的闭上眼……
“为什么还不动手?”许久也不见楚兆旸动手,寒洛晖不解地睁开眼。
“对你,我下不了手!”平淡的语气中隐隐地带出了一丝嘲讽,从未想过在这一刻,自己的手会抖,从未想过自己会无法下决心除掉障碍,也从未想过他真会如此坦然地面对死亡。那份坦然,是一种令亲人、朋友、爱人心痛的冷酷。他,为何只想着自己的痛苦?为何不在乎身边的人?师父,妍萦,还有自己……为了他自己的执著,总去伤害爱他的人,好冷酷,好绝情!
“兆旸,你为什么要犹豫?在影教,无论两个护教使之间有什么关系,哪怕是情侣、是亲人,都难逃自相残杀的命运。师父不也一样吗?亲手杀了他的师妹,他的妻子。这是身为护教使的命,无法摆脱的束缚……动手吧!若再举棋不定,那你11年来的努力就全白费了。”轻柔的声音,凄凉,闪动着对人生的绝望,“只是……在我死前,想求你一件事……”死般的眸闪动出了灵动的色泽,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什么事?”好希望他说不想死,但这是不可能的。念此,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不要杀紫瑄。”
一愣,唇角浮起一个无奈的苦笑:“师兄,你这么了解我,不累吗?你连紫瑄的生死都关心,为什么不珍视自己的生命?凭你的实力,教主之位未必是我的。”
“了解和被了解,是同样痛苦的事,被妍萦了解,所以骗不了她;了解妍萦,所以阻止不了她,最终唯有杀了她。不希望你步我的后尘,所以答应我别杀紫瑄。”
楚兆旸拧了拧眉心,“我答应你。”猛得合上双眸,右手用力向前一送。
锋利的刀深深刺入寒洛晖的身体,浓稠的血迅速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衫,艳红的、妖魅的花层叠地向四周扩散,迅速得骇人。红色,光亮的液滴缓缓地在水平的刀身上滑过,逐渐聚集,滴落,“嗒”的一声,滴入青色的酒杯中,无色的液体迅速地被染红,化成淡淡的红,清雅的颜色有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恐惧,是噬血的气息。
听到这死亡的声音,原本刻意压抑的痛苦如潮水般涌出,皱紧的眉久久无法舒展,扭曲的脸显出了极度的痛苦,不敢看,不想看,但忍不住地睁开了眼……
墨般的墨眸映出了炫目的红,俊美的脸庞依旧平静如常,没有改变,变的只是浮现出的那一抹淡淡的,随时会消失的幸福的笑,一个久别了的发自内心的笑……
“师兄,如果这真的是你期望的,那么,我成全你了。”
拨开厚重的暗色门帘,一阵冷风吹进,黑色的发随之扬起,俊美的脸庞已恢复了他贯有的冷漠,只是不变的表情下,隐藏的是一颗沉痛的心。纯白的衣衫上绽放的血红的花朵,艳丽而又妖异。腰间银色的剑和手中那把金色的刀,互相交换着光芒,冰冷而不失温暖,有着异样的美。
看到呆立在街上的毓紫瑄,冷然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淡淡地开口:“不愧是紫瑄!轻功很厉害嘛!连我都没有发现。”
“是你杀了蔚伯父?”颤抖的声音。
“是。”不想再瞒了,反正也没有必要。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被骗的感觉好难受。
“没错。我一直只是在利用你探听蔚妍萦的事,所以我才可以设下让她死在寒洛晖手下的局,如果你像蔚妍萦那么敏感的话,你三年前就该死了。”无情、绝情的话,从楚兆旸薄而不失丰厚的唇下飘出,深深地刺碎了毓紫瑄的心。
“那为什么现在还不杀我?”淡紫的裙摆在风中划出条条迷蒙的弧线,有着浓浓的悲凉,染着水汽的眸直直的看着深爱的人。他那冷然,犀利的眸好陌生,也许自己从未了解过他,心一阵揪痛。
“我答应了师兄。”头也不回地从毓紫瑄身边走过,冷淡的语气伴着冷风钻进紫瑄的耳,有着透心的冷。看着那抹令人心悸的白在眼前远去,消失于天地之间,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滑落,在风中散失,再也寻不找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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