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之永世麒麟劫

作者:楼兰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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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轮回之面


      重返考古研究所的张起灵在第二天就被安排进研究室,跟齐羽所在的档案部在同一幢楼同一层的两端,平日里他很少离开研究所,只偶尔一两次在休息日出去过几个小时,且恰巧都是在齐羽刚好被安排加班的时候。

      冬至这天所里放假,张起灵天还没亮就出了宿舍,用钥匙将门轻轻锁上后,他下意识朝几米外齐羽的宿舍看了看,停了停,发现一切都静得出奇,这才放下心来转身朝楼道那边走去。

      当张起灵顶着冷风在晦暗的天光下一路朝西踽踽独行时,他没有察觉身后不远处的齐羽正与他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二人一前一后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张起灵终于在一道砖墙转角处停下,齐羽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确定张起灵不会再移步后,他便以最快的速度从与张起灵所处小巷平行的另一条巷子穿出,闪身进了对面一间杂货铺子二楼的房间,透过玻璃窗刚好可以看到在自己斜对面二十米外的张起灵。

      从衣兜里掏出折叠望远镜,齐羽将镜头对准张起灵,随即就发现只给自己一张侧脸的人此刻黑眸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街对面的另一个方向。他移动望远镜,沿着张起灵的视线去寻,却只看到几幢民宅前空荡荡的街道,或许是现在时间尚早,住户们都还没起床活动。

      放下望远镜,齐羽陪张起灵静静等了一段时间,当看到张起灵突然闪身将自己完全隐入砖墙内侧时,他立即抬起望远镜去看,就见张起灵又小心翼翼将身子稍稍往外探了探,然后便停住,黑眸似是被什么吸引。

      齐羽顺着他的视线转过镜头,就看到此刻一间民宅的大门已经敞开,一个身穿石榴红棉马甲的小人儿正蹦蹦跳跳拉着一个老人从门内出来,没走几步老人就停下来转头朝门内喊道,“你快点!”看样子是在等什么人。

      果然,下一秒就有一个年轻人从门内走出,那孩子叫了一声“三叔”,年轻人就笑呵呵地将孩子抱起来架到脖子上,随后三人便一起往宅子右手边的街道走去。

      当手中的镜头再次转向张起灵时,齐羽刚好捕捉到他目送三人远去的一幕,由于角度的关系,虽是不能十分真切地看到此刻张起灵面上的表情,但他却读出了他眉宇间含带的那丝不舍,紧接着就猝不及防地见他薄唇微启,说出了两个字。

      作为一名优秀的特勤人员,唇语是必修课,所以即使齐羽听不见张起灵的声音,但却知道他说了什么,他说的正是,“吴邪!”

      “为什么又是‘吴邪’?”齐羽颓然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心中暗道,这个名字俨然已经成为他的心结,每当从张起灵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心就会随之不安起来,总觉得张起灵的所有心思都在被叫做这个名字的人身上。刚才那三个人,一老一青一小,不知道他口中所谓的“吴邪”到底指谁。

      当齐羽将脑海中所有对“吴邪”的猜想全部压制下后,他意外地发现张起灵竟还保持着刚才那个目送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砖墙后面,似是在等待离去的人归来,便也就定了定神,陪他一起等。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街上忽然出现三三两两的孩童,那间民宅里也陆续有几个孩童走出,五六个孩子就在大门口开始玩游戏。

      约么又过了一刻钟左右,齐羽远远看到先前出去的那三道身影又回转过来,随即就将视线移向张起灵,继而再次看到他又将身形完全隐入砖墙内侧,似乎根本不想让人知道他在那里。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地童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吴邪,快过来跟我们玩!”

      紧接着,另一道童声传来,比刚才那道奶气些,“来啦,小花!”

      天啊!这怎么可能!难道,他所谓的“吴邪”竟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此刻,齐羽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想了想就发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如果这个孩子就是“吴邪”的话,那又怎么解释他也曾用“吴邪”这个名字称呼过那个复制出来的自己?

      当老人和年轻人进入宅子后,齐羽再次举起望远镜,这一次,他看到的是张起灵凝视那孩子时的缱绻目光。

      “看来,应该是真的,他口中的‘吴邪’的确就是这个孩子!”齐羽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情绪,一时间似乎极度羡慕这个孩子,羡慕他能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把张起灵的心绪给牵住,那样柔软的目光是自己所不曾见过的。

      思索间,齐羽已将镜头移到了那孩子身上,他倒要好好看看这究竟是怎样特殊的一个孩子。

      之前由于角度和注意力的关系,齐羽一直没有仔细去看孩子的样貌,但现在,一张秀气的小脸就呈现在自己面前,只瞧了一眼,他便觉得这个孩子还真是蛮特殊的,竟能让人产生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不容齐羽多想,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墙角的张起灵却突然转身准备离开,齐羽鬼使神差地将镜头打到他脸上时,正捕捉到他嘴角微微勾起的那抹暖笑,心不由又被他这丝外露的温柔刺痛,幸亏此刻理智仍占上风,见他离开,他也几乎是在同时撤离。

      回到所里,齐羽魂不守舍地度过了一整个白天,直到晚上睡觉时,他脑海中仍不断闪现着今天耳闻目睹的画面。最后,所有画面都被定格在那个被叫做“吴邪”的孩子的脸上。

      “似曾相识?似曾相识……怎么感觉那孩子跟我小时候长得有些像呢?”当这个想法骤然从齐羽脑海中闪过时,他顿时被吓得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不仅是像,而且是非常非常像!”

      那个孩子长得像自己,而“镜生人”是另一个自己,可张起灵却用同一个名字称呼过他们,那么这说明什么?

      如果年龄不同的两个人可以用同一个名字指代的话,那是否就是说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只是存在的时间和形式不同,但这怎么可能?

      如果他们真是同一个人,那岂非自己也跟他们是同一人?天底下哪有如此荒谬的事,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所以才会让自己推测出这么一个离谱的结论!

      但是,张起灵先后种种不合常理的行为又该如何解释?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场巧合吧!

      在无法想通这些问题时,齐羽忽然想起不久前所长对自己说过的话,便暂时找了个借口来安慰自己。

      这之后,齐羽一直伺机再去一次城西,准备对那座宅子的情况做一番调查,尤其是关于那个孩子的情况,可奈何年底事多,档案部的工作量较平时翻了几倍,他实在抽不出空,于是只得将这个想法暂且先搁置下来。

      转眼到了过年。

      初五这天,张起灵又一大早就出去了,但这次他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来,齐羽问及时,他只说是去了趟张家,见他不愿多言,齐羽也就没再多问。

      时间一晃到了二月初二,齐羽趁午休时间拉着张起灵出去理了个发,回来的路上张起灵推说有事便让齐羽先回了所里,自己则跑了小半个长沙城找到一家银器店,用三个月的工资选了一件商品。

      晚上八点,天上下起小雨,齐羽正在宿舍赶写新近一批出土文物的汇报资料,不成想台灯竟在这时“唰”地一下就灭了,他摸黑拉开写字台的抽屉摸索到手电筒,打开后发现电量不足,便又去找蜡烛,结果没找到,想是之前被自己用完了,于是就起身准备去张起灵那里借。

      来到张起灵宿舍门口,齐羽抬手敲了敲门,不料门竟只是虚掩着的,被他一敲已经露出一条缝隙。

      “起灵!”齐羽朝门内叫了一声,“停电啦,我宿舍蜡烛用完了,你这里有没有?”

      门内不见有人回应。

      “起灵!你在吗?我进来啦!”齐羽将门推开了些又道。

      仍不见有人回应,齐羽皱了皱眉便直接推门而入,结果发现张起灵根本就不在里面。

      “奇怪,去哪了?”齐羽小声嘀咕道,但一想自己还要赶稿,就将手电在张起灵宿舍里四处照了照,想看看有没有蜡烛。

      张起灵的宿舍十分简洁,除了极少的生活必需品外几乎看不到任何多余的东西,齐羽当然没能找到蜡烛,于是他的注意力又转向写字台的抽屉,虽说趁人不在乱翻人家的东西是极为不礼貌的行为,但自己这次的确事出有因,相信张起灵应该不会责怪自己,待齐羽说服自己时,他的手已经放到了抽屉的把手上。

      在抽屉被拉开的一刹,两张交叠在一起的火车票和一张补票收据随即出现在昏黄的手电光下。

      “长沙到杭州,1984年2月6日!”齐羽将最上面那张火车票拿起来念道,思索一瞬便猛然醒悟,“原来,年初五那天他是去杭州了!”

      他为什么要去杭州呢?又为什么在第二天回来时却骗自己说他是去张家了呢?他到底想隐瞒什么?

      带着疑问,齐羽又将第二张火车票拿起,“杭州到长沙,1984年2月7日!没错,他的确是年初六那天中午才回来的,竟然还在杭州那边待了一晚!”

      思索间,齐羽已将最下面的补票收据凑到手电光下,“长沙到杭州,1984年2月6日!”

      看来,那天他去杭州好像还走得很急,没买票就直接先上了火车,到底是什么事会让他这么着急呢?

      怀着对张起灵的好奇与不解,齐羽再次将手电光打到抽屉里,这次,几张空白的速写纸下面刻意被掩盖的墨绿色日记本露出冰山一角,却没能再躲过他的视线。

      齐羽将右手执着的手电筒换到左手,然后将抽屉拉开了些,又把速写纸归拢一下放到桌面上,才略带紧张地去翻看张起灵的日记。

      掀开皮质的封面,扉页上是一张阳光照耀向日葵的插图,图上空白处还配有两行文字:雨露滋润和苗壮,万物生长靠太阳!

      齐羽往后连翻了几页,发现张起灵根本就没有在日记本上留下任何字迹,但转念一想,有些人有从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倒着往前记日记的习惯,于是他就将日记本翻了个个,准备从后往前去看。

      不过,他刚一揭开封底,就见一张背面泛黄的旧照因失去依附忽然从原本贴着封底的位置“哗啦”一下飞了出去,之后便静静悬空停在日记本的左上角。

      果然有发现,齐羽心中一喜,就伸手去拿那张背面朝上的照片。然而,当他将照片翻转过来时,先前的惊喜瞬间就被震惊和不可思议所替代。

      齐羽实在无法想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他现在看到的,是一个与自己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一张明显比自己年龄还要大许多的老旧照片上。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跟自己长得如此相像?

      也许,这些问题只有张起灵才知道答案!

      齐羽额上涔涔冒着冷汗,索性就直接坐下来等张起灵来给自己一个解释。

      闭目冥思许久,待齐羽将脑海中各种零乱的思绪全都梳理过一遍后,竟得出一个他不愿相信的结论:难道,“他”才是张起灵口中的那个“吴邪”!那那个孩子跟“他”会是什么关系?自己跟他们又会是什么关系?张起灵为什么会对“吴邪”这个人那么上心?

      这时,齐羽抬起手表看了看,现在已经九点半过了,却仍不见张起灵回来,手电的光已经变得极其微弱,他没有再等下去,只小心翼翼将照片重又放回原位,恢复抽屉内的陈设便离开了张起灵的宿舍。

      杭州,一座灯火俱灭的民宅内,一个身手矫捷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潜进一间小屋。

      屋内,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正在罩有一层白纱帐的木床上睡得香甜,黑影来到床边蹲下后就再无动作,只安静倾听着那孩子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黑影忽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物什,并轻轻将它挂在床头孩子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随后便缓缓站起身,视线留恋地又在孩子脸上徘徊片刻,才闪身出了小屋,再次将身形隐没在外面漆黑如墨的夜色中。

      长沙,考古研究所。

      到其他同事那里借了蜡烛将汇报稿写完后,齐羽又返回张起灵的宿舍去等他,结果又等来一个彻夜未归。

      “1984年3月5日!惊蛰!龙抬头的第二天!张起灵,你该不会告诉我这一晚你又是在张家过的吧!”在其他人还没起床之前,齐羽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离开张起灵的宿舍,同时心底也在暗暗盘算怎样套出张起灵的话。

      经过一夜反复琢磨,齐羽认为自己当前的行为的确有失妥当,毕竟张起灵在刚回来时就已经说过过去的事他不想再提,如果自己这时直接去问他的话,以他沉闷的性格未必会告诉自己真相,可能到时候他还是会以一句“旧事勿提”来回答自己。

      看来,要想弄清楚一切,必须先从那个孩子着手!想到这里,齐羽便已有了自己的计划。

      早上将汇报稿上交后齐羽就跟所长请了半天事假,不多时他就来到上次跟踪张起灵来的那座宅子附近,并很快从街坊口中得知了宅子主人的信息。

      宅子的主人大家都叫他吴老狗,明面上是个倒卖古董的生意人,暗地里却是一把盗墓淘沙的老手,平日里常常是长沙杭州两头跑。家有三子,老大常年住在杭州,已经娶妻并生有一子,老二老三则一直跟着他东奔西跑,都还尚未成家。

      与此同时,齐羽也知道了老大家的儿子就是那个叫吴邪的孩子,俩人在年初五那天就回杭州去了。

      “果然,他这两次彻夜未归十有八九都是为了那个孩子!上次连车票都来不及买就直接跟着人家上了火车,他一定是很在意那个孩子的吧,究竟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街坊的话更坚定了齐羽调查那个孩子的决心:下次他要跟踪张起灵去趟杭州,并务必找到那个孩子,也许到时候困扰自己的诸多谜团就能迎刃而解!

      下午,张起灵回来,齐羽装作不知道他失踪一夜,见面就问:“起灵,你这是去哪了呀?我一大早去找你吃早点就没见到你人,还走得那么急,门都忘锁了!”

      “张家那边临时有点事叫我过去!”张起灵道。

      “哦,呵呵!”闻言,齐羽脸上随即露出一抹了然地笑,很“识相”地没再多问。

      几天后,齐羽趁上班时间悄悄去了趟张起灵的宿舍,不出所料在写字台的抽屉里看到了3月4号和5号两张长沙、杭州的往返火车票。

      看来,自己离真相是越来越近了!

      那个孩子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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