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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微
第十章
“东边在闹腾什么？这大中午的叫人不得清净。”顾青溪手中捡着佛米，抬头看向窗外，眉头轻蹙。
她胸口堵着一团郁气。上次顾大太太在顾三太太的唆使下，带着一帮人以抄家的架势来查顾四小姐顾连城，结果本来应该孤身在外、生死不明的顾连城就那么施施然的从内室走出来，还问人：“怎么了这是？大太太、三太太怎么一起来了？”
语气那叫一个天真懵懂。
顾大太太和顾三太太败兴而返，顺便把顾青溪也带走了。顾大太太恨得咬牙：“这丫头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关于她的流言府里传得到处都是，我还要下功夫整治，别教她毁了你们姐妹的名声——你别在这当口给我添乱啊青溪，跟她一处，没的学了她的下流做派。”顾青溪刚想说话，顾大太太已经黑了脸：“我看你还是静不下心，回头跪经去！”
于是她就被罚到小佛堂来了，管家主母是她亲生母亲，顾青溪倒也不怕什么，就是到底有些丢脸。但郁闷就郁闷在，她悄悄去向顾连城打听：这几日她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突然“嗖”的一下就回到府中来了？
结果顾连城茫然地看着她：“你说什么？我不是一直在房里养病么，几时出门过？”
这小妞还跟她装！顾青溪做好事没得到好报，这些天受尽惊吓担足心不说，还被大太太给罚了，结果顾连城还把她当外人跟她装羊！
顾青溪那一口气到现在都平不下去。
丫鬟出去又回来，在她耳边小声说：“是三小姐。她在跟大太太说……她不能嫁人。”
顾青溪厌烦地皱了皱眉：“前几天不是都好好的吗，还见过方家的几个嬷嬷了，今天又闹的是哪出？”
丫鬟道：“大太太说，这事儿不由她做主，让三小姐去找老太太。结果三小姐当真就打算去，大太太把她拦下了，说老太太正病着，三小姐这么做大不孝。”顾青溪不觉点头，确实不孝啊。
“三小姐急了，说她死也不嫁，要是非让她嫁人，她就剃了头发做姑子去。”丫鬟的表情也是不可思议的，“她手里、手里还拿了把剪刀。”
“啊？”顾青溪一下子站了起来，她这三姐平常好静，要你不跟她别着，她话都少说。闹到要寻死觅活的程度，那还是第一次。都闹成这样，顾青溪不可能不着急，但等她赶过去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顾大太太愤怒地走了，走之前还清了场，只剩下个顾连城被关在屋里。顾青溪看到自己二哥房里的丫鬟含珠在边上探头探脑：“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二哥回来了？”
“四小姐。”含珠先行礼，抿嘴笑道，“他叫我来看看三姑娘呢。只是如今这个样子，我怎么好进得去？”
“三姐她也是……”顾青溪轻轻一叹。谁面对顾连城也不能不叹气的。
“其实若三小姐当真不喜欢这门亲，那，”含珠盈盈一笑，瞟了顾青溪一眼，“二公子其实可以给想想办法。只是若三小姐是不想出门子，那二公子就万万不能纵这心思了。”
顾青溪大惊：她吃惊的倒不是二哥顾永璘会帮顾连城这事儿，而是含珠这丫头忒也大胆！她居然敢思索主子的终身大事，而且还自以为是的谋划上了？这是要逆天吧？
直走到顾连城闺房里，她也还在想这个事情。按理说以她二哥顾永璘的性格，绝不会容忍自己手下的丫鬟如此心大，但含珠偏偏如此，难道……顾永璘特别偏宠含珠？那自己要不要去跟二哥提个醒？
见顾青溪进来，顾连城房里的丫鬟忙上来迎接，但一个个也都是愁眉苦脸。顾青溪觉得好笑：跟着自家三姐，这帮丫鬟真是倒了霉。
“你们小姐呢？”顾青溪边说边走进去。“三姐，你这屋子里焚的是什么香？又甜又净的，妙在清幽淡薄。”
顾连城正在窗下做针线，回头勉强一笑，“没点香炉子啊。我不喜欢焚香。”她当然不喜欢的，当日就是在香炉上中的招。
“没点？我闻闻……”顾青溪凑近，她们这种人家的女孩子自幼都有分辨香料的课程，在这方面自然造诣不浅，但今日这幽香非兰非麝，居然未曾闻过，“咦，不对啊姐姐，怎么像是你身上的味儿？好香。”
顾连城的反应很奇怪：她突然拢了拢颈口，原本就苍白的脸好像更白了一些。她推推自家妹妹：“哪有这种事，别尽说笑。”
“好，我不说笑。那你说说，方六公子怎么不好啦？你就嫌弃成这样。”
“不是，方家好得很，是我配不上人家。”回避这个话题，顾连城又拿起了针线，缝她手里那件淡灰色衣袍。
“你也忒妄自菲薄了，我们家的女孩子，配不上哪一个？”顾青溪只觉得她是在敷衍自己，弯腰看了一眼，“你这人！怎么又绣这尼姑衣服了？晦不晦气？”
“别说这种毁僧灭道的话行不行？”
“就毁！”顾青溪撇撇嘴，“你都不怕把老太太气死，我怕什么？”
“我不是不孝顺老太太。”顾连城辩解。
“哦，退亲就是孝顺了。”
“不退亲才不孝呢！”顾连城心烦意乱，声音也大了，“要是嫁了那就是害人害己……”
“什么话？”
“我真不能嫁人的。”顾连城脸色白得像纸，“我、我有病，不能嫁人。”
顾青溪嗔目结舌。“你为啥不结婚？”“我有病。”这么决绝的答案都出来了，旁人还能说什么！
“那等老爷回来了，我把这事儿告诉他，你总得先忍忍，别再这样和太太顶，没好处的。”
半晌，顾连城轻若无声地答一句：“嗯，谢谢你。”
在侯府耳濡目染却难以企及的后宫里，皇后正忧心忡忡，皇帝已一个月未临幸后妃了，这实在已对她的职业安全构成了极大威胁。她不自觉托腮，蹙眉而又强笑地看向下座的兰贵人：“你说说看，陛下昨儿晚上和你讲了些什么？你瞅着……龙体没有不适罢？”
皇后就是这样，一着急就显出天真稚气，也不看自己都二十七了——她比皇帝还要大三岁。兰贵人暗暗腹诽着，她当然是不愿意把皇帝和她单独相处的事情跟旁人讲的，但直管领导问出口了，你说她能怎么办。
“陛下身体康健，只是心里仿佛在惦记着什么，总是劳心，朝政上的事妾身也不敢多问，只是劝陛下多多注意龙体，别总这么累着——若有个什么微恙，咱后宫姐妹们担忧不说，皇后娘娘第一个要心疼的。”兰贵人柔柔一笑，顺便打趣了一下皇后，皇后也扑哧笑了。
“陛下说了这次选秀的事儿不曾？”
“没呢。”兰贵人迟疑片刻，“陛下像是白日累了，寻妾身过去也只是说说闲话，并没什么紧要的。”
“哦？说了什么？”
“陛下让我说说小时候在家里的事儿，还问我有几个兄弟姐妹。娘娘，您说陛下是不是思念诚王爷了？”
皇后哑然失笑：“许是呢。也不妨，今年朝见诚王爷总该来的，他们弟兄也能见见面儿。对了，这次选秀你家妹妹是不是要参选？”
“我家三妹、四妹倒是都到年纪了。”见皇后不再追问，兰贵人松口气，笑吟吟的说，“听母亲说，三妹妹定给方家六公子了呢，她是不参选的。”
“方家是不错的……”
经过一番让人心神俱疲的对话，兰贵人终于从皇后寝宫倾云殿出来，在里面笑得太多，一上步辇她就沉了脸。这脸色直到回自己的寝殿也没好转，大宫女冰心小心翼翼地问：“贵人，皇后娘娘她……”
“成天问问问，包打听么！”兰贵人顾元微一口气出不来，立刻厉声道。
冰心吓得垂头，顾元微吼了一声倒是平静了，刚才那一句发泄的话语其实是指桑骂槐，这时疲惫道：“你们预备着罢，陛下今儿或是明儿指不定还翻我牌子呢。”
一众宫女都惊喜地抬头，但见主子这个脸色，也不敢贺喜。
“都下去吧，冰心，你陪我说说话。”
冰心帮她锤着肩膀，顾元微换了家常衣服躺着，沉思默想。
“你还记着三妹小时候住的房子叫什么吗？”
冰心莫名：“仿佛是枕云阁？”您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昨儿陛下一直问我二房的事情，问得特别仔细，还一问再问。真奇怪了，莫非我那位二叔以前和陛下有来往不成？没听说呀，他入朝才几年就死了……皇上一直问家中事，到底是什么个想法？”顾元微越想越沉重，事有反常必为妖，“这些年家里也闹得不像话了。陛下突然问起顾家，是福是祸？”
“您放宽些心，陛下待您如此宠爱，您又怕个什么呢？再者，其他的事情也不是主子你该操心的了。”冰心低低地劝。
“怎么能不操心？虽然想着也没什么用，但还是不能不想。”顾元微苦笑着叹一声，“这次四妹选秀估计悬乎。”
冰心一惊：“怎么？”
“就像你说的，陛下如此恩宠，岂有不招人眼的。皇后和贵妃两人都看着呢，她们难道还会再让顾家女儿来狐媚皇上？”说起狐媚二字时，顾元微嘴角有讥诮也有自傲。“她们只要说一个不字，四妹还怎么能进来。”
“但……”冰心是希望顾青溪进来帮帮顾元微的，这也是顾家人的想头，“若太后娘娘或陛下说好，那皇后和贵妃也没辙呀。”
“你又说对了。”顾元微笑了，“谁不知道陛下说个好字，万事大吉？但青溪就入得了陛下的眼么？她又怎么能见得到陛下？就算见着了，又能有什么作为？”
“要知道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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