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

　　我奔跑在黑幽幽的樹林，乾枯的樹枝迷亂地生長，仿佛從另一個空間延伸出來，密密麻麻遮擋住陽光。不留神腳下被樹根扮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身旁的騎士扶了我一把，拉起來繼續趕路。我們不能停下，因爲被追上就意味著死亡。
　　方才無意中的回頭，我已經瞟見了它，像一團白白的影子就跟在後面。不管我們走得多麽快，始終甩不掉……

　　遇見騎士大人是在三天前，那時我從個小鎮出來，看見他正在拴好馬匹準備上路。
　　“可以讓我跟你一起走嗎？”我走過去說，“我認識你，不久前你在德明翰幫助過我們。”
　　“我要去教廷。”他的聲音很低。
　　“正好我也是去教廷。”我舔了舔嘴唇，猶豫要不要把自己的目地告訴他，“我準備捐一點財產，好讓死后能夠平安……”
　　我以爲他會對此嗤之以鼻，沒想到這個騎士寬容地點點頭：“這樣很好。”他說，“但是跟著我會有危險。”
　　“我不害怕。”說實話，跟一個聖騎士旅行是目前最安全的做法。他們受到神的恩寵，即會醫療又身手不凡，實在沒什麽可擔心的。
　　他也不再堅持，沉默地應允了。

　　我們走的很急，離開通往大戈壁最後一個城鎮后，幾乎每天都趕十六個小時路，在馬背上吃東西，可能的話，也在馬背上睡覺。也許這對經受過嚴格訓練的升旗式來講不算什麽，但我可是快崩潰了。
　　“今天我們就不走了，在這裡休息吧。”路過一處美麗的小河灘的時候，我終于忍不住提議。
　　“不行。”他竟然想也沒想就一口回絕。
　　“可我實在是太困了~”
　　“我們必須儘快到教廷，不能被它趕上。”
　　“它？它是什麽？”我下意識的感覺到這個騎士有什麽事在隱瞞我，什麽人在追趕他，這可是非常罕見。
　　騎士停了停，大概是考慮要不要說出來，他只考慮了很短的時間：“它是坦林。從城鎮出來就一直跟著我了。”注意到他說的是我，不是‘我們’。“你應該聼過這種生物吧？”
　　所謂坦林，被稱爲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之一’，據説是意念的結合体。但是沒人見過，也沒人能描述出坦林的樣子。
　　“嗯……不過，坦林真的存在？”
　　看到我有些不相信的神情，騎士嚴肅起來：“當然，如果照這個速度走下去，我們就會看到。”
　　他的意思是，遲早會被坦林追上？
　　“好吧，”事到如此我也不再堅持，“早一天到教廷也好，我們現在上路吧。”
　　雖然沒有看到騎士大人表情有什麽變化，但我想他一定很感謝。可是傳聞被坦林追趕的人是不可能逃脫的，他爲什麽要趕到教廷？到了教廷又有什麽用呢？我沒有問，畢竟傳聞坦林一次只會追趕一個目標——即便聼上去比較無恥，但作爲一個平凡的，只想安靜過日子的人無論如何不想惹上麻煩。

　　我們比以前更爲匆忙地趕路，即使在被未知生物追趕，騎士還是顯得很鎮靜，其一舉一動都顯示出嚴格的規則與戒律，讓我不得不佩服。兩天之後，我們終于看見了那個東西的面目。
　　那天清晨我從惡夢中醒來，周圍空氣有些不一樣了，按照我這樣沒有靈感的人就是覺得周圍更冷了，而身邊騎士大人已經警惕地騎在馬上，望向身後。那匹馬同樣不安分地刨動蹄子，被嚴格勒令才沒有後退。
　　在清晨的霧氣中，它出現了。
　　先開始時白蒙蒙的一團，很像降霜，但是很快就能發現同單純的冷空氣團不同，那個霧氣隱約有人的形狀。矮矮的只有平常成人半個高度，蹣跚着步伐向我們走來。
　　“走，快走！”
　　如果不是馬驚叫嘶鳴，我恐怕就會呆呆得看它一直走近。這個坦林連具體的形狀都沒有，卻有一種誘惑力讓我想要去看它。我騎馬邊走邊回頭望，它幹不上馬的速度，很快就看不見了。但是只要我們一停下來吃東西，或者休息，很快又會出現在視野中。
　　完全不休息，仿佛影子般跟隨。
　　我們縮減了休息時間，用餐也全部在馬上，一有平坦的路立刻狂奔。直到黑森林橫刯在面前。
　　“不能騎馬了，丟在這兒吧。”
　　騎士面無表情地這麽說，但我知道他更捨不得自己那匹看起來已經很老的馬。只要看到森林複雜的路，也明白馬根本只是負擔。
　　“白梨~~”他摸了摸馬脖子，難得溫柔地說，“我很快就回來接你。”
　　“我們走。”

　　進入森林后沒多久，坦林就追上我們了。
　　第二次的見面，我發現它比幾天前形狀更加清晰，可以確認那是一個小小的女孩，有長頭髮。雖然還是包裹在白霧之中，但細細的胳膊和腿，還有跟身體不相陪的巨大頭殼，已經可以分辨。
　　“沒想到坦林是這個樣子的。”爲了打破沉默，我開始沒話找話説。
　　“這並不是它的樣子。”只有問一句才回答一句，“在我看來坦林的樣子跟你看到的不一樣。”他這麽肯定地說，又完全不解釋自己看到的是什麽，“它會折射人的内心。但有時候人也能看到它想展示給人的面目。”
　　好神奇！
　　我又忍不住回頭去，很可惜那團白影卻不在了。
　　當天晚上，我縮到毯子裏，睡在樹上。因爲走路比騎馬要消耗體力，整整一天下來哪怕是睡一個小時也好，也不能不休息的。
　　腳下涼颼颼的，我先開始還努力把腳縮到毛毯裏，後來發覺半個身子都是涼的了。但是還不想睜開眼睛。
　　這個時候，我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嘻哈嘻哈’像在笑，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陰冷的聲音。後來才明白這是坦林在説話。
　　看見了，被霧氣一樣的煙圍繞中，小小的女孩正在樹下擡頭看着。她的頭髮清晰起來，劉海整齊地秀在額上。但她大大的眼睛是閉上的，超長的黑睫毛刷住半邊臉，皮膚蒼白得詭異。
　　“哇啊！！！”我一驚，差點從樹上摔下來。
　　然而坦林不是在看我，樹下騎士大人正和他對持——現在爲止，我還沒見過聖騎士的武器，是跟純銀色長而堅固的矛，上面印了教堂祈文，在黑夜中竟隱約有光。
　　受到神聖祝福的‘殿堂騎士’是萬里挑一的，我竟然跟這樣一位聖騎士旅行，換作平時肯定崇拜得跪下了。但是坦林笑了一下，那輕輕的仿佛看到美味的肉食動物笑容，周圍空氣再度冷了幾分。
　　快速地一刺，長矛從坦林胸前穿過。然而坦林完全不像受到傷，若無其事地任憑長矛穿過，繼續一步步朝騎士走去。
　　“XODHUIWHFU!”快速念了一串咒文，長矛通體發起光，在那樣的聖光中，坦林的手也停頓下來。
　　然而只是一瞬間，眼前霧狀的形體發生了變化，驟然包裹了聖光，仿佛是要將光芒全部吸收。在這樣的對抗中，它還能伸出一只透明的手，沿著長矛一點點靠近……
　　騎士凝神，光芒更加強烈。他的關節握得發白，額頭細細的汗珠證明他是在高度緊張中。
　　“BISAUHFOIHU！！！”又是一串不知名的咒語，這次更加激烈，長矛受到激發光芒驟然如同陽光般爆開了！
　　坦林的形體也在這樣光芒中漸漸透明，仿佛吸收了太多的光而逐漸消散。
　　“成功了？！”
　　欣喜地跳下樹，我心裏充滿佩服。“坦林消失了！你真厲害！”
　　“不……”騎士臉上沒有任何欣喜，反而更加擔憂，“它不會死。我們快走！”
　　“坦林永遠不可能被消滅，只要過一夜它就能重新凝聚起來。”
　　原來只有一夜，也好，至少搶囘了十二個小時。對此我竟然沒什麽更多的想法了，異常平靜。

　　逃走，教廷，永不停止。我不知道這種生活會到什麽時候，也許是永遠，也許很快就結束了。

　　果然，穿過黑森林后是座不小的城市，只要穿過城市再走一天，教廷就到了。
　　當天晚上，我們難得住旅館，我在久違的棉白床單上躺着就不想起來。本以爲是一個完美的夜晚，然而半夜我還是被寒冷侵蝕醒來。
　　有過樹林的經驗，我往窗外看了眼，這一看差點嚇得我叫出來。
　　坦林就站在窗外，準確地說，它站在窗外一片虛空中，只有半個身子能看見，但是這半個身體卻異常清晰。
　　每一根黑色的頭髮都能看見，睫毛上還沾了露水，撲閃撲閃的，仿佛想要抖開卻又疲倦于它的沉重，那雙眼睛始終暗含在眼瞼中。
　　坦林伸出手，細細的手指，細細的手腕，但她的力量卻難以置信。一下之下伸穿了玻璃！
　　爲什麽？
　　被騎士大人拉出房間的時候，只有這個念頭盤旋在我腦海——我明明不是坦林的目標，爲什麽她會先來找我？

　　我們發瘋似得跑，終于在天亮時候到看見教廷的尖穹頂。坦林的速度比以前快多了，幾乎就是跟在我們腳后跑着。我們前腳踏入教廷，激發了一圈保護聖光，暫時地擋住坦林腳步。但是她的手在上面慢慢摸索，一點一點試圖穿越這個屏障——之前吸收了聖光力量，這對她而言只是時間問題。
　　“快走！去大聖堂！”
　　他頭也不回地前進，去大聖堂，就算見了主教又有什麽用呢？聖殿騎士也不能阻止坦林，教庭就可以嗎？
　　我突然明白他想做什麽。聖軀，是受到神祝福的騎士自願為教廷獻身，捨棄身體而成爲守護雕像——他自知無法逃脫，甘願成爲聖軀，在死之前把力量留給教廷！
　　我很佩服聖騎士的獻身感，此時也不禁為坦林的追蹤感到寒意。
　　不止不休，不眠不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不管坦林是因爲什麽而追蹤人類，有這樣的毅力已經可以被稱爲‘怨念’了。
　　強大的、怨念的集合体。

　　主教很快就回應了聖騎士的請求，畢竟這種請求是高貴而難得的。在短暫的沐浴之後，教廷花園中間架出十字劍架。據説只要聖騎士只要在儀式中用劍架上的劍將自己心臟穿透，把血全部流到小罐子裏，聖軀就完成了。這個過程不准外人觀看，我只好遺憾地在花園外面等待。
　　細細的笑聲響起，同時還有頭髮摩擦地板的聲音，我知道，那是坦林來了！
　　她雙腳赤裸，僅僅套了一件齊膝蓋的白裙，長髮一直糾纏至腳環。她的眼睛終于睜開了，大大的眼睛中沒有眼白和黑珠，只是一片蒼白的紫色。這個面孔幾具魅力，仿佛要將人的目光吸進去。坦林步伐可以説是輕快得朝祭壇中間走去，她穿越結界和盾牌如同普通人穿過空氣，完全沒有受到阻礙。
　　騎士一驚，他也明白時間無多，舉起長劍就對準自己心臟刺下去！那種完全不猶豫帶着決絕的動作竟然在半空被截住。坦林實體還在幾步開外，但四周散發的白色霧氣已經纏住了對方的手，她不滿意對方的行爲，凡是被她盯上的獵物只能被她吃掉。
　　之後的事情已經沒有懸念了，就算騎士大喊：“殺了我！殺了我！”周圍的人也無法靠近他分毫。坦林慢慢拉起他的手，那只手就在瞬間裂開！鮮血讓坦林的皮膚有了淡淡的嬌艷的粉紅，最後她完全包裹住了聖騎士的軀體，驟然收縮，那裏面發出的一聲慘絕人寰的悲鳴，是我至今也沒有聼過的。
　　最後坦林離開了，在‘吃’掉騎士之後，她是走着離開的，不像人們說的那樣如煙幕般消失。在她腳后每一步都浸霪了血跡，一點一滴跟著她進入教堂后的小樹林。吸收了騎士的坦林面容有了變化，更加成熟，眼底幽幽浮起藍色，突然‘啪’地一聲，有什麽東西從她腳后掉下來。
　　直到坦林走了很遠，人們才敢去拾起她掉落的東西——是那個聖騎士的殘片——因爲已經無法分辨是哪一部分了。這樣的碎塊人們在森林裏面還找到很多，有的是一個手指，有的是半根腸，然而始終沒有辦法平湊完整。
　　之後，沒有人再見過坦林。

　　小貼士：
　　坦林是在日光下生成的怨念。
　　它最初是一些乳白色霧狀，吸收城市各個角落的黑暗逐漸成型，時間越久，坦林的形體便越清晰。
　　如果你被坦林盯上了，那就不再有機會逃脫，因爲坦林會像影子一樣緊跟着你。它無處不在，無孔不入。你也不用妄圖殺死它，坦林是不會被消滅的。即使形體遭到破壞，一夜之後又能重新凝固成型，並且怨念更加強大。
　　儅坦林追到目標后，他會有選擇地吸收成爲自己的一部分，之後，無用的組織會被坦林到處亂丟。滿足了怨念的坦林會暫時消失，不久又在另一處地方再次出現。
　　坦林爲什麽要追趕某人的理由，也許有，但知道的人都死了。也許只是因爲它無聊。所以，最好不要被坦林看見。
　　小心，坦林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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