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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天渐渐黑了，月光雪似的泼了一地。
聂清树长身玉立，黑发上落满了杏花。他微垂着头，满脸冷淡地看着手中的一枝杏花。只见他修长的指尖聚起一点莹润的白光，那光缓慢吞没了整枝杏花。与此同时，奇迹发生了。那枝杏花在他的手中，竟然开始枯荣有序地开花结果，往复循环，没有终点。
此时此刻，若是有一位炼丹修士途经此地，必定会产生杀人夺法之心——这法术在聂清树看来颇为无趣，在炼丹一界，却相当于可遇不可求的极品法宝。
前世，聂清树就是凭借着这一个小法术，收了许多炼丹修士作为麾下，供他驱策。
聂清树把玩了一会儿杏花，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时轻时重，大概是来者心神不稳的缘故。几乎是一刹那，他就听出了这是……哥哥的脚步声。
然而他并不打算回身相迎。
按照先前的打算，他万不可再主动出击，必须展现出不一样的态度，才能改善与聂朗之间的关系。
思及此，聂清树的眼神愉悦极了。他很好奇，他若是给聂朗冷脸，聂朗会作何反应？
“聂清树。”
聂朗站住脚，低声叫他。
聂清树心脏跳得飞快，恨不得一转身立马黏到聂朗的身边，双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腰，与他耳鬓厮磨。可现在还不行，他想看看聂朗的态度，于是他故意冷淡地回答道：“怎么了，兄长。”
兄长。两个字，仿佛当头一瓢冰水浇下。
聂朗大脑轰响了一下，觉得这下想自欺欺人都没有机会了。前世，他和聂清树的反目成仇，正是从称呼的转变开始。
整整三年的朝夕相处，整整三年。他到底是走错了哪一步，才会让对方今生也产生置他于死地的想法？
“聂清树。”他闭了眼，语气有些虚飘，“你扪心自问，我待你如何？”
他这话问得着实是暧昧之极。聂清树的心狂跳了一下，轻声答道：“兄长看似孤介，其实为人热诚。”
聂朗冷冷地横他一眼：“少贫嘴滑舌。我问的是，你认为我待你如何。”
聂清树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脏怦怦乱跳。难道……真是他所想的那样？情不自禁地回过了头，他目光一扫而过聂朗的身影，然后迅速垂下眼睫，掩盖了目中的痴态。
为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简直快疯了，思绪脱缰野马一样狂奔乱跑。为什么这么问他？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这么问的意义何在？是不是和他一样抱着……
若不是理智尚存，他险些一个冲动将聂朗捆绑在杏花树下，仔细拷问一番。
聂朗无法得知他的心理活动，只能看见他神情覆了一片幽暗的阴影，眼角发红，似乎对这个问题极为抗拒。
连虚与委蛇都不肯么？
聂朗突然很是疲惫。垂头揉了揉眉心，他对着聂清树一招手：“过来。我有话对你讲。”
聂清树眼睫剧烈颤抖，有那么一刻，连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一直以来，都是他主动贴近聂朗，这还是聂朗第一次出声叫他过去。他大脑空白片刻，随即被狂喜占领，一时间竟是忘了动作。
见他迟迟不动，聂朗耐心耗尽，直接走过去，用手强硬地抬起了他的脸。
聂清树：“……”
聂清树有些恍惚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聂朗，手上一松，杏花枝跌入了尘土。
聂朗的手指修长、冷白、骨节分明，沾染了清淡的杏花香气。那花香如丝如缕，轻飘飘地灼入他的肺腑，烫得他的七情六欲刹那间支离破碎。
聂清树急促地呼吸了几下，不堪重负似的闭上眼。不能看了，不敢看了。他怕继续看下去，会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蠢事。
见他宁愿闭眼也不愿看着自己，聂朗面无表情地加重力道，捏着他的下巴，冷冷地摇晃了两下：“看着我。”
“兄长……”
“不要叫我兄长。”
就像是一捧融了糖的滚热春潮浇在了胸腔之上，聂清树的心尖又涨又疼，又酸又软。他忍了又忍，终于是无法克制汹涌的情感，一把扣住了聂朗的手腕，嗓音嘶哑：“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这一刻，他的瞳孔猩红到了极致，隐隐有狂化的征兆。
聂朗皱了下眉：“你的眼睛……”
话音未落，视野天旋地转，下一瞬间，他整个人冷不防被聂清树压在了杏花树干上！
“说。你想听我叫你什么？”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聂朗从未见过聂清树如此疯狂的神色。他内心疑窦丛生，口中平淡地问：“你为何不愿再叫我哥哥。”
他注意到了，聂清树心想，不过是称谓上的细微转变，他都注意到了。那是不是说明，这一世他在聂朗的心中很不一般，能够再往前迈进一步？
月华似水，杏雨纷纷。他看着聂朗近在咫尺的嘴唇，心乱如麻。
长久的寂静过后，最终还是聂朗先开了口：“聂清树，你天资低劣，若无人指引，终生难以踏入仙门。当初我力排众议，带你随行拜入长生门之事，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如何不记得。这一世与上一世处处不一样，聂朗不再和他针锋相对，也从未拿嫡庶之别讥嘲过他，甚至有如长辈一样对他百般照应。重活一世，他对聂朗的感情发生了变化，聂朗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想到此处，他不禁情动：“哥哥……”
聂朗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冷冷地继续说道：“这三年来，我究竟待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生性懒惰，怠于修炼，若不是我日夜督促你练功，恐怕如今你连个外门弟子也做不上。你贪玩好动，将五行峰的桃花弄谢了一大半，长生道祖问起，还是我替你拦下……”
原来这些他都知道。
他可能真的对自己有……
聂清树耳畔一阵轰轰作响，脑子里“嗡”的一下，所有的理智灰飞烟灭。他大力拽过聂朗的衣襟，朝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拉，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就像是久旱逢甘霖，双唇相贴的一刹那，聂清树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失殆尽了。
他疯了似的辗转着聂朗的唇瓣，吮吸着他的舌尖，舔舐着他的上颚。重生之后，他一直是失控的，可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失控。他看见聂朗愕然睁大了双眼，瞳孔紧缩……他也许该停下来，和聂朗讲明自己的心意，可是他控制不了。
控制不了，那就不控制了。反正聂朗也对他有感情，不是么？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只过去了一呼一吸的时间，聂清树的背后忽然响起了沉重的风声，那风声是如此凌厉、狠绝、冰寒，以至于他不得不要停下亲吻的动作，转身望向身后，然而就在这时，聂朗毫无征兆地按住了他的后脑勺，重重咬了一下他的下唇。他思绪空白一瞬，错过了最佳的闪躲时机。
紧接着就看见一截血红的剑尖从他的心口骤然穿出。
不同于聂朗被卷入时空隧道的意外重生，聂清树很是清楚，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地位。
上辈子世界秩序混乱之后，他因为聂朗之死，行止愈发邪异，不少正道修士曾聚众讨伐于他，有一回他不慎身陷囹圄，眼看着几十道法术亮芒打在他的身上，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第二天，他竟又在一个黑黢黢的山洞中醒了过来。
如此重复几次之后，他确认，除非是自绝经脉，否则他永远也无法死透。
这一点，聂朗自然是不知道。
所以……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杀他。
那刚刚发生的一切算什么？是聂朗有意为之，还是他自作多情？
不愿再想下去了。聂清树咳出一口鲜血，垂着头低声笑了起来。
……哥哥，这个世上，也只有你能这样玩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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