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薛珂传

　　户部的简胖子言出必行，果然带人将那一万一千两息钱抬进了外司省。我望着那白花花的银两，两眼呈元宝状，一抹口水决定过几天去买一千亩土地租给佃户。

　　既然早知道武则天的时代即将终结，那么我的仕途也就这几年可以风光了，何不趁着外司省这个肥差拉拢异邦人开拓商路？等将来罢官脱身了，我也好有个退路。

　　冬日是各府衙最清闲的日子，趁着天气还未回暖，我叫兴致勃勃的上外司省上上下下九人（算上温厨子的老婆），齐心协力将后院那块荒地清理干净，翻了一遍土，准备开春后种点蔬果什么的自给自足。

　　我看着章典和程野脱了上衣，光着脚在稀薄慵懒的阳光下挥汗如雨，尤其是程野，每一次挥动锄头，轻薄的中衣下匀称修长的肌肉便性-感地鼓起，配着那半张英俊的侧颜，看得我赏心悦目。

　　令我没想到的是，章典对这些农活竟然十分拿手。我和一干丫鬟就不用说了，就连程野和温厨子也只会拿着锄头耙子使蛮劲儿，后来章典看不过去了，便在一旁指点松土。
　　我蹲在地里揪草，随口跟章典闲聊了几句，这才知道原来章典出生落魄寒门，是去年科举考上来的一甲进士，赐翰林院修纂。结果这小子自恃清高，加之出生寒门，自然看不惯官场的鱼肉百姓、尔虞我诈，因而深受同僚排挤，后来又被丢到了春官门下，没过半年，就又被丢到我这儿来了……

　　我对一甲进士还没成家这件事深表好奇，问道：“一甲进士都是香饽饽，难道就没有朝廷大官跟你联姻？”

　　闻言，章典有些落寞，十指下意识绞紧了锄头柄，沉默片刻方道：“原先是有的。文昌右相家的倩娘，可惜……在成婚前病逝了。”

　　我‘啊’了一声，下意识在脑海里搜罗神都适婚年龄的大家闺秀。章典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在阳光下露出一抹苦笑来：“后来也有人来托媒，都被下官回绝了。倩儿好歹是我未婚妻，为她守节三年是应该的……”

　　这样的好男人还单着身，真是女人的罪过啊！TAT……
　　我一脸感动状，刚好程野撇头，看见我望着章典泪目的样子，他一脸漠然地扔下锄头，拍拍手上的泥巴道：“锄完了，我走了。”

　　然后，直到吃完午饭我都没有再瞧见这小子。

　　原计划吃完午饭我要带程野和海棠去东街集市采买几个丫鬟的，结果程野这小子不晓得发什么神经玩起了失踪，我在府里转悠了半天都没有瞧见他。寻到书房门口，隐约从雕花窗户里瞧见里面有人影，我黑着踹开门道：
　　“程野，你搞什么飞……”

　　程泽忙将手中的东西藏到背后，像是被撞破什么秘密似的转过身，恼羞成怒道：“薛珂你死人么！走路没声音的啊！”

　　我见他俊脸都涨红了，只觉得好玩，便坏笑着堵在门口道：“美少年，你在我书房找什么呢？”

　　“找、找甚？我走错房间不行啊？”美少年倔强的看着我，嘴硬道：“信不信我一个指头弹飞你，搓衣板！”

　　卧槽老娘前凸后翘哪里搓衣板了！芳龄十六还会发育的你知道不？
　　我愤愤然道：“把你藏在袖子里的东西交出来！”

　　程泽是个薄脸皮，又不好真的动手推开我，一时又羞又气，喘了半天粗气，只好认命地将背在身后袖子里的一卷书扔到我身上，扭过头去气冲冲道：“还你便是！”

　　我接住那本书，只见青蓝的封皮上写着“天子策论”四个大字，是太宗手下魏征写的。我不禁莞尔道：“阿泽想读书？想做官？”

　　“与你何干！”程泽依旧气呼呼地扭头，不看我。“你要罚便罚，我认了！”

　　“自然要罚，”我被他逗笑了，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罚你从明天开始，每日清晨跟着章大人学习三个时辰。下午闲暇时，便帮我照看后院园子如何？”

　　程泽一怔，转过头来不可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跟着章大人读书，还有照看园子。”我一下一下地晃着手中那本策论，笑道：“你不是想做官么？章大人是去年科举一甲进士，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人才，认他做老师也不算辱没了你吧？”
　　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一句：“这书房里的书，你随便看随便拿，不用经过我同意。反正我也没耐心读，闲置在这里也甚为可惜。”

　　程泽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处理，噎了半响，一时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怀疑又是尴尬，煞为好看！过了半响，他才侧过一张白皙秀美的脸，眼神闪烁嗫嚅道：“你这样……反正，反正我不会感激你的！等将来我做了大官，第一个就要将你拉下马！”

　　我一愣，随即拍着他的肩哈哈大笑道：“好啊，我等着！”

　　那时我根本没想到程泽这小子并不是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三年后一策成名，六年后殿试第一。那时的程家真是风光无限，兄弟俩一文一武两状元，祖坟的青烟都快飘天上去了！
　　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今日我晃晃悠悠地来到后院厨房，忽见程野大狗似的的蹲在石阶上，手里捧着一海碗臊子面，正埋头吃的满嘴是油。

　　抬眼看到我，程野一噎，难得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抻着脖子将嘴里的面艰难地吞下，这抹了把嘴站起身来，将半碗剩下的面递到我面前：“= =还给你。”

　　我简直抓狂了！
　　这兄弟俩怎么都这样！我有说不给你们书看不给你们东西吃么？我是欺负你们虐-待你们了吗？！！

　　我无力道：“你先吃完吃饱，待会去跟我一起去采买几个干净的丫头。”

　　程野‘哦’了一声，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道：“不吃了！你看着我，我吃不下。”

　　“……”
　　我这张脸就这么倒你胃口么？！！！

　　我强忍着面部抽搐，示意他跟我出门。海棠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我对程野道：“今天看到阿泽在我书房里……”

　　“偷书？”程野一副了然的样子，撸起袖管点头道：“等着，我去揍他！”

　　“哎！你听我说完！”我苦笑不得的拉住他，又好气又好笑道：“窃书不能算偷！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孔乙己名言= =）回头我跟章典打声招呼，让阿泽跟着他学习几年，然后随他参加科举什么的。以后你便是我的护卫兼管家，喏，这些银子就当是你一个月工钱，回头给你弟弟置办一套文房四宝。”

　　程野看也不看，只用食中二指捻着钱袋还到我手里，正色道：“你能让阿泽入学，我很感激，不能再收你银两。”
　　哎，这男人就是这一点最得我敬佩！我抛了抛手中的钱袋，不再坚持。

　　下午集市人流不多，肉贩早就收摊了，只有零星几个卖小吃的还坚守岗位。我们三人去了买丫鬟小厮的地方，海棠问我要采买什么样的。
　　我道：“人牙子骗来的不买，官奴不买，油嘴滑舌不本分的不买。”

　　最后挑来挑去，看中了一对姐妹和一个卖身葬母的孤女。那对姐妹是去年从南方逃难来的，家人都被大水冲走了，十四岁的姐姐带着十二岁的妹妹跟着人群逃到了神都，靠沿街乞讨为生，好几次差点被混混们卖到不干净的地方，还好姐妹两机灵逃了出来，便决定找户可靠的人家做事，免得再被无赖地痞惦记。

　　我见她们不像说谎的样子，且老实本分，不多话。便满意的点头，让海棠各拿了二十两银子，签了卖身契，三个女孩儿千恩万谢地跟在我后面。

　　大约见我出手如此阔绰，一群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女争相涌上来，嘴里大喊道：“小娘子，带上我吧！我什么脏活杂活都能干的！求娘子赏口饭吃吧！”

　　好不容易才挤出来，我让海棠先带着三个新买的小丫鬟回府梳洗，礼仪规矩什么的也要慢慢教才行，必须让她们明白：我薛珂才是她们唯一的主子！

　　东街有一家食香酒楼，里面的醉鱼和八宝鸭堪称一绝！我和程野在食香楼补充完能量，接着逛，打算宵禁了再回家。

　　大概是到了饭点，东街的人流突然多了起来，我摸着肚子与一群衣着怪异的人擦肩而过。然后……
　　我反应过来，拼命在人群中扭过头，看着那七八个身配武士刀、衣着宽大的男人道：“日、日本人！”

　　程野将手里的东西背到身后，点头道：“倭人，很常见。”

　　“不对。”我看着那群人的衣着，断定道：“你看走在最中间的那个年轻男人，穿的是小直衣，他旁边那位蒙面女子穿的是十二单衣，这都是日……倭国贵族男女才能穿的服饰。”

　　说着，我一边拿着一串炸豆腐，一边咬着一串糖葫芦，含糊不清地对程野道：“我请你吃烤鸡腿。”

　　“不用，我请你。”说完，程野大步走到卖烧鸡的摊子上，面无表情的抛出一个银锞子。

　　我愣愣的看着他递过来的鸡腿，问道：“你哪儿来的银子。”

　　程野狂霸拽道：“你别管。”说完，他将一个暗黄色陌生的钱袋揣进怀里。

　　“……等等！”

　　我不顾他的阻拦，双手扒开他横在胸前的手臂，从他衣襟里挖出那个钱袋。只见钱袋上赫然绣着一行端正的小字：
　　赠寺明皇子——月姬。

　　寺明皇子……马萨卡？！

　　“刚刚那行人是倭国使臣？还是个皇子？！不是说他们要七天之后才会到洛阳么？！”我彻底抓狂了，揪住程野的衣襟一阵猛力摇晃，失控地大喊道：“啊啊啊啊！你居然偷倭国皇子的钱袋！你疯了么！会屎掉的！”

　　“倭国人而已。”程野丝毫不以为意，一脸兔斯基状任我摇来摇去，还不忘沉声反驳道：“是窃！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我窃你大爷！”

　　一路风风火火地赶回外司省，章典已经穿好官袍候在大厅了，一见到我便长舒一口气道：“下官正要命人去找大人呢！倭国使臣已经到了神都……”

　　“我知道！他们在哪儿？”

　　“还未进门。”章典看了眼直喘粗气的我，道：“大人还是快去换官袍吧。”

　　我正了正乌纱帽，穿着三品朱红官袍意气风发的来到大厅。四五个身穿狩衣的小日本见到我，互相对视一眼，显然有些惊讶堂堂外司令竟然是个年纪轻轻的女人！

　　章典道：“这是外司令薛大人！”

　　倭人听了忙起身，双手恭谨垂于身侧，鞠躬道：“庆云天皇特命我等护送寺明皇子来唐，学习汉人博大精深的礼仪文化，今后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我听他们生涩的汉语十分难受，便直接用日语道：“客气了客气了！不是说还要七天才到么，你看我……本官也没来得及迎接诸位。”

　　“大人竟会说我国语言，鄙人深感十分荣幸。”那位寺明皇子向前一步，不过二十的年纪，面容端正白皙，凤眼细长，粗硬的黑发高高束起，刘海中分两边，穿着暗金色小直衣和木屐，典型的日式古典装束。寺明皇子惭愧道：“鄙人的钱袋在城里被偷了，没钱雇车，因而……大人，您的手里一直攥着什么？”

　　我心下一惊，这才想起刚刚由于太紧张，手里还攥着程野从寺明身上偷来的钱包！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我急中生智，随手用力一扬，手中的钱袋以一条优美的抛物线‘咕咚’一声掉进外边的藕池！

　　寺明：“……”
　　其他人：“……”

　　“没什么没什么！”我十分热络招呼他们，“各位站着作甚？请坐请坐！海棠，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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