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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54.
在布里斯托尔熙熙攘攘的生鲜食物集市里，卢修斯抱着儿子端坐在由布林吉牵着的马上。这倒不是卢修斯不想像在自家领地时那样舒舒服服地坐在由四名仆人抬着的坐撵里，而是，在布里斯托尔的集市里，不会有人像在马尔福领地里那样，自觉地给卢修斯让路。那样宽大的坐撵，在这英国第二大城市的人流如潮的集市里边根本没法前进（注1）。
卢修斯看着四周涌动的人潮，仿佛是看到了一枚枚涌动的小银币，不由得感到了一阵深深的妒忌：霍格沃茨修道院的领地可实在是太富庶了。仅仅布里斯托尔城，就有大约一万八千人口，这差不多是我和纳西莎的领地加起来的人口的三倍呢（注2）。
现在，除了对布里斯托尔的情形早已熟悉的西弗勒斯之外，不仅仅是初次进城的德拉科，就连好几年没进过大城市的卢修斯，都在东张西望地打量着热闹的集市：在街头玩杂耍、时不时地做出性暗示动作的小丑，挂着一排又一排各种鱼类作为招牌的贩鱼摊位，一边吆喝着、一边炸着面团的小贩，与小贩们讨价还价得唾沫四溅的主妇们，人进人出的肉饼店……
卢修斯一低头，发觉自己的儿子似乎正盯着肉饼店门口摆出的刚烤好的肉饼。如果德拉科看的是各式水果、鱼或是肉，卢修斯一定马上让人去买了。但是，对于城市里边的速食品，卢修斯觉得他还是得对儿子进行一下安全卫生教育的：“德拉科，大城市里的肉饼店、煎饼店和面包店里卖的东西，可不能随便买啊！那些地方，都是穷得连厨房都没有的穷鬼才去的。”（注3）
听卢修斯这么说，骑在另一匹马上的修士还想为自己出生的城市辩解一下的：“卢修斯，霍格沃茨修道院有派人监管这些商家的。”
卢修斯一指正在肉饼店边的一堆垃圾里拱着进食的几只猪，道：“如果那些肉饼店能用这样养出来的猪肉做肉饼，那已经算是他们有良心了。”
小修士哼唧了一声，对这项指控表示默认。
德拉科被吓得够呛：“那，在领地里……”
卢修斯自豪地道：“咱们吃的猪，自然是在森林里边吃橡子养肥的。”
想了想，卢修斯又继续说道：“更加可怕的是，这些没良心的商人，会去阴沟里边捡病死的牲口，去海边的鱼鲜批发市场捡发臭的鱼，然后拌上大量的盐或是其他佐料，然后出售。至于他们用的面粉……”
西弗勒斯对这些说法有些不满：“卢修斯，你别胡说——咦，布朗（Brown）兄弟这是……”
西弗勒斯正说着，一名膀大腰圆的修士，显见是西弗勒斯口中的布朗修士，带着五名同样体型的自由民，匆匆地从街角处过来。布朗修士与一名自由民封门，其余的人冲进了正在被卢修斯当成样本的那家肉饼店。不一会儿，两名自由民将肉饼店的满脸横肉的老板五花大绑着，后边再牵了一串儿的伙计，统统押了出来。跟在他们身后的一名自由民，带着嫌弃和恶心的表情，远远地拖着半扇上边已经生了蛆虫的猪肉。走在最后的那名自由民则扛着两个袋子。
我们对霍格沃茨修道院的城市管理还颇有信心的修士被事实打脸，开始恶狠狠地盯着肉饼店主。
卢修斯估摸着，如果是在马尔福领地上，我们的修士已经准备好吊死那店主了。那混蛋要是落到卢修斯的手里，卢修斯还是稍微仁慈一点儿的：这么满面红光的劳动力，扔在煤矿里边挖煤到死，才更划算嘛！
接着，打头的布朗修士拿出了一张羊皮纸，对着前来围观的人群，开始宣布老板的罪行：“开肉饼店的汤姆，经人举报，向已经变坏的面粉里边掺杂白垩土，以次充好，现在人赃并获。另外，我们还发现开肉饼店的汤姆使用已经腐坏了的猪肉。”
布朗修士说到这里，扛着袋子的自由民放下两个口袋，打开袋口，向人们展示里边的内容。
卢修斯高坐在马上，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只见一个口袋里是一块儿黑、一块儿绿的已经结块儿了的面粉，而另一个口袋里的东西，卢修斯则也相当熟悉：那不是马尔福领地出产的上好的纯白色的白垩土嘛！
——这种当建筑材料商人，一不小心变成了食品供应商的感觉怎么破？我以前在伦敦见过的那家，明明是是往面粉里边掺矾土的嘛。这家肉饼店的老板怎么这么有创意？唔，白垩土比明矾便宜啊。
看见了口袋中的内容，也看见了那爬着令人恶心的白色蛆虫和绿头苍蝇的猪肉，周围的人群愤怒起来了。他们有向老板和伙计们吐口水的，有撸胳膊挽袖子准备痛揍这帮骗子一顿的，更有着刚刚买了肉饼，嚷嚷着要退货的。
人头熙攘之中，卢修斯看见一个面黄肌瘦、衣不遮体、左手腕光秃秃的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趁着人们不注意，从摆出来吸引顾客的新肉饼中，以惊人的灵活性用缺了食指的右手偷了几个，揣进了自己的怀里。那小乞丐被还冒着热气的肉饼烫得呲牙咧嘴，却仍然坚定不移地又拿了两个肉饼。
西弗勒斯几乎是同时看到这偷窃行为的。我们正直的修士却对此被圣经和习惯法共同谴责的行径视若无睹。很显然，他觉得这些肉饼被小乞丐吃了也不错。
这一幕被卢修斯抱在马鞍上的德拉科也看见了。被刚刚的一幕恶心得小脸煞白的德拉科彻底不解了：“父亲，他……他应该知道那肉饼有多脏吧？”
卢修斯对自己从小被金尊玉贵地养大的儿子苦笑着道：“那小乞丐平时恐怕还吃不上这样的肉饼呢。”
卢修斯正想继续解释，只见那满脸黑乎乎的，连发色都快看不出来的小乞丐，飞快地跑到街角，顾不上烫手烫嘴，拿出一个肉饼就猛塞了起来。然后，一名衣着还算体面的成年人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边窜出来，一把抢走了小乞丐手中和怀里的肉饼，对小乞丐一番拳打脚踢之后，又对着人群一指。
德拉科这么说的时候，我们的修士已经准备下马去捉那成年人了，结果却被卢修斯拉住了手：“现在你过去，他说他是看不惯乞丐偷窃，你怎么办？”
西弗勒斯恶狠狠地继续留在了马上。
德拉科看到这一幕，眨着天真的大眼睛继续提问：“那个成年人，四肢健全，还有力气打人，他怎么不去种地，也要抢肉饼呢？我们的农奴吃得还行啊，城里的人还是自由民呢。”
卢修斯开始头疼，要不要向自己年仅三岁半的儿子，解释城市里边控制乞讨这一行业的丐头儿，以及他们为了引人同情，故意弄残幼儿的行径。出于安全教育的考量，卢修斯决定还是透露一些的好：“那名小乞丐，是缺了左手和右手食指的。他的左手和食指，可能是他偷盗被人抓住之后剁掉的，也可能……是他背后控制他的成年人故意的。”（注4）
“为、为什么？”我们可怜的小龙已经连话都说不完全了。
卢修斯叹了一声，道：“因为四肢健全的人是被禁止乞讨的。那个小乞丐，看那样子十二三岁吧，如果不是残疾，一定会被抓到苦役营里边当小工的。我的儿子，你会给一名明明能够工作，而选择乞讨和偷窃的人钱吗？”
我们真正地在苦役营里边当过小工的修士脸色更不好了。
德拉科摇头。
“那如果是折手断脚的，聋哑的呢？”卢修斯问道。
德拉科点头，然后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卢修斯道：“这就是原因了。”
卢修斯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儿子在微微颤抖。但为了儿子的安全着想，卢修斯必须说下一句话：“德拉科，那些被故意弄残的孩子，有些是被从好人家里边诱拐出来的呢。”
德拉科被吓得往卢修斯的怀里直躲。
卢修斯见把儿子吓得有些过分了，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的药下的太猛了，连忙低头吻了吻德拉科的额头，道：“父亲和西弗勒斯父亲会保护我们的德拉科的。”
卢修斯正这么说着，西弗勒斯忽然抄起两个刚买的苹果，先后扔了出去。卢修斯连忙顺着苹果掷出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名成年人手中拿着一个上面绣着花边的女人的钱袋，被苹果砸得一个踉跄，而小乞丐已经被砸倒了。
我们臂力和准头都超乎常人的小修士再接再厉，又是两个苹果扔了出去，把那名成年人也彻底砸晕了。
我们的孔雀子爵只好发挥了他的作用，指着被苹果砸晕的两个人高声喊道：“那两个人是小偷，快抓小偷！”
这时，人群中一名浑身穿着有些发旧的黑色长袍、头上裹着白头巾的年老的妇人忽地大叫了起来：“上帝啊，我的钱包！”
——唔，很好，苦主和证人都有了。
于是，刚刚还在肉饼店前围观的人群又找到了新的兴奋点，顺着西弗勒斯指点的方向，一群人又扑上去，将已经被砸晕的两个人很快捉住了。然后，大家有些犯了踌躇，有人说应该把这两名小偷带到骑在马上的修士面前，又有人说应该把他们带到带人捉肉饼店老板的修士面前。
这也不怪这些市民犯糊涂。在布里斯托尔，霍格沃茨修道院的修士们四处出没，有管理市政的，有负责收税的，有缉捕盗贼的，有修整道路的。更有那许多的武装修士，常常和卢修斯这样的军事贵族并肩出没在街面上。而无论是武装修士，还是做俗事的修士，还往往爱好抱打不平。像帮忙捉贼这类事情，霍格沃茨修道院的各类修士们都是经常做的。而从外表上，市民们也很难分辨，西弗勒斯到底是一般的武装修士，还是负责缉捕盗贼的。同时吧，很多武装修士还有着四处伸手的不良习惯，让负责俗事的修士们常常恨得牙根痒痒。
我们正直的教区牧师当然没有那样的不良习惯，他连忙下马，把偷盗事件的管辖权让给了跟自己有过数面之缘的布朗修士。
布朗修士表示承情。
在西弗勒斯和卢修斯先后作证之后，布里斯托尔的市民们兴致勃勃地开始了一项他们非常喜爱的体育运动：胖揍小偷。
布朗修士倒也不在乎小偷的死活，但他得给西弗勒斯一个面子。于是，他推了刚刚丢掉钱包的老妇人一下，道：“还不赶快去向斯内普修士和马尔福男爵道谢？”
那老太婆被布朗修士推得微一踉跄，但她在听到“斯内普”的名字的时候，愣了一下。这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大胆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比她高上两头的西弗勒斯，忽地喃喃道：“西弗勒斯，——啊，不，斯内普修士，十分感谢您的帮助。”
我们正直的修士在那张布满菊花的老脸上辨认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道：“啊，费格（Figg）太太，很高兴我能帮到你。”
然后，西弗勒斯向马上的卢修斯介绍道：“卢修斯，这是我童年时候的邻居，费格（Figg）太太。”
卢修斯点头示意。他看着费格太太那身简朴的寡妇装扮，估摸着费格先生已经不在了。不过，这老妇人似乎还没沦落到衣食无着的地步，可能是她还有些家底儿？
那边厢，西弗勒斯已经和他从前的邻居聊了起来：“谢谢您的夸奖，我现在正在马尔福领地当教区牧师。您呢？”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道：“我在给达德里（Dudley）少爷，啊，不，是哈利（Harry）少爷当保姆。是佩妮（Petunia）夫人派我进城来买东西的。哎呀，我要是丢了钱，还不知道佩妮夫人和弗农（Vernon）老爷会怎么生气呢。”
我们值得尊敬的教士登时变成了一截木头。
注：
1．在1334年，布里斯托尔是英格兰第二大城市。让我们假设，在我们讲故事的十三世纪中晚期，布里斯托尔也是英格兰第二大城市吧。
2．在历史上，在被几轮的黑死病收割了25%-60%的人口之后的1377年，在收人头税的时候，布里斯托尔有十四岁以上人口6345人，总人口大概在一万人左右。考虑到黑死病中，城市人口挂掉的比较多，黑死病让伦敦的人口大概从七万人下降到了三万五千人左右。于是，让时间的车轮逆转到黑死病还没有流行过的1278年初，让我假设布里斯托尔的总人口在一万八千人左右好了。
3．在城市里，很多穷人租住的地方是连厨房都没有的。于是，这些人只能去各式的中世纪快餐店买东西吃。而中世纪的快餐店么，其卫生和食物安全水平被普遍卫生水平不高的中世纪穷人都认为很脏很差。像什么使用臭肉啦，面粉以次充好啦，都是常见问题。
4．这种残害儿童当乞丐的行径，在古今中外屡禁不绝。在中世纪，四肢健全的乞丐会被抓去做苦役。于是，假装残疾然后被识破的案例也屡见不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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