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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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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弗勒斯半睡半醒的，觉得自己一时清醒，又一时迷糊。他隐约知道，自己可能是被抬到了床上。然后，那时不时地在自己的脸上扫来扫去的、弄得让人发痒的，可能是卢修斯那只花孔雀的长毛。
而让我们可敬的修士迷糊的，则是他自幼所被教导而坚信的东西，和今天这一天他所受的刺激。
西弗勒斯是认认真真地从头到尾读过很多次圣经的人。他也曾经觉得经上的内容有自相矛盾、模糊不清的地方。比如说吧，《约翰福音》上说，“除了从天降下仍旧在天的人子，没有人升过天”；但是，在《列王记》里，明明又说，“以利亚就乘旋风升天去了”。（注1）
第一次注意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西弗勒斯觉得想到糊涂。但是，根据讲经修士的解释，《约翰福音》里指的，应该是没有人从天堂里回到地面上。于是，西弗勒斯接受了。
但是，有些自相矛盾就有可能涉及到人性的某些方面了了。比如说，《撒母耳记》里边说，大卫杀了七百辆战车的人和四万马兵；而《历代志》里则说，大卫杀了七千辆战车上的人和四万步兵。
西弗勒斯好歹也是参加过战争的人。他深深地知道，马兵和步兵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一名骑士能相当于十名步兵呢（注3）。
当然，西弗勒斯也深深地知道，汇报战果这种事，你要是全听自家的武士胡吹大气的话，你就死定了。如果把一次战役之后，在凤凰护国军的酒桌上的众人所声称的杀死沃尔吉普斯骑士团的人数加起来，你就会发现，沃尔吉普斯骑士团人人都得死上两次有余。那么，下一次与凤凰护国军战斗的是什么？亡灵军团么？斯莱特林伯爵要是真的有在战斗中唤醒死人的本事，那教会才真的应该发抖呢。
说实话，西弗勒斯也深刻地怀疑，叙利亚人（注4）根本养不起四万马兵——养一个马兵，就算不算盔甲，也至少相当于三五个步兵呢。
这么一算，《撒母耳记》里边仅仅把可能绝大部分都是步兵的战果说成马兵，已经实在是太客气了。
经上也有跟西弗勒斯本人更加相关的自相矛盾的内容。比如说，《申命记》里说：“恨我的，我必追讨他的罪，自父及子直到三、四代。”但同时，《以西结书》又说：“儿子必不担当父亲的罪孽，父亲也不担当儿子的罪孽，义人的善果必归自己，恶人的恶报也必归自己。”（注5）
因此，西弗勒斯一直在深刻地思考一个问题：上帝到底会不会追讨自己的罪？
在有些侥幸心理的时候，西弗勒斯觉得，如果自己好好地遵从上帝的教导的话，可能就不会被追讨罪责；但在更多的时候，西弗勒斯会被自己的身份和自己的父祖的罪压得喘不过气来。
与经上的自相矛盾相比，西弗勒斯更受不了的，是他在教会中的所见所闻。如果说，《圣经》还算是教人向善的话，那在教会里边看到的一切……
——从前，西弗勒斯曾经以为英格兰的教会上层有两个好人。现在，西弗勒斯认为，英格兰教会的上层一个好人都没有。
在遇到可爱而又可恶的花孔雀之前，西弗勒斯对这些问题采取的态度都是尽可能地视而不见的。但是，在卢修斯的引诱之下，我们值得尊敬的修士似乎是越来越难以继续下去了。
——如果，真的是按照卢修斯所暗示的那样，《圣经》仅仅是一群从古至今的巫师持续性地忽悠民众的产物的话……
西弗勒斯觉得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另外一边，西弗勒斯模糊地听见卢修斯焦急的声音：“西弗勒斯又出冷汗了。布林吉，再去端一盆热水来。——这可怜的孩子。”
西弗勒斯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多了一块什么暖和的东西，躯干和四肢也被热毛巾搓得渐渐温暖了起来。
西弗勒斯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生病之后被这样对待的时间了：是妈妈还在的时候吗？
“唉，西弗，你这傻孩子，哭什么啊！”卢修斯好像在遥远的地方说道。
——谁说我哭了，我才没哭呢……
“乖，乖啊！——西弗勒斯快点儿好起来。回去咱们就建教堂，建个比布里斯托尔更漂亮的，乖。”
——建了之后给你当旅游景点吗？！
“然后再建一个修道院，让你教出最好的修士来。”
——看一眼庄稼就知道该收多少十一税的修士？还是用鞭子督导农奴用新式农具的修士？
“西弗乖，我已经让人去熬姜丝鸡汤了。你说，你还想吃什么？”
——咕噜。
“我就说嘛，西弗勒斯一定是中午就没吃好，晚饭又耽误了，被饿晕的！”
——贪吃的老孔雀好讨厌！
西弗勒斯微微地睁开了眼睛，然后映入眼帘的就是卢修斯惊喜而又略微憔悴的脸。
“西弗勒斯，你想要吃什么？”卢修斯的两只眼睛里边闪着看见了糖渍姜片一样的星星。
我们可怜的修士一阵头疼。
“哦，你先喝点儿蜂蜜水？姜丝鸡汤应该快好了，我们还带了不少白面包、水果干、肉饼、蛋糕、羊奶还有糖渍姜片，你要吃什么？唔，我们还带了发好的苜蓿芽，应该拌上糖、醋和盐就能吃了。”卢修斯像数自己的小银币一样地列举道。
西弗勒斯勉强张了张嘴，道：“面包和汤。”
卢修斯顿时喜笑颜开。斯巴吉自觉地跑出去叫餐了。
西弗勒斯想要把自己撑起来，却觉得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可恶的花孔雀按住了我们的修士，乐滋滋地道：“西弗勒斯，你歇着，今天我来照顾你。”
接着，卢修斯在床上爬来爬去的，一会儿给西弗勒斯换盖在头上的毛巾，一会儿把蜂蜜水端到西弗勒斯面前，问他要不要喝。
西弗勒斯看着卢修斯有些艰难地靠着双臂移动的样子，觉得就算经上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为了这只孔雀，下地狱也值了。
注：
我觉得吧，如果接受了魔法这个设定，那用先知都是巫师来解释一切貌似更容易一些。
1．引用自《约翰福音》3：13，以及《列王记》2：11。
2．《撒母耳记》10：18；和《历代志上》19：18。
3．一名骑士相当于十名步兵是在英国长弓流行之前，中世纪的普遍看法。
4．在圣经里，这个词用的是Syrian，在别的地方，指这里的人的时候，用的是Aramite，这两个词被通译为亚兰人。现在说到地理的时候大家都叫这个地方的人叙利亚人。其实就是不同的说法啦。
5．《申命记》5：9；《以西结书》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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