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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卢修斯听完了管家帕金森先生的汇报，忍不住又吃了一片他最喜爱的零食，糖渍生姜。他知道，如果被那些宣扬俭朴生活的伪君子看到卢修斯把24个便士一磅的生姜和16个便士一磅的红糖做成零嘴吃的话，一小碗糖渍生姜的价格就能超过一头羊的话，一定会批评卢修斯的奢华。（注1）
但是，卢修斯实在是觉得自己需要一些安慰：“那群懒鬼，居然说明天是圣瓦伦丁纪念日（St Valentine’s Day），就不想工作了？开什么玩笑，问问他们，他们遇到圣徒纪念日的时候，想要吃饭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每天都至少要纪念一名圣徒。如果他们真的不想干活的话，从今往后就不用吃饭了！”
卢修斯愤愤地扔下自己手中的羊皮纸，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那些农奴遇到圣灰星期三、耶稣受难日之类的日子就不用给马尔福老爷干活了。现在，那些新收来的农奴居然连圣瓦伦丁纪念日都不想工作！要是真按照这帮懒骨头的意愿，什么乱码七糟的圣徒纪念日都要休息，那每年他们大概连二百天的工都出不了。也真是难怪他们个个穷得底儿掉，饿得半死，到了二十八九还交不起结婚税、娶不到老婆了！（注2）
这帮懒骨头也不想想，他们的老爷，勤劳的卢修斯，哪天不得时刻算计着，策划着种种让领地——好吧，主要是卢修斯本人——变得更加富有的计策，连点儿娱乐都欠奉。
想到昨天晚上的失败，就更让我们的好卢修斯老爷恼火了：我这还得“娱乐完全靠手”多久啊！唉，等到我们可爱的修士来的时候，我这次还得小心行事，唔……
我们的好卢修斯老爷坚决不会承认，他其实是这么想的：哼，我都过不上情人节，你们这群懒骨头还想要过情人节？！都去给我砍树和清理河道去！
这么想着，卢修斯将自己计划向农奴们出售的几样农具由建议购买变成了强制购买。卢修斯算是看明白了，就这帮懒骨头，一定得让他们欠债，用鞭子抽着，才能逼迫他们好好干活。
而且，就算是面对我们善心的教区牧师，卢修斯也能问心无愧地说，他出售的铁制农具，样样质量上乘，用起来比仅仅外表包铁的木质农具又快又省力。以至于，他的农民能够比邻居们提前一两周开始翻地。在他的邻居们的农奴开始翻地之前，卢修斯领下的自由民和农奴们已经下过一次底肥，又下过一次石灰或是煤灰了。再加上马尔福老爷们从来不信圣徒纪念日这种邪，马尔福领地上的农民们每年都至少比邻居家的农民们多翻两次地，多下三次肥，多锄一次草。就这样，马尔福领地中的自由民和农奴如何能够不富裕呢？就看看那些不到二十岁，就生了两三个孩子的农奴小伙子，就知道马尔福老爷的领地里的农民过得多好啦。当然啦，等家里人口多了，那些懒骨头也就自然更加努力地干活了，就此形成了良性循环。
唔，这里也有个“小”问题：卢修斯领地中的人口已经有些过度密集了，能开垦的土地都开垦了，现在已经有不少农奴和自由民的小儿子没有地种了。从前，卢修斯悄悄地占了普林斯伯爵领的地。现在么，卢修斯发现，布莱德福村和巴特顿村，某些沼泽排水之后就能改造成良田。于是，我们勤于思考、关心领民生活的卢修斯老爷已经给这些富裕劳动力指出了明路：今明两年努力挖沟、排水、开荒，明年冬天就按照这两年的劳动情况给他们划分份地。
在卢修斯老爷治下，已经养成了良好的劳动习惯的富裕劳动力，或是觉得自家份地太小的一般农奴和自由民，甚至在昨天下午卢修斯焦头烂额之时，就已经踊跃地往布莱德福村和巴特顿村跑，策划着自己这两年该多为马尔福老爷服多少天的劳役，能换多少份地了。
就在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贿赂了帕金森先生。卢修斯的管家说道：“老爷，我这些天去布莱德福村和巴特顿村看的时候，觉得让那些人种地，都纯属浪费土地，还不如分给咱们的人种呢。”
从某种角度上说，我们的马尔福老爷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卢修斯能够做的也是有限的：领主是不能无故地夺去农奴和自由民的份地的。
而且，卢修斯还想实验改造一下那两个村子的懒骨头。因为，我们伟大的马尔福子爵，是一个有梦想的男人。他梦想着，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够吞并布莱克男爵领和普利斯伯爵领。如果领地变得那么广大了，就算卢修斯本来领地上的农民再勤劳，也是种不过来的。卢修斯一定得把那些土地上原来的懒骨头给修理好了才行。
现在呢，我们目光长远的马尔福老爷初步制订的计划，就是让那两个村子里的农奴借贷，然后用威胁夺去他们份地的方式逼着他们玩命干活。
这么一想，卢修斯又开始羡慕犹太人了：凭什么他们就能够放高利贷，逼得借贷的贵族上窜下跳地筹钱？而我不能放高利贷，逼迫我的农奴更加努力地工作？！不过，听说威尼斯人似乎也开始开设一种叫做“银行”的玩意儿，开始放贷了啊……
我们的为了享受奢华的罗马式生活而辛勤思考的马尔福老爷，虽然梦想远大，却也脚踏实地：亲爱的西弗勒斯可是对犹太人放高利贷的行径恨之入骨啊！我都不能把艾萨克斯叫来，让他放贷了。唉！
这边我们精明的孔雀子爵正思考着种种不那么基督徒的想法，那边厢他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卢修斯一看天色，以为是到了午饭的时间，就叫人进来。
没想到，走进来的是我们虔诚的小教士。
对于西弗勒斯这种到了饭点儿就主动来自己这里觅食（？）的行为，卢修斯是相当开心的：看来，我这一个多月，投喂得法啊！
可是……
“我最亲爱的西弗勒斯，你怎么啦？”卢修斯关切地看着眼下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形容憔悴的教士，一边挥退管家帕金森先生，一边担忧地问道。
黑头发、黑眼睛的修士躲开了卢修斯的眼睛，有些沙哑着声音道：“马尔福男爵，谢谢您的关心。我只不过是彻夜祈祷罢了。”
——这不当不正的时节，彻夜祈祷做什么？难道，是情人节……
正当我们的好马尔福老爷的思维向着粉红色的发泡的方向飞奔的时候，年轻的修士的话给了他当头一棒：“马尔福男爵，我是来感谢您两个月来的慷慨款待的。我上午去教堂后边的牧师居所收拾了一番，那里情况还好，我今晚就搬过去了。”
卢修斯的心中一片哀嚎：完了，完了，西弗勒斯一定是怀疑什么了！我该怎么办？
卢修斯让自己心中的失望和委屈流露到了自己的脸上，眨着灰蓝色的眼睛，忧郁地问道：“西弗勒斯，是我哪里招待得不好么？还是，我的下人们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我们虔诚的教士连忙否认了这两种情况，并且解释道：“只是我想要过更加接近上帝的纯朴的生活罢了。”
卢修斯觉得这节奏有些不对劲啊：昨天晚上，西弗勒斯还欢快地吃着羔羊肉排和炖牛肉呢，怎么他今天就要苦修了？是不是……
我们总是习惯性地把事情往粉红色的方向脑补的孔雀子爵这次歪打正着地猜到了真相：哎呀呀，是不是西弗勒斯对我动心了，然后他的信仰让他觉得他的感觉是错误的？
这么一想，卢修斯的精神头又回来了：“西弗勒斯，我衷心赞美你的虔诚。但是，我记得，教堂后边的牧师住所是漏雨的吧？”
——反正拉弗劳特是以这个理由不住在牧师居所里，去跟玛丽住在一起的。这么多年没整修过，那里现在应该真的是漏雨的吧……
正当我们好客的马尔福老爷琢磨着是不是要派人去拆牧师居所的房顶的时候，我们虔诚的修士忍不住说出了自己急于离开的原因……之一：“马尔福男爵，我……我不知道您是否知晓，我违背了上帝的教导，在凤凰护国军中，我曾经担任过威尔士弓手队的指挥。现在，我实在无颜接受您的热情款待。”
卢修斯一听是这个原因，反而高兴起来了：西弗勒斯从前就知道我的腿受的是箭伤，但他之前可没难过、羞愧啊。这说明，我亲爱的小西弗终于把我当成自己人啦！
能够把所有问题冲着有利于小卢修斯的方向思考的大卢修斯一把抓住了我们的修士的手，将不敢反抗的西弗勒斯拽到了床边，恳切地道：“西弗勒斯，这我早就知道啦。但是，当时我们是在内战的两边，不是吗？”
我们善心的教士羞愧得满脸通红，快要哭出来了：“你……你早就知道了？——也是，我猜这消息并非秘密，我却一直没有说出来。”
卢修斯趁机将西弗勒斯拉到床上坐下，给了西弗勒斯一个熊抱，道：“我最亲爱的西弗，你刚才真的把我吓到了，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呢。我看你现在的样子，心里只有高兴的。”
在孔雀子爵的怀中，我们可怜的修士一动都不敢动，却又实在难以理解卢修斯神奇的逻辑。
看着西弗勒斯那耳尖泛红，眼睛水汪汪的可口样子，卢修斯真的想要一口咬上去。但是，我们的孔雀子爵多少也是接受了昨晚的教训的。于是，他只敢在公众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比如说背和肩膀啦，这种地方感受一下我们的修士的精壮。
卢修斯揽着僵硬的西弗勒斯的腰背，深恨自己没有力气把西弗勒斯拉到自己的腿上玩耍，亲切地道：“西弗勒斯亲爱的，你会为了射伤弗林特而内疚么？”
我们诚实的好修士僵住了：见到弗林特的领民的惨状之后，他其实后悔没能直接杀了弗林特。
“所以么，你是觉得我是你的朋友，是自己人才会羞愧的。——放心啦，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卢修斯趁势拍了拍修士泛青的头顶，结果摸到了一手刚刚冒尖的发茬。一个没有忍住，卢修斯开始揉搓起了西弗勒斯的发茬。
我们被欺负得眼泪汪汪的好修士一梗脖子，躲开了孔雀子爵那只邪恶的手，嗫嚅道：“别摸了，痒。”
卢修斯顿时感到了一阵欺负宠物小黑猫的爽感。
“好啦好啦，乖，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什么搬出去的浑话，不许提了。来来来，吃点儿东西吧。”卢修斯继续执行自己喂养西弗勒斯的计划，将珍贵的糖渍生姜端到了修士的眼前。
本来么，我们淳朴的修士是应该谴责卢修斯这奢侈的零食的，但此刻他却只是在心疼卢修斯的身体：要不是我，卢修斯怎么会畏寒，又怎么会需要这种零食的？
“你吃吧，我不吃。”我们虔诚的修士继续保持着僵硬的状态。
卢修斯决定换一种投喂方式：“那好，你中午和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让他们去做。”
“没有，不是——我——”西弗勒斯的眼睛红了。
卢修斯忍不住地想要去吻我们可爱的修士了。但是，他还面临着一个实际问题：以西弗勒斯现在侧坐的姿势和梗着的脖子，他够不到西弗勒斯的脸。于是，卢修斯只好继续用手去把玩西弗勒斯的头顶，道：“我的傻孩子，你要是感到羞愧的话，就多给我做一些药膏，好么？你上次做的药膏，我用了之后，腿就没那么疼了。”
结果，我们可怜的修士变得更加僵硬了，卢修斯的话让他又加重了一层罪恶感。昨天晚上，他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想：既然我的灵魂基本上已经没救了，普林斯家的魔法书里，会不会有能够治好卢修斯的办法？
西弗勒斯清清楚楚地记得，经上说：“凡有残疾的，都不可近前来将火祭献给耶和华。他有残疾，不可近前来献神的食物。神的食物，无论是圣的、至圣的，他都可以吃。但不可进到幔子前，也不可就近坛前，因为他有残疾，免得亵--渎我的圣所。 ”（注3）
也就是说，因为西弗勒斯的所作所为，卢修斯成为了会亵--渎圣所的残疾人，而卢修斯不在乎这个。
当然，西弗勒斯心中的某个部分，怀疑卢修斯根本就不知道《利未记》上的话。
现在，西弗勒斯可能有一种方法，让卢修斯好起来。但是……
——如果我用了巫术去帮卢修斯的话，让卢修斯的心和灵像是推雅推喇城的使女的主人们一样地被污了该怎么办（注4）？
我们从小被深深地洗脑的修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和恐惧之中。
作者有话说：我遇到过几名向我传教的很好很好的基督徒。我没有成为信徒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真的读了《圣经》……
注：
1．中世纪的贵族的生活，说起来也挺可怜的。生姜、糖、胡椒之类的，都是热带和亚热带的出产，从异教徒手里运到偏僻的英格兰，价格就让人想哭了。于是，生姜大概是1-3个先令一磅，胡椒是0.5到2个先令一磅，糖是0.5到2个先令一磅。而同期，一头羊的价格基本上是1个先令。在这种情况下，糖渍生姜是一小碗价值一头羊的绝对奢侈品。
2．中世纪的时候，农民们的各种节日之类的东西是很多的。一年的五十二个星期日就不说了，圣诞假期长达十二天，复活节大概四五天，仲夏节大概三四天，另外还有很多很多的圣徒纪念日。总共加起来，一年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休闲日。据估计，英国中世纪农民每年工作的时间大概在1400小时到1900小时，而□□同期农民每年的工作时间大概在三千小时这个数量级。——就这样，英国的农民还是全欧洲最勤劳的农民。据统计，在西班牙，一年中有五个月的时间是不干活的。
在十四世纪晚期劳工的工资特别高的时候，欧洲的这帮蛮子的选择不是趁这个时候多干点儿活，存点儿钱，而是等挣到了平时的总额之后，他们就不干活了，以至于一年只工作120天。然后涅，他们一般得在二十四五岁到三十岁才能攒够老婆本。
好吧，其中也有少数努力工作的，这种人就攒钱向领主购买各种封建权力，扩大土地，购买耕牛，等等，几代之后混进了“绅士”阶层。
跟同时期的中国人民一比较，说日耳曼蛮子是懒骨头真的一点儿错都没有。——或者说，我们的农民都是标准的“英伦绅士”啊！
3．这不是我在黑《圣经》，见《利未记》21：21-23。——我一直在想，那些骗残疾人或者其他弱势群体入教的神棍，敢不敢让人家读《圣经》？
4．这里指我上一章提过的保罗驱逐使女身上的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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