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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131.
从圣诞之后到三月底春耕开始之前的这段时间，正是各位不大不小的封建领主们彼此开战的好时节。在秋冬时节，平时阴雨连绵的英格兰却晴天颇多，非常有助于行军。同时，农民们在这段时间内都处于农闲期，正好组织起来作战。还有些不那么重要的原因么，是教会规定，每年只有若干天可以用来私斗，其余的时间一律处于神圣的休战状态。而从圣诞之后到春耕之前的时间正好可以用来私斗。——当然，如果真的打起来，谁都不一定去理会罗马的教皇的教诲。但在教会势力高涨的英格兰，给教会——或者说某位“伪君子”大主教——一点儿面子也不伤什么。
于是，卢修斯在回信中将战斗的时间约定在了二月一日，将战斗地点约定在了马尔福领地与奥格登领地交界处的一处平地。
这种对战斗时间和地点的公开约定，并非源于所谓的“骑士风度”，或是大家不懂得突袭的好处，而是源于双方的实际情况。如果双方不约好时间地点的话，两只主要由成天只想回家种田的农夫，外加每年只需要给领主服役40天的骑士组成的“军队”，很有可能在田野里边转了一个多月，还找不到对方的踪迹。然后，这仗就没法打了。至于说突袭之类的高级战术，在大多数手下都是乌合之众的情况下，基本上是玩不了的。就算某人带着军队突然出现在了敌人的城堡之下，由于攻城技术的限制，没有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想要攻下一座有着足够的存粮的城堡也是不可能的。无奈之下，基督教世界才形成了这种充满了“骑士风度”约战习惯。
卢修斯和西弗勒斯一收到奥格登男爵的回信，就骑上快马，抱上小孔雀，连夜赶回了巴斯和韦尔斯教区，并在教区内发布了征召令。至于说在伦敦与克劳奇大主教或是珀西修道院长建立统一战线，并且收买些穷光蛋骑士一类的工作，卢修斯都已经外包给了纳西莎。
在从征召令起效的一月二日到二月一日之间，我们的好主教需要完成将一千名几乎只会射箭的农夫，训练成能够在一百名职业步兵的领导下，基本按照命令行事的合格……炮灰。
说实话，即使以炮灰的标准来要求这些人，这工作不是一般的难。更何况，我们的好主教还想要将其中的大部分人活着带回来。
西弗勒斯需要主要完成的工作有两点：第一，让自由民弓箭手们学会排成队列合作作战；第二，确保他们不会被自己设计的新式战法吓到。
在所被征召的一千名自由民中间，曾经以不同形式参与过内战的有一百五十余人。让西弗勒斯头疼的问题在于，跟着卢修斯上战场的那五十来人，基本上跟他们家老爷一样，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搞后勤，只学会了一身老兵油子的坏习惯，实际上根本没有战斗过。不过好歹这一百五十余人算是学过基本的队列的。
于是，教区里边的八十名职业士兵，外加上一百五十余名“老兵”，被分派了教导其余的新兵基本的队列和刀盾使用的知识。在训练了一周之后，西弗勒斯几乎绝望了：即使是在鞭子的教导下，在肥肉的诱惑下，仍然有一半新兵分不清左右。更糟糕的是，在信号兵挥舞的旗帜指向某一个方向和距离，让他们往目标处射箭的时候，如果某处有某几个人一起弄错了方向，就会带着一群人射错方向。
在让自己的士兵不要被抛石机和炸药之类的东西吓到的方面，西弗勒斯倒是取得了比较大的效果。
在这方面，西弗勒斯采用的是循序渐进的方法。
在弓箭手们休息的时候，西弗勒斯让人先点燃一些根据张道士的描述做出来的只有娱乐价值的鞭炮。即，把橡树皮纸裁成条，卷成筒，一边用硬纸封死，倒入少许混合好的火药，另一边再封死，中间钻孔，插入捻好的长长的浸油纸线，再次封好。将五十个鞭炮的纸线编在一起之后，再引出一根更长纸线。
第一次的时候，西弗勒斯让农兵们在卢修斯的一处草场上围成一大圈，自己把一串鞭炮挂在了一根长杆上，点燃引线，斜举着长杆，让农兵们观看效果。在三十来响的噼噼啪啪之后（其余的鞭炮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响），即使西弗勒斯已经反复告知了农兵们鞭炮的效果，看着西弗勒斯挑起的那由爆炸和烟雾组成的黑龙，农民们被吓得跪地祈祷者有之，四处乱跑者有之，还有几个甚至尿了裤子。
至于被西弗勒斯要求牵过来听响的“战马”，被吓坏了的也不在少数。西弗勒斯一看，就知道那些自由民骑兵没有真的按照训练要求，经常在战马身边敲锣打鼓，训练它们的沉稳。反而，他们按照自己在农家的习惯，小心地伺候着容易受惊的马儿。
当西弗勒斯黑着脸走向骑兵们，准备惩罚他们的时候，大批的农兵争先恐后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那些没见识的乡下人，现在更加确信了：他们的主教有神力，是被主眷顾的现世圣人。
我们的好主教心中欲哭无泪。
幸而，几次的休息时间过后，就已经有胆大的农民兵敢于像西弗勒斯一样挑着鞭炮杆子了。
西弗勒斯的第二步，是让农民兵们习惯，并且部分学会使用抛石机。
根据罗伊纳皇后以及张道士的描述（外加上西弗勒斯从张道士的眼中看到的情形），蒙古人的被称为“回回炮”的抛石机应该有二百余码的射程，与威尔士长弓的最大有效射程类似。但到1282年底，卢修斯手下的木匠、铁匠和皮匠们已经打造的那六架抛石机，射程只有一百三十码左右，而且射程控制还很有问题。因为这些抛石机的射程已经小于了弓箭的射程，为了保护操作抛石机的人，它还附加了若干的木板，几乎成为了盾车。在1283年1月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匠人们还在热火朝天地打造更多的投石机。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庞然大物的时候，农兵们都被吓了一跳。等到他们看到只需要往一个大筐里装上若干泥土，解开一条绳子，几十磅重的大石块就能被抛到一百多码之外，在远方的地上犁出一条深沟的时候，他们又被吓得够呛。
但很快，几次演示之后，当农兵们发现操作抛石机只需要倒土、将抛杆拉回固定、重新装土、固定抛掷物和开火几步之后，不少人学会了这项工作。而且，很多人看中了抛石机四周钉的防护木板，觉得那后边一定很安全，故而报名者非常踊跃。西弗勒斯坏心眼地在此时选了些强健的农夫，让他们进去干体力活了。
刚被选中的农夫们过了几天就被吓尿了裤子：他们要发射的，还有装了大号鞭炮、铁蒺藜、碎陶片和毒草的密封陶罐。
听着点燃之后被抛掷出去的陶罐炸裂开之后发出的声声巨响，看着燃烧的毒草冒出的阵阵黑烟，还有那些四处乱飞的铁蒺藜，再想想那些陶罐可能会在没有被发射之前就爆炸……
农兵们哭爹喊娘地明白了，西弗勒斯让他们一点燃陶罐，就跳进抛石机旁边挖好的战壕的用意。
对于懂行的西弗勒斯来说，还有些更可怕的：有三成左右的陶罐，或是因为紧张的农兵们忘了点燃，或是在空中熄火，落地之后没能爆炸。遇到这种情况，西弗勒斯严令任何人都不准靠近，并组织若干弓箭手发射火箭，直到陶罐中的鞭炮爆炸为止。
西弗勒斯估摸着，等完全练习结束之后，自己得把这处草场好好地烧一次荒，以便把草场中没有爆炸的鞭炮都消耗掉。
从某种意义上说，西弗勒斯同意死里逃生的培根修士和张道士的意见，陶罐中应该完全填充火药、陶片和铁蒺藜，而不是玩具一样的鞭炮。但是，在鞭炮已经造成了演习中的一人重伤、五人轻伤的时候，我们善心的主教不知道，如果全用火药的话，到底会造成多少自家的伤亡。
而且，西弗勒斯怀疑，对付自己那些没见过鞭炮的邻居们，恐怕用不上这么高级的东西。更何况，费尔奇能够从伦敦的厕所里边收集的硝土也是有限的，经不起那么消耗。
在试着将自己手头的兵力组成方阵的时候，西弗勒斯遇到了真正的大麻烦：他本来是想要让一千名农兵组成四个在未来世界中将会大发神威的空心方阵，然后将抛石机放在方阵中间的。但是，见识了抛石机那可悲的准头之后，农民们也顾不上西弗勒斯的“神力”了，他们哭爹喊娘地跪求西弗勒斯，不要将抛石机放在自己的背后。
为了防止这年头每一名将领的噩梦——炸营，西弗勒斯不得不让农兵们排列成几个外层是盾牌阵和长枪队，中间是自由民弓箭手的实心方阵。并且让农兵们在这种情况下练习向各个不同的方向和距离的三层交替射击。至于说抛石机，没有办法，西弗勒斯只好把它们布置在了实心方阵的外边。
在西弗勒斯的计划中，还有一点可能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他的自由民骑兵的主要任务是仅仅给马披上皮甲，人身上披上比较轻的链甲，轻装以百步远的距离横向掠过对方的军阵，向敌方的骑士用复合弓射击，反复几次，勾引对方出击。在对方出击之后，他们用安息法一边逃跑一边射箭，争取打乱对方骑兵的阵形。
在这种时刻，农民兵们需要知道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没有大溃败，你们不要在气势汹汹的敌方骑士老爷们面前望风而逃。你们要听从指挥，交替射箭！
在将所有人手中的箭都换成了用布包着一团草的木杆之后，西弗勒斯带着自己这一方好不容易凑到的八名全副武装的骑士，给农民兵们做了一次危险的演示。
西弗勒斯穿上卢修斯从大陆上为他买到的板链甲，一手持着蒙着铁皮的硬木大盾，一手持着骑枪，骑在自己的全服披挂的战马上，与其他的八名骑士组成了一排。他向着五百码远处的弓箭手方阵示意了一下之后，骑马立在弓箭手方阵旁边的卢修斯向自由民骑手们下了命令。
在看着自由民骑手接近的过程中，西弗勒斯瞥见，那只大孔雀似乎有些颤抖。
西弗勒斯让自己忽略了大孔雀的感受。
但是，自由民骑手们对于圣人西弗勒斯的感受，他却无法忽略：那些傻瓜们，在离着西弗勒斯等人两百来码的时候，就变成了横掠。而他们手中的射程只有一百来码的根据蒙古人的制式仿造出来的复合弓，根本射不到西弗勒斯这里。
那些骑手无功而返地转了一圈，然后被卢修斯赏了一顿鞭子之后，第二次尝试的时候，终于让他们的箭达到了距离西弗勒斯等人比较近的地方。
西弗勒斯带着专业的骑士老爷们像这年头常见的情形一般，并成一排，展开了追击。
让西弗勒斯暗中咬牙的是，也许是自己的“圣人”光环太过耀眼，也许是那些自由民过于害怕平时训练中赏他们鞭子的骑士老爷，他们今天的安息法射箭水平十分低下，而且个个逃得飞快。在距离军阵二百五十码远的时候，西弗勒斯他们的队形仍然十分整齐。没有办法，西弗勒斯只好带着整队人，整齐地举着盾牌，向着方阵的一个边不紧不慢地压了过去。
当西弗勒斯的队伍达到了二百码的距离的时候，西弗勒斯觉得可以射击了。但卢修斯没有下令。
当队伍达到一百八十码的时候，西弗勒斯觉得那只花孔雀有些托大了：就咱们那些菜鸟弓箭手，玩拉近了射的游戏可能会有反效果啊。
又前进了十多码之后，西弗勒斯听见了卢修斯有些声嘶力竭的命令：“第一队，一百六十码，射击！”
一闻此言，西弗勒斯做出了此刻最正确的选择：提马冲刺。只要冲过了这一百五六十码的距离，撞进了步兵的队伍，就是胜利。
开始的时候，射向西弗勒斯等人的箭充满了犹豫不决，方向和距离也很成问题。但随着卢修斯的一声声“第二队，一百五十码，射击！”、“第三队，一百五十码，射击！”，西弗勒斯他们附近的箭多了起来。
我们的好主教不得不用大盾护住自己的关键部位，用骑枪拨开射向自己的战马的弓箭。即使是在一百三四十码的距离上，拨开弓箭所带来的震动也让西弗勒斯有些虎口发麻了。
西弗勒斯的队伍中，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西弗勒斯那么好的功夫，能够拨开所有射向战马的箭的。很快，就有了骑士的战马因为吃痛而拒绝根据主人的意愿前进的情形。西弗勒斯的队伍有些散乱了起来。
再向前冲刺了三四十码之后，西弗勒斯明显感到自己的盾被弓箭射中的时候，自己的手臂有些吃力了。同时，为马儿拨开弓箭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了。此时，已经有一名骑士不慎落马，一名骑士的马儿自己带着主人往回跑了。
西弗勒斯则不顾已经被射中一箭的战马的抗议，带队继续催马冲刺。
随着距离的拉近，即使以我们的好主教那出众的武艺，他也没能挡住所有的箭。即使他的肩已经被板甲保护着了，弓箭的力量仍然让西弗勒斯一皱眉，手中的武器也慢了一拍。然后，更多的箭射到了西弗勒斯的身上和马上。
在距离军阵六十码远，西弗勒斯身边的骑士们已经纷纷逃开或是落马的时候，吃痛的战马已经开始罢工的西弗勒斯大叫了起来：“停止！停止！”
卢修斯在另外一边也紧急命令弓箭手们停止射击。当然，就像人们所能预料到的一样，那些菜鸟们还是射了一两轮，才真的完全停止下来。
然后，西弗勒斯向步兵们高声道：“在刚才的冲刺过程中，我被射中了三箭，我的马被射中了至少五箭。如果箭头是铁的，而不是包着几层的布料的草团的话，我已经落马了！也就是说——你们已经赢了！”
操场上一片安静，然后，弓箭手们开始低语了起来。
西弗勒斯相信，听多了一名骑士相当于十名步兵的故事的自由民们，一定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自己战胜了主教大人的事实。西弗勒斯希望，这能让步兵们在战场上不要那么害怕骑兵们了。
此刻，脸色更加难看的，是纳西莎从伦敦雇来的那两名骑士。他们中间的一人，是骑士比武大会的马上比赛中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并且在集体对决中表现出了出色的组织能力，而得封骑士的奥利弗伍德（Oliver Wood）。他在事后怒气冲冲地找到了西弗勒斯，羞愤地道：“西弗勒斯主教大人，你让纳西莎伯爵夫人把我从伦敦招来，就是打算让那些自由民来羞辱我，一名男爵的次子，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成功了！”
西弗勒斯考虑到伍德骑士还没有直接向自己扔铁手套，这年轻人可能还有救。于是，西弗勒斯一脸圣洁地告诉伍德骑士，蒙古人外加在蒙古人手下挺了几十年的宋人和马木留克就是这么作战的。如果伍德骑士想要从马木留克手中夺回圣城耶路撒冷的话，就得学会敌人的作战方法，并且想出应对的方法。
年轻纯洁的骑士被西弗勒斯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硬是忘记了谴责西弗勒斯用不正大光明的方式作战的卑劣。西弗勒斯开心地看着伍德骑士捡了一堆小石子，开始自己跟自己玩排兵布阵啦。
——唔，骑士比武大会选出的，也还有人有点儿脑子嘛。
我们的好主教正得意地走在回程的路上，就被眼泪汪汪的大孔雀捉了回去，狠狠地擦了伤药，又好好地“疼爱”了一番。事后，西弗勒斯发现，自己需要伤药的地方又多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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