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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没(上)
平定元年的第一个冬天缓缓来临,细细地雪花洒满天空,让繁华的京都增添了一抹凉意和静谧。
“好漂亮。”一袭浅绿冬装的菟丝伏在窗前,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雪,以前她从秋天起就要开始沉入睡眠,直到来年春天才能醒来。菟丝打了一个寒颤,抖落掌心中的雪水,将冻得通红的小手捂在耳畔。
“过来。”屋内的木兮放下书,浅笑着向她招手。
窗前的菟丝眨了眨眼,几步跳坐到他的腿上,将冰凉的手探进他的领口,眼中闪过狡黠。
木兮搂过纤腰,将停在脖子上的柔荑握在手中,嘴角含笑。“喜欢这里吗?”
“嗯……喜欢。”菟丝蹭了蹭,扬声道。
“我们先回不青山,然后周游天下好不好。”
“好。”菟丝搂紧她,眼中水光流转。
“咳,咳。”门外立了半天的人终究忍不住打断里面的浓情蜜意。
“有事?”木兮淡然开口,清亮的嗓音带着浅浅的不满。
凤离不自在的偏过头,略有些尴尬。“落了雪,想必京城又别有一番风味,你们怎不出去瞧瞧?“他朝一脸茫然的菟丝眨了眨眼,诱哄道:“你上次不是说想看看城南胭脂楼的胭脂吗,阿芍正要去,愁着没人陪呢。”
闻言,菟丝喜形于色,站起身就想往外面冲,不防被木兮一拉,跌在他的怀里。
“早点回来。”他啄了一下她的耳畔,看到浅粉渐渐泛滥,才放了菟丝出去。
“啧啧……”凤离瞧着低头跑出去的菟丝,朝屋内笑得浅淡却蛊惑的人挑了挑眉,一脸难以置信。“真看不出来,不近女色的齐相竟比花名在外的本王还要……肆无忌惮。”
木兮却充耳不闻,拿起先前的书继续往下看。
凤离挑了木兮对面的椅子坐下,收了轻佻之色,脸上渐渐凝重起来。
“皇姐……已经半月没有上朝了。”虽对外宣称是龙体有恙,但是他知道事实绝非如此。那晚他不清楚木兮和菟丝为何会出现在皇宫,细想与此事绝脱不了干系。
木兮合上书,随意丢到桌上,俊颜闪过一丝不耐。“半月前,我上了请辞的折子。”他蹙紧眉,微微有些烦躁。
凤离大惊。“你们要走?”转念一想,却是有些明白了。“也是,走了好。”他的眼中闪过晦涩,心底一片难言的悲哀。
终究,都要离你而去了吗?皇姐,你到底得到了什么?
“本王以为,你会陪着她一辈子,甚至一度认为你会成为本王的姐夫。“凤离看着眼前神色不辨的木兮,低低叹道。
木兮笑,意味不明:“你猜的没错,却不全是。“他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有些感叹。”我确实想过陪她一辈子,因为她的一生于我而言太短,让我拿出那点时间来酬谢她的滴血之恩倒也无妨。“
“她想要的权利,名誉,天下,于我而言毫无用处,帮她得了又如何,倒也能打发些时间。“木兮修长的手指微微握紧,语气冷然。“但是她对我动不该动的念头,却是不该了。“
凤离愕然。他现在才发现,木兮身上散发的不是他曾经认为的贵气疏离,而是一种漠视,是强者的漫不经心。
“你……到底是谁?“凤离哑声。
木兮看他一眼,徐徐道:“或许你可以问问牡丹。“
“呵……本王明白。“凤离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牡丹是谁。”反正本王身边已经有一个阿芍了,再多……何惧?“他的目光澄澈,倒是让木兮有些佩服。
“既然如此,本王知道皇姐这半月来所为何事了。“他皱了皱眉,回忆道:”本王进宫数次,次次都见连老头在场,他可是大齐有名的天师……“
木兮的脸色微微一沉。他不信凤君会不知深浅来对付自己,那么……
菟丝……
“菟丝,怎么了?“阿芍拉过出神的菟丝,满脸疑惑。
菟丝摇了摇头,刚刚还高涨的情绪已然跌至谷底。“没有……感觉有人盯着我,好难受。“她拉紧胸前的青木挂坠,心里稍定。“阿芍姐姐,我们再去那边看看吧。“菟丝一副你放心的表情,搂过她的手臂,进了一家首饰店。
阿芍用灵识四处探查一番,没有什么收获,便兴致勃勃地和菟丝谈论起好坏来。
对面酒楼的一处厢房内,一袭紫色长裙的凤君收回视线,冷笑:“哼,几年不见,那株牡丹还是一样的蠢。“
凤君身后立着一个灰衣老者,佝偻着腰,满是沟壑的老脸上豪无表情。闻言,他桀桀怪笑,压着声音附和:“皇上英明。牡丹灵确实愚蠢,竟不知隐灵皿的好处。“
凤君扫了眼角落锈迹斑斑的青铜器皿,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冷意。
“朕怎么看不出那叫菟丝的丑丫头与常人有何不同,难道……“凤君凝目,锁紧秀眉。难道那个菟丝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平民?绝不可能。
“皇上莫急,她肯定是灵非人,只是一时难以看出到底是什么灵而已。“
连天师颤颤巍巍地从袍袖中取出一物,不待凤君看清便化作一缕细烟,消散于无形。
凤君正要细问,却见楼下菟丝阿芍两人刚出店门,便被一个摇摇晃晃的酒汉撞开,一脸惊慌。她勾起嘴角,瞧着菟丝周围慢慢散逸的灵识,嗤笑:“原来和那株牡丹一样,是木灵……“
“不错,而且还是个修为尚浅,根基不稳的木灵。“连天师又是一阵怪笑。”老臣刚才使了酒虫,让人扯走了她胸前的青木,果然灵识四溢压制不住。“
原来木兮担心菟丝根基不稳,每日将自己灵识注入她体内帮助修行,再用青木压固,使之与常人无异。这样一来,青木一旦离开身体,她便和普通木灵一样,反倒没有起初纯净难辨的好处了。
“木兮……你竟如此护她。“凤君死死咬住唇瓣,眸中翻滚着滔天的不甘和愤怒。
菟丝慌乱中稳住身形,看了眼摇摇晃晃走远的醉鬼,一抹不安绕上心头。
“阿芍姐姐,你没事吧。“她走近扶住店门的阿芍,看着她脸上似羞似恼,阴晴不定的神色,不敢上前。
阿芍飞快地瞄了瞄菟丝,低声嘟囔了会,随后貌似镇定地拉过她,僵着脚步往回走“没事,咱们回去……“
菟丝疑惑地眨眨眼,跟了上去。
当她们路过一家成衣店的时候,阿芍便如被钉在路上似的,再也走不动了。“菟丝你看,那件衣服我穿好不好看?“她死死扯住菟丝的衣角,眼睛黏在那件红衣上,美艳的脸上泛起甜甜的笑意。
“衣服?“菟丝顺着她的眼神,看到那抹红,不知为何心口突突乱跳起来。
“再也没有谁能比阿芍姐姐更适合那件衣服了……“菟丝喃喃的说,心像是要跳出来一样,她甚至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怎么了?她抬手去摸胸前的青木挂坠,却摸了个空,顿时一股空前强大的压迫感向她袭来,让她感到丝丝绝望。
菟丝转头,看到立在不远处的那抹紫色身影。那人带着帷帽,瞧不清容貌,但是菟丝知道自己肯定认识她。
她认识的女人,除了阿芍便只有……凤君。
“凤君……”菟丝朝那人影走去,但是想到木兮告诫的话,生生停住了脚。
凤君掀起嘴角,掩在纱幕后的脸上充满鄙夷。她伸出手,白皙光滑的掌心赫然是菟丝刚刚丢失的青木挂坠。
菟丝一愣,随即跑上去,愤愤地涨红了小脸。“那是木兮送给我的,你还给我。”眼看就要抓住她,却见凤君一个轻巧的转身,淹没在人群之中。
菟丝气急,紧握粉拳四处打量,果然在街角处看到那抹紫影。凤君撩起纱幕,露出那张菟丝熟悉却陌生的脸,凤目凌然。
“你把东西还给我。”
菟丝追着人影在人流中穿梭,不知不觉便出了南城门。她有些害怕,却在一种奇怪的情绪催使下继续前进。她,不愿后退,尤其对手是凤君。菟丝深吸口气,提裙朝紫影消失的树林走去。
雪还在密密下着,郊外的地面人迹罕至,已浅浅铺了一层白锻。
树林早不复葱绿,枯枝败叶躺在脚下,一踩便唱出声来,让菟丝脑中的弦紧紧绷着。
“凤君,你出来。”菟丝站定,放弃无谓的寻找,清脆的嗓音在寒冷的雪天中平添一抹暖意。“我知道你是故意引我出来,现在你如愿了,作甚还藏头藏尾。”她环顾四周,不急不缓的说着。木兮教过她,不要轻易示弱。
“哼,胆子不小。”紫袍裹身的凤君从树上一跃而下,动作利落漂亮。她上下打量着俏生生立在雪中的浅绿身影,眸色愈发浓黑。“脑子不笨,只是……”她绕着菟丝走了一圈,像是抓到猎物的豹子,思虑着从何处入手。
“……更蠢。”恶毒地吐出两个字,绝色的脸因恨意狰狞扭曲。
“皇上……”藏在树后的连天师端着隐灵皿,一步三颤走近凤君,将手上的东西递上。
“朕倒是险些忘了。”凤君勾起一抹魅惑的笑,接过隐灵皿,朝一脸坚毅的菟丝挑了挑眉,表情与凤离一般无二。
“啊……”冰凉的水兜头泼下,菟丝惊叫出声,后退一步,定定地瞧着对面笑得绝艳的人。
发丝被水浸湿,贴着脸颊颈侧,看上去狼狈不堪。
“这下,看他如何寻你。”在隐灵皿中浸过的水可以隐去灵识,虽然时间有限,但是……足够了。
凤君一把钳住菟丝脖颈,五指如钩。“让朕瞧瞧,将他迷得团团转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连卿,拿来。”凤君空着的手向后伸开,紫袍随着她的动作划过优美的弧线,一如她的人,高贵,美艳。
菟丝瞧着她,从神情到动作,一丝不落。她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真的很笨,木兮怎么会喜欢凤君,绝对不可能。想到这,她觉得脖子上的痛楚和喘不过气的绝望都慢慢褪却了。她闭上眼,不去看眼前人的丑态,安心等着木兮来找她。
他说过的,如果她迷路了,他一定会找到她。
菟丝迷路了,木兮你快点来找她吧。
“啊!”被迫睁开眼,菟丝摔倒在雪地上,肩膀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之感。血慢慢浸透衣服,在洁白的身下氤氲出红霞。
菟丝艰难地转首去看钉在肩上的利器,似剑非剑,似钉非钉。她感觉到……肩膀不见了,只留下一段干枯发黑的菟丝子,透过被划开的衣服,撞进她惊恐的眼中。
“原来……”凤君看着她的表情由镇定变为惊恐,仰头笑了。笑声尖锐,像发泄,更像嘲讽。
“果然。”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中充斥着胜利者的藐视。“影卫来报,说青木身边只有一株菟丝子缠绕脚下,其他草木一律未得触碰。”
“朕原本不信。”她也绝对不允许那株菟丝子以独占的姿态存活在青木身边,所以当即传令,让人除其根,放火烧了。
三天前的命令,算算路程,差不多便是这个时候执行。
她看着一脸绝望的菟丝,笑得意味深长:“菟丝子,不过是攀附他人而生的低贱之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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