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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戾
“木兮……”菟丝凝望着眼前人,有些踟蹰。虽然气息相同,但是这样一个人的模样让她不知该从何处下手攀缠。
听到她底气不足的呼唤,木兮将视线从黑压压的窗外拉了回来,轻轻投在菟丝身上。他细细打量一脸迟疑的菟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叫什么名字?”清雅的声音里透着丝探究。
“咦?木兮不认得菟丝了吗?“菟丝睁圆了眼,美目中水光涟漪,像是随时都能溢出两滴珠泪。她举起双臂,努力做出攀附的动作,却因急切而显得不得章法。
“我是菟丝,菟丝啊……“她的语调带些恐惧的颤抖,试图唤起眼前人的回忆。
但是木兮只是微皱了眉,再次将目光移回窗外,若有所思。
见状,菟丝更是着急。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冲上去一把抱紧了青色身影,力气大得甚至将他扑倒在榻上。
“你……“木兮皱紧眉,本能的想将她弹离自己的身体,却被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奇异地安抚了下来。
菟丝跪在塌岸上,整个上身紧紧贴着木兮的胸膛,双臂穿过他的腋下牢牢扣上他的肩,小脸埋进他的颈窝,仿佛整个身体都化作绳索,将他缠住。
这情景乍一看上去显得异常怪异,但是莫名地竟透着和谐。
“木兮忘记了吗?菟丝找了你好久……”闷闷的声音从胸前传来,打破了木兮的沉思。
这种感觉?是那株陪伴自己多年的菟丝子……她生性单纯,又是受自己灵气影响修成灵体,通透澄净,竟是连他也察觉不出所见非人。
木兮抚上她的发,指尖留恋的扫过鬓角,用动作表达了对她这身妆扮的喜爱。“你怎的来了?”
“记起我了?”菟丝仰着头,樱唇勾起喜悦的弧度。
“嗯。”他撑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如何成的人?”
菟丝试着又朝他身上爬了爬,撅着嘴道:“橡树伯伯告诉我的。”见他欲再追问,她急忙掩住他形状优美的唇,心中一颤。
“木兮,你以前从不和菟丝说话,我好欢喜。”所以,不要问让她不欢喜的问题。
木兮眸光微闪,别过脸柔声道:
“明日,我派人送你回不青山。”
“不要。”她再次将头埋下,躲避他的目光。“回不去了……”
闻言,木兮再次皱紧俊眉,伸手抬起她的下颚,目光肃然。
“说清楚。”柔和的声线参杂着冷意。
菟丝看着这张隽秀非常的脸,目光缱绻眷恋。随着滑落的泪,她绽放出一个欣悦的笑容。
“木兮不会走,菟丝又怎可能走。木兮的心在这里,菟丝又怎可能回得去呢……”从始至终,菟丝都只能攀附你而生啊……
凝视这双眼,木兮发现,那个缠在他脚下百年的生灵,第一次教他读不懂。他微扬起头,喉结上下滑动,片刻,才叹息出声。
“明日,让凤离送你回相府……”
你本不属尘间,又何必卷进来呢。
翌日,菟丝起了大早,打算和凤离说送她去相府的事,但走遍了艳馆也找不到人影。
她疑惑的看着花园中的秋菊,暗想自己一个人是否能找到相府,眼角扫过掩在红枫后人影,悄悄走了上去。
果然是阿芍,难怪刚刚没找到,她一袭红衣,就像与那片红枫融于一体似的。菟丝走近,本想开口询问,却在看到她下颚不断滴落的泪珠时愣在原地。
菟丝脚尖在半湿的的地上扒拉着,垂下眼帘看着菊花瓣上的露珠,陪着垂泪的阿芍,静静伫立。
不知过了多久,阿芍收住泪,微斜了头睨她一眼,复又去看眼前的红叶。
“你来干什么?”
菟丝抬头,凝视她片刻,开口问:“你知道凤离在哪里吗?”
阿芍眸色一暗,一时竟不知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
“你去膳房找找。”不冷不热的丢下句话,她转身准备离开。
“阿芍姐姐……你和凤离之间便是喜欢吗?”
红衣窈窕的身影顿了顿,她转头,扯出一个孤寂却略带嘲讽的笑。“不是。”掷地有声。
怎么会是喜欢呢?明明不只是喜欢啊……
是吗?留在原地的菟丝想了片刻,才小跑着去膳房找人。
“你果然在这里。”菟丝笑眯眯的俯腰看着背靠灶膛而坐的人,清晨柔和的光线自她耳后摄下,一瞬间如梦幻般惑人。
凤离站起身,脸色平静,眼中却暗藏汹涌。他看着那张纯真的笑靥,伸臂拦住。静静聆听自己的心跳,垂目不语。
片刻后,他放开一脸茫然的菟丝,俊秀的脸上挂着似哭似笑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
“对不起……”
菟丝眨了眨眼。
“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浑身赤裸躺在枯叶中,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好像不愿再回想那段记忆。
“那时,她也是这般被送回皇子府的。”她穿着他送的那件虹衣,破碎的布料根本遮不住满是青紫的身体,如同被折断翅膀的蝴蝶,躺在满地秋叶之中。
“我好后悔……她本来像你一样,纯净,美丽,与世无争。是皇姐和本王,将她送予皇弟的,我明知道那人……那人……”凤离后撑在灶台上的十指用力,留下深深的抓痕。
他抬头看着菟丝一脸疑惑的表情,眼尾煞红。“我错了,不该因为你像她而试图移情,你和她,终究是不同的。”
他绕过她,颓然走了。
“可是木兮……”菟丝问了半截的话就这样梗在喉中。她追随凤离目光的眼,被晨色中那人眼角闪耀的水光微微刺痛,竟生生流下一串泪珠……
明明……不想哭的。
菟丝抹掉滑至下巴的泪水,举手对着门外洒下的阳光,看着指尖上闪闪的水珠出神。她想起先前阿芍的泪,落在土中,瞬间夺了那几株草的生命,还在暗自惋惜。却不曾想过,牡丹滴泪,是出于何等痛苦。
这便是喜欢吧?和她见不到木兮时也会哭一样的感情。阿芍为凤离哭,凤离为阿芍哭。那便是阿芍喜欢凤离,凤离也喜欢阿芍。菟丝为木兮哭了那么多次,木兮何时会为菟丝哭呢……
辰时刚至,相府的马车便停在了艳馆前。这让过路人议论纷纷,想这穆相自为相以来,从不曾听说他出入过青楼妓馆这样的声色场所,甚至连酒楼都鲜有踏足。倒是经常能见到相府陪女帝陛下检视下郡,所以大家都猜穆相是皇夫的不二人选,为向陛下表达忠贞之心,才决不出户。这艳馆里藏着何等佳人,竟能让清心寡欲的相爷动了凡心,也不避讳女帝的眼目,公然领人回府?
“什么?你说木兮领了一个艳馆里的妙龄女子入府?”女帝乍闻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便是有人造谣。他那个人,连面对自己的刻意邀请都能保持心平气和,又岂是民间那些蒲柳之姿诱惑的了的?
凤君睨着座下跪着的人,语气森然:“是谁在造谣,朕查出来定教他生不如死。”胆子不小吗,敢太岁头上动土。
“陛……陛下,是下官亲眼所见,不敢欺君……”他又弯了弯腰,几乎是贴着地面回话。穆青对陛下乃至整个齐王朝的作用有多大谁都知道,虽然有时候他的能力强的让人感觉心寒,但是他无父无母,嫁于陛下便不存在外戚之祸。他乃三国元老,绝对不会让丞相与女帝陛下的婚姻出现任何闪失。
杨尚书最是赞成她与木兮的婚事,自然不会拿这事玩笑。艳馆……凤离眯起眼,狭长的凤目里透出杀意。
“来人,传景王进宫。”清亮的女声狭着君威,逐渐远去。
齐朝皇宫有三百年的历史,前朝被推翻后,齐朝并未废弃宫殿。拆了奢华过度的殿宇,再向外围拓宽十里,便成了如今的齐宫。齐宫气势庄严,历史弥久,沉淀着百年来的孤寂,也因齐朝出过三位女帝,更是是雄壮中不乏娇柔。所以继位以来,凤君便经常在宫中取景设宴,请木兮和凤离赏景饮酒。起初凤离还会出席,但几次以后便惫懒了,倒如了凤君的意,与木兮两人一坐便是一宿。
今夜,新月如弓,虽没有圆月的美意,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此时,揽月台,姐弟两人自新帝登基以来头一次单独相聚。
“皇姐,你看这月亮像什么?”凤离一手托着酒盏,一手撑着下巴望天,容光焕发,一点也找不到晨时的颓态。
凤君倒是顾及君王姿态,只略抬了头,与凤离一般无二的脸上闪过一丝回忆。
“像柄弯刀……”儿时自己也与凤离玩过这样的游戏,只是那时月是圆月,人是小人。
月不同,人相同。月在变,人亦在变。月亮变来变去终究是那一个月亮,它可以变回原来的圆,可是如今的人,却再也变不回从前了。
“是吗?臣觉得不像,嗜血的弯刀,拿走了多少人的性命。可是这月,虽清清冷冷,却不曾害过任何一个人。”凤离收回目光,直直望向他的双生姐姐,齐朝的皇。
感觉到他的注视,凤君笑了。
笑得风华绝代,绝艳倾城。
“怎么?你也觉得我陌生可怖了么?”凤君盯着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神色不辨。
她站起身来到凤离跟前,虽比他矮了半个头,气势却压倒般像他袭来。伸出手,纤长的指从额角开始,留恋一般细细抚过他的脸侧,最后停在他颈上的动脉处,似是在感受生命的跳动。
“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坐在这皇位上的是我,不是你,更不是那些蠢货?”凤君挑眉,收回手负在身后,眺望着不远处皇宫最高的那座宫殿,语气高贵清冷,像是一个俯视众生的神祗。
“因为,朕是朕。”
闻言,凤离震惊得站了起来,全身僵硬防备。只是因为他刚才冒犯了君威吗?皇姐,你如何至此,我们又如何至此?
“如此……臣告退。”
“站住。”凤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带丝毫感情。
“那个女人是谁?”
“呵,陛下?”他转身,笑得没心没肺。“您还没听臣的答案呢。”凤离指了指头顶上的那弯新月。
“像阿芍的笑,当年她笑起来,便是这样。”
语毕,他踏步离去,不再回头。当年,他没有保护好阿芍,如今,也绝不会让菟丝也失去这般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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