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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缘寺和右眼皮跳跳
第33章福缘寺和右眼皮跳跳
叶孤城拢着一袭白袍，靠在软塌上看丫鬟小厮们在管家的指使下，慌慌乱乱，忙忙碌碌。
白云城主富可敌国，花家七少也并不缺钱，但这个镇子上的钱庄和铺子里却并不是每天都备着几百万两的现银。这半个时辰里，管家带人跑遍了大小的钱庄，就只兑出六百万两的银子，花满楼也只能够从铺子上支出三百万两的现银，还有一百万两的银子就只能够用东西抵债。
“我还有一件要紧事必须去办，只能就此别过。”
那桩三千五百两银子的劫案还没有破获，那一百零三个失踪的镖师也还没有音讯，这实在是一件天大的麻烦事。金九龄环顾了一圈，叶孤城卧床休养，西门吹在重伤初愈，陆小凤正被薛冰缠的无可奈何。他们都有自己的麻烦，谁也抽不出空闲插手别人的麻烦事。
金九龄收拢扇子，转身走了出去，扇骨在掌心敲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金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金九龄转身的速度很快，脚下的步子也很大，差一点就要同进门的小丫鬟撞个满怀。小丫鬟踉跄了几步，手里捧着的花瓶就已经砸了下去，忍不住就要惊呼起来。
但意料之中的瓷器碎裂声并没有响起来，有一只手掌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陆小凤的五根手指牢牢扣在瓶口上，又把花瓶放回了盒子里。
这是一只奢华名贵的花瓶，用一整块羊脂白玉雕琢出来，瓶身上有各种繁复精致的纹样。陆小凤摸了摸瓶口，瓶沿上刻着一行细微的行楷，他眯起眼睛审视着这行小字，是用红漆描出的“南王府库”四个字。皇亲国戚，豪门世家里的摆设用具大多要在不起眼的位置上做些记号，这样不仅方便盘点清算，也能够防止下人偷去典当售卖。
这只花瓶上刻着南王府的字样，自然就是出自南王府的收藏。但现在这只花瓶却落到白云城主手里，就捧在叶孤城的侍女手里。陆小凤情不自禁的回忆起那日宫九说过的话，他说：叶孤城不是西门吹雪的朋友，叶孤城是我的人。
金九龄看着沉默不语的陆小凤，咳嗽一声，带着几分期许的语气开口问，“你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讲？”
“只有一件事，真正的大金鹏王到底在哪里？”
陆小凤没有开口，开口的人是叶孤城。
白云城主不知何时已经从软塌上起来，扶着侍女的手臂缓缓走出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语气依然虚弱，但眼神却很明亮，精神也很饱满，在枯青丹的效用下，体力值和生命值都在不断的刷新增加。
金九龄捏紧了扇柄，百炼钢的扇骨在掌心里刺骨的冷硬，他的心里满满凉了下去，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白云城主何出此言？既然西门庄主和叶城主都不知道大金鹏王的下落，在下如何就能够知道答案？”
“因为大金鹏王在你们手里。”西门吹雪从院子里走进来，他的手指就扣在自的剑柄上，冷冷的看着金九龄，“因为你与宫九是同谋。”
西门吹雪站在门外，自己站在门里，两人之间只隔着一道不高的门槛，他却再也不能够踏出一步。金九龄镇定的脸色终于挂不住了，他转过身看着陆小凤，做出了一副气愤痛心的模样，“你也觉得大金鹏王在我手里？你也觉得我和宫九是同谋？你扪心自问，一个吃衙门饭的江湖人，一个六扇门的捕快，像我这样交游广阔，闯荡江湖十数载的人，肯不肯同宫九这种人同流合污，肯不肯败坏自己的名声，肯不肯谋害自己的朋友？”
“你不肯。”陆小凤果决的摇头，他已经认识金九龄许多年，像他这样的人最爱惜羽毛，最讲究道义，绝不肯败坏一点自己的好名声。陆小凤的视线从西门吹雪的剑鞘上扫过，又落在叶孤城的剑鞘上，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宫九说，你是他的人。”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自从听完陆小凤的质问以后，白云城主的右眼皮子就一直跳个不停。
“那人在白云城主面前说金九龄是他的内应，又跑道陆小凤面前说叶孤城是他的同党。你们难道从不知道有一招战法叫反间计？”旁观的薛冰终于看不下去，从陆小凤身后跳出来，“你们四个大男人，四个江湖一流的高手，难道真的要为旁人的一句谎话割袍断义，刀剑相向？这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陆小凤睁大眼睛看着薛冰，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他从没有发现薛冰这么聪明，这么理智，“你说的很有道理。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接下来嘛，自然是要去找人。”薛冰得意的摆起架子，“去找一个绝对不会撒谎的人。”
这世上没有谁能够担保自己一辈子都不说话，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那么这人就只能是号称“平生从不说谎”的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真的是个和尚，像他这样身无长物的行脚僧，总是要找一个香火鼎盛的寺庙挂单吃饭。老实和尚如今就在这个镇子上，这个镇子上香火最鼎盛的就是城外的福缘寺，所以他们现在就在福缘寺的山门外。
福缘寺的香火鼎盛，不大的佛殿里被信男善女们塞的满满当当，到处都是烧香许愿，捐钱还原的香客们。想要在这样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找出老实和尚来实在是一件麻烦。
薛冰点着脚尖张望，果然找到了摇签、许愿的摊子“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我们不如就进入抽个签，许个愿，烧柱香？万一真的灵验了呢？”
福缘寺的香火鼎盛，号称有求必应，最灵验的就是求姻缘，见证过无数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
陆小凤叹了口气，他发现薛冰确实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人，也发现自己又掉进了薛冰的圈套里，却连一个生气的借口都找不到。
福缘寺里有一颗六百岁的大榕树，苍翠遒劲的枝桠上密密麻麻的挂着许愿用的木牌，牌子都是用红绸系在树枝上。远远望去，一树红绸迎风招展，整棵榕树都像是被笼罩在鲜红的火焰里。
陆小凤也摸出五个铜板，挤进人群里去买这种许愿用的木牌子。
叶孤城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推挤着所有人，就连陆小凤这样的高手也讨不到太多好处。这是一件挺稀罕，挺新鲜的体验，白云城里的居民总是从容悠闲，举止有序，绝不会出现这样的景象。他侧过头看自己身边的西门吹雪，万梅庄主也已经是三十上下的年纪，却还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你要不要也去买一个来挂上？”
西门吹雪冷冷的瞥了叶孤城一眼，沉默以对。他既像是不屑回答这样的调侃，又像是不屑做出这样的愚蠢的行径。
同西门吹雪这样不懂风情，不知风趣的人开玩笑，简直就是一件自讨无趣的事情，叶孤城也不再开口，两人快步的绕过人群，往禅房的方向去。
“这位施主，请留步。”
两人绕过偏殿，一个老和尚突然出声喊住叶孤城，“这位施主，请稍作留步。贫僧与你有缘，今日便赠你一签。”
签筒是用粗大的竹节磨制出来的，每一根竹签都打磨的很细致，已经被人用了很久，早已经褪去竹签原本的色泽，呈现出浅褐的色泽。叶孤城缓缓走回桌边，沉默的看着这个年迈的老和尚，等着下文如何。他并不相信有缘人这样的说辞，也不相信赠签这样的套路。但是他最近右眼皮跳得厉害，难免就要想起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俗话来。
老和尚却没有开口，他只是伸手把签筒递到叶孤城面前，示意白云城主抽出一签。
西门吹雪走回来的时候，白云城主的指间已经多了一支竹签，上面用小楷写着两行签文：“水归渠沟正相当,可往前进莫相让,云龙风虎宜发动,声名洋溢传四方。”
这行签文字面看来并不凶险，并没有什么暗喻血光，灾祸的字词，叶孤城的心松了下来，将竹签递给老和尚，“还请大师解签。”
“这签文虽看来繁花似锦，前途无量，却暗藏杀机，步步凶险。”老和尚瞥了一眼签文，却没有解签，只是用四根手指捏着竹签，折成了两段，“恕我直言，这支下下签，二十年来，从无一人抽中。”
西门吹雪冷冷的开口，“如何化解？”
老和尚连眼皮都没有抬，也冷冷的回答，“无解。”
叶孤城感到自己的眼角抽搐，右眼皮跳的更厉害了。他摸出一张银票压在签筒下，看着老和尚，“请教大师，如何化解？”
老和尚又瞥了眼银票的面额，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揣进自己怀里，这才慢悠悠的开口，“生死由命成败在天，虽然无法化解，却有一个办法可以躲过一劫。”他抬起脸，直视着叶孤城的双眼，“老衲细看之后，施主颇有慧根。你只有皈依我佛，剃度出家，斩断俗世种种恩怨情仇，才能够躲过命中一劫。”
这样的答案实在出乎意料，西门吹雪怔了怔，侧头去看白云城主。叶孤城却像是早在意料之中，白云城主一贯淡漠无情的面孔上甚至浮出一分稀薄的笑意，他的唇角稍稍勾出一个弧度，斩钉截铁的说出四个字，“一派胡言。”
白云城主的反驳很坚定，神色也依旧冷漠淡然，但叶孤城的心却乱了，几乎有些魂不守舍。这行签文沉甸甸的压在心里，就连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
“老实和尚今天早上还在寺里，现在却已经不在了。”陆小凤打听了一圈，垂头丧气的来回报，“恐怕是又是出去云游四方了，没有一年半载不会再回来。”他又压低了嗓音，“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找龟孙子大老爷，找大空大智把这个问题弄个明白”
叶孤城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落在陆小凤身上，心思却还在那支下下签上，右眼皮一抽一抽的跳着，抽的他心烦意乱，理不出头绪来。
西门吹雪看了眼这样的白云城主，突然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哎，你要去哪里？”陆小凤莫名其妙的追问，“我们现在就要走么？”
西门吹雪的脚步很快，他的人已经消失在门外，声音才冷冷的传到陆小凤耳边，“我去买许愿牌。”
陆小凤简直要怀疑自己的听力，他又问薛冰，“刚刚西门吹雪说了什么？”
“西门吹雪说他要去买许愿牌，要去求姻缘。就连西门吹雪这样冷心冷面的人都肯替心上人系一块许愿牌，你却非要费尽心思，耗尽手段才肯敷衍我。”薛冰没好气的捶了一圈在陆小凤胸口上，率先追出去，“我要去看看西门吹雪这样的一个人，到底会喜欢上怎么样的女孩子。”
薛冰抢在陆小凤前面冲了出去，她快步的绕过偏殿，不经意的瞥到一个白色的人影。这人穿着一袭雪白的袍子，手里捏着两截折断的竹签，黑发高高束起，若不是腰上没有佩剑，几乎就要让人错认成西门吹雪或是叶孤城。
陆小凤和叶孤城的脚步声跟了上来，薛冰回头看了一眼，再转身回来的时候，这道白色的人影就像是化作一股青烟，突然消失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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