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

　　她把灯全部关掉，搬了椅子到阳台上。夜与黑浑然把她包裹其中，天地仿佛只剩这一个小小的阳台，她总归拾得了些安全感。身上披着无扣睡袍，冷风从襟口灌入。

　　她手略略发抖，打火机打了好几次，才点燃了一支烟。微黄的火光亮起，有丝丝轻烟和暮色中的雾气纠缠在一起，失了心智一般浑浑噩噩飘向远处，扩散开来。她夹着烟的手仍有些抖，但拿到嘴边的动作已经从容了许多。

　　她轻吸一口------

　　吸气之前，她是有畏惧的。似乎这一口下去，她就会与夜里氤氲雾气融为一体，摇曳出犹豫的妖娆，被领向光怪陆离的洞口。可她已经站在那个万劫不复的入口，已经嗅到来来回回往复的香烟的气味，那一点尼古丁就让她站立不稳。她紧盯着火光，迷了眼，随袅袅轨迹望到夜的深处，消失在无边际的黑。逐渐地，她看失了焦距，到了呼吸的时候，回过神一般吸一口气。

　　浓烈陌生的味道铺天盖地涌向咽喉，有一些似乎渗透，缠绕住神经，再细密反复地收紧。一种覆灭的绝望感从头顶将她淹没，像凭空一只手揪住心口，有什么哽住喉，吞吐不出。她猛地咳嗽起来，身子也跟着咳嗽的频率震动，最后还带出了几滴眼泪。

　　她看着静静燃烧的烟头，火光明灭晦暗，嗓子仿似被磨砂纸狠狠刮了一番。她松开手指仍掉烟，用脚慢慢捻熄。

　　眼泪跟着流了下来。是那种纯粹地流泪，不间断地，柔和地划过脸庞，从眼眶的热到流出时的凉。

　　过了一会，似乎眼泪顿了一顿。她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抽泣，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头埋入膝盖，身体微微颤抖。突然，溢出一声呜咽后，就停止了无声的哭泣，空气里全是高高低低的如同困兽的声音。

　　等到意识到深夜的安静时，她才呆望着地上的烟头。碎的烟草混在一起，陌生而晦涩的意味。

　　她拿出手机。

　　她的声音闷的低沉，鼻腔里还带着嘶哑的音调。

　　＂我愿意做证人。＂

　　对方沉默了一会，才沉静地回应。前前后后说了许多，必要的程序和步骤。

　　她维持着举手机的姿势，一直到那头传来\"喂...你在听吗？喂...＂

　　她突然摁了电话，起身进了屋。

　　她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眼泪堆积着，她也没有睁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流过耳廓，汇聚在耳蜗，淌过道道晶莹沟壑。冰凉的却带来灼灼痛楚，又引来一阵啜泣。空气里充斥着错落的声音，生出湿润和悲凉。

　　鼻子塞住，她便张着嘴大口呼吸起来，渐渐演变为痛苦的呻\吟。头也愈发昏沉，太阳穴突突跳动，嗓子被冷空气侵袭得干涩。时不时发出破碎的声调，伴随溺毙一般的呼吸，像是濒死前的条件反射，透着生死边缘的浓重的绝望，每一声都是窒息后的余生。

　　她还是闭着眼。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片模糊的湖有人缘着湖从远处走近。她猛地收声，屏了呼吸，像是怕惊动了那人。

　　她始终安静地等待他走近，一颗心漫灌内疚与喜悦，等到自己快透不上气才悄悄喘息。

　　她看到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他的步伐有些踉跄，他身后被月光投射的地方是红莲的颜色。

　　他越来越近了。

　　空气里的呼吸声均匀起来，她的泪干涸在眼角，枕上一片深深浅浅。她的嘴角有悲凉的满足。

　　她只是想再梦见他。

　　End
　　2013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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