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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野之事
夕阳西下,残红散在行人身上,人影拉长。
夏目与西村、北本在路口告别,往家里行走,却见塔子阿姨正笑着拎个袋子挥手向他打招呼,连忙小跑几步上前。
“塔子阿姨,我来吧。”
“麻烦你了,贵志君,一起走吧。”
夏目顺手接过塔子阿姨手上的袋子,应了声跟在塔子阿姨身边。
“呐,贵志君,明天我们一起去温泉旅行吧,好久都没有一家人一起出去玩了呢。”
塔子阿姨转头建议道,希冀地看着夏目,她感觉得出夏目的生疏,不愿麻烦他们。
“啊,是。”夏目笑着回答。
“太好了。”
怎么说呢,能够一家人一起,就很好了吧。
藤原家
“猫咪老师。咦,不在么?”
饭后,夏目端着一盘顺路买回来的羊羹上楼,拉开拉门却不见猫咪老师在房间里。
将羊羹放在桌上,夏目瞥见窗户大开,走到窗边正要关上,一个白色身影窜入,在地上留下黑色的猫爪印。
“老师!”
夏目狠狠一拳打在喵咪老师脑袋上,之后跪在地上清理猫爪印。
擦干净地上的脚印,夏目抱起喵咪老师到浴室洗澡,将猫咪老师放到地上,褪去身上衣物,露出白皙而又消瘦的身子,浸泡在水中,倚在浴缸旁边用水冲着猫咪老师边问着:“老师,明天我们要去出门,你去吗?”
“不去,中级已经邀请我去八原喝酒了,只是出去一趟,记得保护好友人帐。”
猫咪老师冲着水,舒服地伸了伸懒腰,眯着眼懒洋洋地回话。
“是吗,那我们就不给你带温泉馒头了。”
“什么?馒头,馒头。夏目,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吃温泉馒头!”
猫咪老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跳到夏目肩上,摇着夏目,要求道。
“老师不是说不去的吗?”
“要去!要去!温泉馒头!”
平野
坐一阵铁道线动车在换乘长途巴士,一路说说笑笑,看过沿途风景,中午到达平野,直接顺着山路前往预定的旅店。
或许是这个季节游客极少,一路上冷冷清清,老板山本柰子是个年近七十的婆婆,苍颜白发,平易近人。
夏目带行李到房间去,塔子阿姨和滋叔叔打算先去外边走走,让夏目不用等他们。
一直躲在背包里的猫咪老师老师在夏目放下包的下一刻就钻出来,哼着小调,一摇一摆地离开。
“馒头,馒头,温泉馒头……”
“老师!不要乱跑!”
夏目加快速度,收拾完行李跟出去,往大厅跑去,在拐角处停不下脚步撞到山本柰子。
“山本婆婆,对不起,我没停住。您没事吧?”
“没关系,我这把老骨头还经得起。倒是你,这么急急忙忙地去哪呢?”
山本柰子在夏目小心翼翼地搀扶下站起来,笑呵呵地问着。
夏目有些不好意思地骚骚后脑勺,解释道:“抱歉,您有没有看到一只胖胖的猫?是黄、白、灰三间色的。”
山本柰子手指抵着下巴思考一阵,突然想起什么,道:“我想起来了,刚刚看到你说的一只猫往大厅卖温泉馒头的地方去了。怎么,那是你的猫吗?”
“是,谢谢您,山本婆婆。”
“对了,这几天有平野山神祭,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是,那么我走了。”
“嗯,去吧。”
夏目笑着鞠躬道谢,向大厅跑去。
山本柰子看夏目跑远,似乎想到什么,略带感伤地叹口气,转身离开。
山神祭
夜,山上绿意被暮色笼盖,萤火斑斑点点,闪着绿莹的光,神秘而又美好。
天空,星云遍布,如画家挥挥洒洒的作品,看似杂乱,又似乎藏着说不透的意味。
山神祭,灯火通明,不歇的吆喝声,笑声,交谈声,人声鼎沸,处处显现祭典的热闹。
来来往往的人们皆是身着和服浴装,手上拿着小扇或是饰品小吃,尽情欢笑。
夏目穿一件茶色云纹和服,跟在着褐色和服与深紫花纹浴服的滋叔叔和塔子阿姨后边,精致的脸上洋溢着笑意,少有这样的出行,一家人一起。仅仅如此,他便满足了。
至于猫咪老师,夏目只能笑笑,那只贪吃的猫,早忘记自己身为保镖的职责了。
“夏目……”
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声音,疲倦且沉重,虽不苍老甚至很年轻,却深埋历经世事的沧桑。
那一瞬,夏目感觉自己像是被隔绝的一个空间,听不见周围的喧闹,如局外人看这世间。
但在那声音消失后,一切又恢复正常,似是幻觉,却又那么真实。
“怎么了,贵志君?”塔子阿姨察觉到夏目的异常,不免担忧问着。
“啊,没什么。塔子阿姨,滋叔叔,我想去找猫咪老师,不用担心,我会在差不多时间回去的。”
夏目从呆愣中回过神,怀着歉意笑了笑,随后进入人群。
“没事的,贵志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懂得分寸。难得出来一次,就好好休息吧。”藤原滋拍拍塔子阿姨的肩膀,和声安慰道。
塔子阿姨看着夏目背影渐行渐远,也放下心思享受祭典。
夏目并不打算去找猫咪老师,而是支开藤原夫妇,在他们不担心的情况下找到那个呼唤自己名字的家伙。
在北駅森猫咪老师便教过他如何寻找妖怪气息,但他只能找到一个大概方向,寻不到位置。
不知不觉中,夏目已经远离了祭典,跑到山下,最后停留在一条山路的鸟居前。
陈旧而渐渐褪去的橙漆,藤蔓苔藓攀上木柱,在黑夜中,没有了肃穆,但还保留着一丝庄重。
山路笔直,不见尽头,终处,黑暗一片。
“山本婆婆?”
道上他看到了个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人,山本柰子。
“是你啊,怎么在这?”
山本柰子闻声回过头,对夏目的出现同样很惊讶,她以为这里只有她知道。
“我家的猫又不见了,我来找它。您呢?”
“我啊,是来找老朋友的。”山本柰子望向山顶露出怀念之色,“在很小的时候,也是山神祭。”
宁夜,片片虫鸣和点点星光,万物俱寂。不远处,灯火环绕,喧闹不止,却不曾打破这祥和,简单而又美好。
山中神社,虽破碎却带不走那一丝仙灵之气,仿若有神明庇护,庄重不去。
主殿外,一个消瘦的少年身影若隐若现,深蓝色和服着身,奇异的狐狸面具戴在脸上,看不见面容,只有那黑色短发在这寂夜里随风轻摆。
神社山路口,女孩跌跌撞撞地出现,掩面,哭声毫不掩饰地倾诉害怕与痛苦。累了,屈膝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少年低下头看着女孩,沉默不语,而女孩似乎没有感觉到少年的目光。
不存在,或者,是看不见。
“你怎么了?”
少年的身影在几下摇动下更加凝实,他走到女孩面前,柔声道。声音很清朗,干净。
“爸爸,妈妈,都不在了,找不到了……”
女孩哭得更大声,半响后,她才反应过来,疑惑地抬头问道:“咦,大哥哥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我都在这里。”
女孩和少年坐在主殿的阶梯上,虽然一直是女孩说话,少年只是稍稍应声,但把心里的困恼说出,她的悲伤少了不少。
“我要走了,大哥哥你明天再在这吗?”
“我每年山神祭都会在,结束了我就离开。”
“那么还两天有山神祭,我明天再来。再见!”
“嗯。”
女孩破涕而笑,挥挥手告别下山,少年看着她离开后,又回到主殿外,坐在阶梯上,不知狐狸面具下是何样心情。
年复一年,虽然只会见到三天,但女孩很满足,至少在没有父母的情况下她多了个朋友,一个默默听自己讲述,不会口是心非的朋友。
光阴如逝水,看似很缓慢,却一去不复返。
女孩渐渐长大,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她不止一次想要看到狐狸面具下少年的样子,也困惑少年不变的身形和音色,消瘦,干净。
但在十八岁那年,山神祭上,少年对她说了分别。
“以后你不必再来了,山神祭,我也不会再出现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之后就正如他所说,不再来了。
她从不相信,到焦虑,最后近乎绝望,因为她已经习惯了有他的生活。
初逢时,还只是年幼孩童,又在刚失去父母后找到依靠,便不曾察觉到孤独。那种似乎世界与自己格格不入而又无力融入的感觉,很痛苦,却无人倾诉。
不可名状的依赖感,是亲是友或是情,她不懂,但记得他说过:“我都在这里。”便数十载光阴度过,也习惯了在神社前独自倾诉,最后还是只身一人。
十年如一日的寻找,即使结局是空,至少,不会后悔。
山本柰子缓缓讲述,平淡的话语中藏着怀念与悲伤,听者深感同受,不知觉间,走完了山路,到了尽头。
“果然,还是没人啊。”
“是,是啊……”
她不知道,那空寂的古老神社主殿前,一个注视着她的身影,在夏目眼里是那么清晰。
山本柰子瘫坐在石阶上,年纪大了,已经不复当年模样,她气喘吁吁地说着:“小伙子,好奇的话就去看看吧,我在这里等你一起下去。”
夏目闻言应声,却没有回头,而是向前多走了几步,眼里是深蓝和服与狐狸面具。
“是你在叫我?”
山本柰子因距离过远,年龄也大,听不见夏目的话。
“是的,你不是夏目玲子啊,可是气息……”
他点头承认,只是有些诧异同样的气息却是不同人。
“夏目玲子是我祖母。你就是山本婆婆说的那个少年吧。”夏目似是疑问,语气却很肯定。
“是我。”
“你为什么……”夏目问话未完,便被少年摆手打断,袖子下滑露出手臂,瘦而虚幻。
见到夏目诧异的目光,少年轻笑一声,直接摘下狐狸面具,英俊的脸庞却是苍白无比,甚至透明。
“看见了吧,我这幅身体已经无法存在多久了,因为人类举行的山神祭不再是发自内心的祭拜了,得不到信仰之力。在加上我需要保护平野,力量就渐渐消耗。啊,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平野的山神。以前被玲子打败过,所以在友人帐里有我的名字。”
“那么只要我将名字还给你,你就能恢复了吧。”
“是的,麻烦你了,夏目。”
少年将面具放在主殿上,还是妖怪之物,一般人类无法看到。
夏目取出随身携带的友人帐,摊开摆在面前,念咒着:“护吾之人,显汝之名。”
友人帐的纸张飞快翻页着,最后立起一张以妖怪文字写得名字,夏目左手捧着友人帐,右手撕下那张纸放在嘴中,将友人帐夹在手臂间,用力合掌,集中精神,面对少年呼出气。
“收下名字吧,祈护。”
纸上的名字腾空而起,穿入少年眉心位置,白光突显,照亮了神社、森林、天空,山本柰子被光吸引过去,很快,她在其中找到了那个蓝色身影,愣愣地看着,脸庞划下两道清泪。
祈护回头看见她,温柔地笑着,和声道:“柰子,好久不见了。抱歉,我要离开了。”
他右手往山本柰子方向一挥,在柔和的力量下山本柰子失去意志,昏迷在地。
“为什么,你的力量不是恢复了吗?”夏目看见祈护渐渐如泡沫般逝去的身子,着急地问。
“因为我要保护这里,也想让柰子在我离开前再见到我,希望她这次不会再傻傻地等着了。”
祈护的声音慢慢变小,直到消失,夏目阻止不了,就这么看着,在黑夜里,白光散去。
夏目等到山本柰子醒来,一同回旅馆,两人很是默契地没有提到关于山神的一切。
后来在旅馆里,夏目把事情告诉了猫咪老师,只是遭来他一顿骂,嫌他多管闲事,还把名字还回去。
而他自己只是一笑了之,在回去的路上望车窗外,一言不发。
妖怪或者是神明,他们也会和人类出现交集,时雨是,狸追是,祈护也是。
只要保持自己心里那一片清明,妖怪与人,又有何不同。
自己,玲子祖母,在没有人类同伴前,不也是和妖怪在一起,只是性格和处理方式不一罢了。
人和妖怪,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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