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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1 出师不利
三天过去了,除了天公作怪,大中午里晴空高照地下了半场雨,其余的时间倒是连阵风都舍不得刮。其中包括枕袖风。
枕袖风那日匆匆离开,脸色是既羞又气,本来该是有点愤恨的,但是出了门跑了几圈,直到把脑子跑得清醒了点,体力也透支了点,才发现内心的真实想法像个笑话一样存着——
他没有想象中的不能接受她。甚至…
其实啊,他也知道,妓子的情情爱爱本来就做不得真,虽然自己曾经的爱并不是妓子时期萌发上的,但是现在想想,倒也是的确幼稚得很,作不得真。
英雄救美?呵呵。
两情相悦?呵呵。
不计前嫌?呵呵呵呵。
只有自己从头到尾,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枕袖风头脑昏昏沉沉,脚步深深浅浅,那张卖身契的打击实在太大,感觉受了侮辱,却又模模糊糊地说不上哪里被侮辱了。
罢了罢了,我这辈子,怕是上辈子的孽债欠得多了,只能受着。那门槛,不也是千人踩,万人踏,而不能有半句怨言的么。枕袖风这么想着,就感到嘴里有些咸腥,他摸了摸,不是血,就只能是泪了。
管它是哪样,自己可真是够凄惨了。
身为一个妓子头牌,混到这种地步,也真是够凄惨了。
“你说,你要卖身?”
“是。”
“只待一个月,原因?”
“挣盘缠,挣完就走。”
“这原因倒也新鲜,可别是什么大家公子来体验生活的,契约签了就是签了,要是到时候不知道规矩,就别怪我们茶馆只认契约不认人了。”
说话人见枕袖风没有表示异议,就补充道:“好,拿着这个去签完契约即可。”
枕袖风乖乖接过那人递过来的名牌。一个月是茶馆里面的最低期限,一个月过后,自己能走就拿了钱离开,走不了也就说不定因为自己已经够惨了而不再伤心了。
他离不开的原因,自然是嵩岚,他可不奢望什么她会放过自己,既然没钱没势也逃不了一辈子,不如死个痛快先攒银子后逃命。
没错,他思来想去,却还是回到了个烟花之地,自我调侃下的话就是“做起了老本行”,只是从以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昏星馆头牌,换到了现在这里以偷成名的茶馆里当个无名妓子。
这茶馆,本身就是靠着不用负责的金字招牌。在这里妓子不需要名字,因为每次负责的恩客都不会会成为下一次的恩客,当然,除非重金中的重金。妓子和恩客们都有极大的默契,从不谈现实里的身份。所以,枕袖风选择这里,不仅是为了挣盘缠,也是为了能稍微躲进自己的蜗牛壳里。
“嗯,姿色尚可,但是估计会很生涩,今天就接客没问题吧?”
“没有。”
“那就这样,准备去吧。”
好歹妓馆里卖地就是个偷字,那些人享受这种变态的刺激,倒是对于技巧什么的不放在心上了。
枕袖风抖开自己带进来的包袱,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晚上就是要靠这些来度过的。先是选了一瓶绿色的药水抹了下待会恩客要喝的杯口,再将这里自备的红烛拿下,环上自己带着的,最后将一瓶红灰色粉末细细地洒在床榻上,还好心地往上面放了个半人的大枕头。
“晚上就和这抱枕欢度今宵去吧!”
夜色昏暗,房间里一个女子“自娱自乐”地正欢,枕袖风虽然没有喝那带了致幻剂的酒,也没有靠近那带了催.情.香的床,更是熄掉了特制的红烛,可是屋中总是太过压抑。
当了几年妓子,扮了几年角,伪装惯了,倒也能把别人的伪装看清楚个大概,真正放不下的只有自己,自己从开始的无知奉献的一厢情愿,到后来了明真相的万念俱灰,自以为成长了,看透了,不还是从头到尾任劳任怨地做个妓子,只是一开始是为了她,后来是为了证明…
证明什么呢?证明自己看透了,还是证明自己还放不下…
以前也曾在这样一番情境下看月,现在倒像是过去的重复,自己活了这么久,真是毫无长进。
“你!你!快来!就是你!竟然敢偷懒不想活了!”在这般万般忙碌的夜晚,能遇上个偷懒的便宜妓子,“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快来服侍这边的恩客!”
说话的女子牙咬得直痒痒,那个皮痒的货,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知道自己被包下了竟然还敢逃跑!要不是…唉,她可不能对那位权贵说…说她花重金包下的人逃了吧。幸好自己想出了方法,先灌醉了,待会熄灭红烛,只要不说话是谁不都一样吗?
不好,万一两人有什么特别的花样怎么办,万一那倒霉妓子就是因为这个逃走的…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女子一副嫌弃的样子将枕袖风带到一间屋子,枕袖风没有反抗,只细细打量了下,这件屋子明显宽敞了些华贵了些,床也更大了,似乎还有多余的一些用具。
女子将枕袖风往床上一扔,跌倒在身下温热的触感上,枕袖风稳住身子,身上的躺尸状的躯壳因为有了热源,竟然也魔怔地动了动。
女子见枕袖风没有异议,便匆匆几句简单交代了下,虽然已经灌了个半醉,必要的防范还是必须的:“尽量别说话。好好服侍她!”说完,女子急急离开,却没有忘了在离开之前用粗重的铁索锁住了所有退路,“为了防止你像刚才那样逃走,门我就锁上了,好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待脚步声渐浅,枕袖风从床上爬起来,顺脚踢了下身下呼吸声凌乱的醉鬼。
“起来!”
“……”
“浓重的酒味是从袖子上传来的,呼吸声既不粗重,又非清浅,刚才我躺上来的时候你动了一下,却不是寻找热源,而是向床内侧避开我……你不会以为我们这些靠察言观色生存的妓子会像刚才那人一样傻吧?”
床上人利落爬起:“我…我是客!你必须尊重我,否则…!”
话未说完,便被枕袖风抢白:“是啊,你是客,你只需要一句话,我就可以万劫不复。但是你以为我凭什么不怕你…”枕袖风拖长了语调,像是想将自己几天下来的悲伤全出气在这个人身上,枕袖风靠近那恩客,捏住他的下巴,嘴靠在他的耳边呼出白气,手自然地从喉结到胸口的光秃两点再慢慢往下,就快要到了…被接近的人身体不自然地发颤,脸色微微红晕,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对,没错,你以为我没有发现你是个男~恩~客~?”停顿了下,“身体也未尝过人世,我猜,你对花重金包下的妓子也并不曾存丝毫龌龊心思吧?”
那人打掉枕袖风的钳制,不甘道:“那是自然,老子当然没有碰他!”
“是他碰你,还是你碰他?”
“自然是老子碰…他!”
枕袖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没有再反驳。枕袖风拿起房间里的蜡烛,嗅了嗅蜡油的味道,是正常的味道,桌上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一一检查,也没有异状,将酒水倒了,再将饭菜用竹筷翻了翻。
“你在干什么?”
“检查。”
“不用了,这些我和菜花都已经检查过了,还是他拉着我查的,他很细心,绝对没有问题的!”
枕袖风放下心的同时,差点没笑趴下去,菜,菜花,啊哈哈哈。
“可怜啊,可怜你那位菜花已经抛弃你逃走了,否则我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花了重金自以为买到了人心,却被背叛的感觉如何?”
“不是的!明天他就契约到期可以离开了,我和他约好了明天在外面见面的。可是…”
“可是…?”
“可是我没忍住,我一定是太着急了!我…等不到明天,所以今天就来了,结果…他一定是在为明天做准备所以才不打算接客的,对吧?”说完看向了枕袖风。
枕袖风从他眼里看到了期待,垂下头放软声音:“你想听真话…还是安慰?”
“……”他也垂下头,没有做声。
“茶馆的规矩很松散,唯一的凭证就是契约,却也是最严格的规矩。茶馆自有一套管理的方法,但我毕竟是这里的妓子,也知道,契约到期必须在月末,而明天,也不过是月半。”枕袖风觉得自己现在很残忍,很现实。这个有钱的公子哥想必不会懂这些无奈。
“他,骗了你,又跑了,你还信他么。”
“……”死寂。
“妓子的人易得,心难得。别以为我们会有那么好心。”
“……”死寂。
枕袖风不知道今天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多话,但是他根本不想继续克制自己的内心了,他对妓子何尝不是丧失了信心,对自己也是。
一时间除了红烛燃烧偶尔的嗤啦声,死寂。
窗外的月依旧好看得紧。
月下传来了一人细若蚊蝇的呢喃,像是抱怨般的倾诉,又像是安慰般的自言自语。
“其实…我早知道了……”
“其实…其实老子早就猜到了!呜呜…他从来没有对我笑过,只是因为我不要他的身子,他才会对我多看一眼的。”他骗了自己,何尝不是因为我先骗了我自己。
“一开始,他还会装装样子,和我饮酒赏月,到后来,他一回来就睡,累得一动不动,我知道他还有其他恩客,我就…就干脆把他包了下来。”
“他不再像以前那么累了,可是还是没用的,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从来没有对我笑过。我的确像他说的,太天真了。”
“但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他不喜欢!我有的是钱,老子可以将他赎下来的!”
那位公子哥将自己的心情全部吼出来,内心舒坦不少,却又立刻空空落落的,竟是伏在枕袖风身上抽泣了起来。
一向都是恩客将妓子疼爱得落泪,折磨得落泪,现在恩客落泪,妓子看笑话的情况倒是极为少见。
枕袖风拍了拍身下毫不设防的人,轻轻将手往他衣衫里探下去,轻拢慢捻抹复挑,眼前的人立马跳起来,死命裹好衣衫,一副被吃了豆腐的羞涩模样,对着枕袖风怒目而视,眼眶里的泪意也憋了回去。
枕袖风眼角一挑,极为不羁地摆摆手,手中的银票登时显露了出来,在微弱的烛光下异常闪亮。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怜的那位被反客为主的可怜恩客只能解开死命裹好的衣衫,果不其然,自己带来的近五百两银子都已经易主了,他愤怒地大吼:“还我!”
还来不及细看,本就微弱的烛火更是暗淡下来,一股独属于纸被烧焦的香味就四溢开来。
来不及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赔了爱人又破财吗。
万念俱灰。
刚才还对枕袖风略微心怀感激的人心顿时碎成了一瓣一瓣的,像幽魂般失群落魄,对眼前的任何事物都再提不起一丝兴趣。
“钱既然买不到爱情,留着这伤心往事还不如烧了。”
“可老子除了金钱,什么都没有了!”
“失去了所有,才会珍惜拥有。”
“你是想让我破罐子破摔吗!”
“有时候学会了破罐子破摔,才会发现生活豁然开朗。”
“你还真会安慰人。”就像背书一样,一套一套地应付着他每一句,可又无法反驳。
“客气。”其实这些话都是以前严符若天天念叨着的,当时听着只有求之不得故作安慰的悲哀,现在却似乎多了一层含义,但既已决定,何必时时想起,折磨自己。
枕袖风摇了摇头,将脑袋里的思绪甩出去,两人这般闹了一阵,却倒是缓和了气氛。
“能…能……”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他对枕袖风开口,“能借我个肩膀吗?你放心,我没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枕袖风看了那可怜的恩客,却没有点头。
“我真的没有那方面的…”
“我知道。”
“嫌冷的话,拥抱自己不是更好。”活该被压。
“哼!”那人露出一个别扭的表情。躺上床将自己包裹在层层薄被中。
枕袖风坐在床边。
就在这时,一声锁被强行打开的金属声传来,被锁住的门应声而开,两人同时朝外看去。
带着颤栗的声音从紧紧裹着的层层薄被中传来。“菜花!”
下一秒,被中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只有门外两个紧紧相拥的背影。
“对不起,我一直在准备…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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