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花木

　　琴霖竹林

　　（二）琴声情深
　　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
　　越妤于琴弦之上凌空翻越的手被另一双白皙修长的玉手握住，她本能地感到一僵。
　　但这僵硬感也只是一瞬间，随后她的手就像是他的，重合的两对玉手在琴弦上舞动，似水无痕。
　　刚刚她弹奏的曲子完整无暇的重演一遍，连她刻意避开的音符他都注意到了，就像是他弹过无数次一样简单。
　　如果说他不是一个琴艺高手就是曾经听过演过相同的曲子，只是……这首曲子是她刚刚触景生情独创的，有她记忆深处的思恋与呼唤，他又是从何得知？
　　“神君琴艺造化极深，令小仙大开眼界。”
　　南门绛收回手，还是往常平静无波的淡淡表情，不答反问：“姑娘知道我为何会弹奏你的曲子，照说我和姑娘从未相识。”
　　他连‘本尊’都省略了。
　　“为什么？”她脱口而出，一问出来就后悔了，忙想改口就被他抢先一步，“因为我认识一个和姑娘很神似的人，碰巧这首曲子曾今是她的最爱。”
　　“真是好巧啊。”她勾起一抹傻傻的笑，不过还有点……心虚。
　　越妤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这心虚来自哪？
　　“嗯……”南门绛不打算多语，点点头默认后就撩起衣摆站起，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你姐妹的生命对你来说很重要是吗？”见越妤坚定地点头，他竟笑了笑，笑得有些凄苦：“先在重华殿帮忙扫地三个月，三月后我陪你回日暮边仓。”一如往常般清凉，却让越妤感到莫名的心暖。
　　只是……
　　“神君，小仙怕……我姐妹她等不了三个月。”
　　“她能等得了。”他伸手拉起她。
　　因为瑜花神药……能起死回生。

　　越妤跟着南门绛沉默地往前走。在穿过瑜花林时她真的很好奇，她在日暮边仓曾听说过，三界只有雪域之城才有瑜花木，其他地方是生长不了的。即使他是瑜花神木也不能改变瑜花木不能成长的宿命。除非这儿有来自日暮边仓的土，有日暮边仓的雪。
　　日暮边仓的土养育了瑜花木，雪滋润了瑜花木。那是它们成活的根。
　　不过她不敢问。
　　眼前的白色身影宛若谪仙，他的存在让周身蒙上了安宁的气息，叫她不敢打破这如痴的平静。
　　瑜花林后是白玉竹林。在穿过竹林时她似乎又听到了那首曲子，等停下脚步后曲声就消散了仿佛只是她的幻听。她摇摇头刚抬脚想走时，突然被身旁的闪着光的白玉竹吸引了。
　　竹子中心有白光隐隐若现。
　　“那是竹心。”一直不开口的南门绛突然来了一句，“这座竹林叫琴霖，竹子是很久以前心存感激之情的生灵眼泪所化，在这片土地上生根，白光也就是泪光。那旁的水池叫瑜池，池水来自欲池，瑜花木能在这生存是靠它的滋润。”
　　越妤白洁的手指顺着白玉竹竿滑落，她抚摸着光滑细腻的白玉表面，很是‘留恋’，“那为什么这儿有琴声回荡？”想了想她还是问出了心声。
　　见南门绛不答，她不怕死的又补充一句:“我听到了，刚刚弹的那首曲子。”
　　他炽热的眼神紧盯着她，越妤一紧张就要下跪，南门绛率先扶起了她，微微勾起一抹笑，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听得越妤一头雾水:“因为你在这。”
　　那笑还是瞬间折磨了她小小的心脏。
　　如果说日暮边仓是天生的冷漠冰薄，那眼前这个平淡清凉的谪仙就有与天俱来的王子风范。如果说日暮边仓具有强大的气场震慑群神，是因为害怕崇敬恐惧，那么天人般的南门绛就是仰慕爱戴欢喜。
　　从被天帝带回天宫就一直避宫不出，有人说他重伤不治，有人说他厌倦俗尘，又有人说他……情伤未愈。
　　瑜花神木是世间最珍贵的生灵，也是上古唯一成神的生灵。南门绛的父亲就是开天辟地的一代尊神，父神。他曾与狐神的女儿成婚，但新婚之夜新娘子突然失踪，新郎也受了极重的伤差点陨命，幸而其父为他散了万年修为才保得他一命。
　　至于那次婚宴一直是个不解的谜。
　　后来父神过世，天帝之位却没有传给他唯一的儿子南门绛，而给了他心腹手下姜氏龙族。
　　而作为天地间唯一成神的瑜花木，他的身份是极其高贵的，甚至远远高于天帝。
　　因为他‘年岁很高’，天界一阵传说他是花花胡子的老人，对他既是尊敬又是顶礼膜拜，就是天山的一众老神仙也常常将自己比作幻木神君来博得更高的‘威望’。
　　在众多‘威望’中已到中年摸样的天帝总是抽抽嘴角，在所有天神中只有他见过南门绛，自然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
　　因此他也格外的忧伤……
　　他小南门绛十几万年，为何差距这么的大，泪奔……
　　直到三千年前，他避宫出来……在玉重宫设宴，众神才知道他长这幅摸样，无限唏嘘……
　　也就是那次宴会后，他成了继天帝，太上真君之后天界新一位‘最佳夫婿’人选。在众多花痴中有一位脱颖而出，那就是天尤池郁族长老最宠爱的孙女郁云绣公主了，在三千年前的那场宴会上她对南门绛一见钟情，向天下神号称今生非他不嫁，郁氏长老听了也觉得甚好，他的一个女儿嫁给了天帝做了天后，如果孙女也能攀上这个高枝，那他们家族定会更加耀眼辉煌，所以他极力赞同，天帝无奈，在自家媳妇老丈人的双重攻击下只好对外宣称，要给幻神君说媒，将云绣公主许配给他，云绣也因此年年位居‘最佳幻木神妃’榜首。
　　即使幻木神君当时只是笑笑并不为意。
　　但八卦还是八卦，这件事就被传啊传传成了真的，现在天上的神仙都知道了，郁云绣是南门绛的‘未婚妻’。
　　碎了一地小丫头们的心……
　　当时南门绛的浅笑也被传成是他十分乐意高兴的欢喜之笑。

　　当然八卦的中心人物还是不知情的……
　　越妤埋头跟着他走，满心想得都是他刚刚说的话，根本没注意脚下的路，好在他走得比较慢。
　　其实她可以当做他只是玩笑一场……
　　可是心里总有点空空感，好像曾今在那真的遗落过什么……琴声…情深。
　　直到撞到一堵墙……
　　越妤伸手摸了摸，软软滑滑硬邦邦的。
　　抬头就看见南门绛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她只好迅速收回手背在身后，望着他不好意思的傻笑，“呵…”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继续傻笑。
　　在南门绛越来越幽深的眸光中，她笑得越来越牵强。
　　在宫门前张望的世邪远远瞧见就跑了过来，大声的叫了一句，“神君。”越妤的尴尬才算解决，唔…应该算解决吧。
　　她低着的头都快低到地底了，眼前的人还没有转身离去的打算，世邪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越妤想他这是和她较上劲了？
　　良久，他才徐徐转身，拉起她的手穿过世邪就直朝宫殿大步走去。
　　世邪惊得僵直在原地，如果说神君本就是闲淡清凉之人，那他万万是不会碰触任何人的，更何况是一个女子的手。他跟在幻神君身边三千年，虽然算不上十分了解他，但对他的脾性还知之甚多，平常的他拒人于千里之外，别说靠近他就是在他宫殿旁走动他也会深深的不喜，就因为这样至高尊贵的十六天玉重宫才会人迹罕至。
　　神君他很喜欢这种寂静，他把玉重宫建在距离瑜池最近的地方，为的就是能常常去那儿静修。在他静修的日子里世邪也习惯了日日夜夜在宫门前等待。幻神君是天界所有懵懂少女心中至高的白马王子，而在他心里只是把他当做最值得尊敬的主子。
　　瑜花情深。
　　他的祖宗曾今受过瑜花的治愈，圆了他与妻子生生世世的爱情梦，因此他世家都对瑜花充满了感激之情。来到九重天能侍候在这世上唯一一棵成神的瑜花神木身边，不知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
　　只是……对于幻神君刚刚的行为，他只能归结于他还不了解他。对他这活了几十万年的上古神灵来说，他的这区区三千年实在不足挂齿。
　　南门绛拉着越瑜很快就走进了重华殿，像传说中的一样，玉重宫重华殿仙神真是少得可怜。走了这么远的路，除了刚叫了几声的男子，她还没见到其他的仙神。
　　南门绛径直将她带到一间小屋里就匆匆离开了。
　　他走后越妤就感到轻松许多。
　　不是他多严肃多有压力，而是从心底她就有点怕他。
　　搓了搓刚被他紧握的手，她还有些恍惚，岁月像是静止了，停留在他靠近她，心窒的那一刹那。
　　将这一抹愁绪压了下去，她开始打量这所房间。
　　纯白色为基调，淡雅素静，像极了她在日暮边仓的小屋，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南门绛，天界极尊贵的上古神灵，她还真以为是他特意为她准备的。
　　在屋内静坐不久就有人敲门，来的是刚‘大叫’的男子，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越妤，将手中的扫帚扔给她，很是不客气的说：“以后重华殿的地就交给你了。”回后又补了一句：“神君最爱干净，见不得地上有一丝污垢。”
　　越瑜颔首，目送他离去。如果能求得瑜花神药她不介意在这受多少苦。
　　玉重宫虽然人迹罕至，可也挡不了花痴们的热情。
　　总是有些许小仙女借送东西的名义往这边跑，为的就是偷偷瞧他一眼，可事与愿违，别说她们见不到南门绛了，就是日日驻守在玉重宫殿门前的守卫们见他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尽管这样有些人还是不放弃……
　　比如上古凤族后裔郁氏长老最宠爱的公主郁云绣，可是天天往这跑。
　　瞧……这就来了。
　　越妤这是第三次看见她了，在她来重华殿的第三天。
　　郁云绣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刚走没几步就朝后面的侍女乐呵呵一笑，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越瑜都看痴了。
　　“晴儿，你说我今天这一身装扮如何？还看得过去吗？”
　　“公主，你是天界最美的女子，穿上这身衣服显得你更加美丽过人。神君见了一定也会很欢喜的。”
　　走了一路，她问了一路，晴儿也只有很耐心的一遍一遍夸赞她，好给她点信心。
　　谁说陷入爱情的女子都是傻子，心交给一个人一遍一遍的伤。晴儿叹息，说实在的她更喜欢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云绣公主。
　　郁云绣沉默了。她有点心伤，其实她更愿意他像其他男子一样爱上她如花的美貌，如果真是这样她或许不用等待了这么多年也等不到他匆匆的一瞥。来了玉重宫无数次，见到他的次数还不过十个手指头。
　　坐下后，晴儿招呼一边扫地的越妤沏壶茶来。
　　将茶端上桌，越妤就感到一阵凌厉的视线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郁云绣紧盯着她开口：“你是新来的？”
　　“是。”
　　“那没人教你，茶凉了要及时换？”

《琉璃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