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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四)
杨二老太爷看到蚕房筛子上养着小小的幼蚕,地上放着大蚕。看大小,已是四龄蚕,听说刚收走了一批。从这里可以看出山里人养蚕没有什么规律,为了多赚点钱,一批蚕还没大,小蚕就已经养上了。
这里连一点养异色蚕茧的迹象都没有,杨二老太爷说不上失望,毕竟这算是在意料之中的。哪怕小姑娘的母亲在这,杨二老太爷也是不大相信一个听说只是被卖到有钱人家养过蚕的村妇还能培养出那些红茧。
若非红茧出现在了源县,杨二老太爷也是不相信世上真有人能够在杨家之前培养出异色蚕茧的。偏偏红茧就出现了,所以也许有些不可能的事就变成有可能了。杨二老太爷也知道既然找了这么久那人都没出现,就证明那人就算培养异色蚕茧也不会这么明着养。但他就是想亲自到处看看,或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呢?只是这里就这么几间房,房里有什么也是一目了然。
没找到想找的,人也见着了,再留下来也没意义。
出了院子,杨二老太爷回头看了眼院里的大槐树,又看了眼含着温和笑容的小姑娘。正想说些什么,忽然看到院子到转角处桑田旁有一条明显是经常行走而微微泛白的小路,问:“这条路是通往哪里的?”
易为水微微抿了抿唇,神色不变,“是通往后山坡的路。”
“看这条路该是常有人行走吧?”
“家母在山坡上。”
杨二老太爷微惊,明知不该,还是提出了要求,“请恕老夫唐突,可否去拜祭一下令堂。” 他觉得自己应该上看看,否则总会惦记着。
易为水唇边含着的笑看似依然温柔,却带了丝有礼而疏离。
她不该忘了眼前的老人看上去再普通亲切,他既然会来到这里,就表示他是有所图而来。她不该因为他的亲切,而认为他是不同的。只是难免难过,原来再和蔼可亲的人,在名利面前他和蔼可亲也只是短暂的,内心深处还是以名利为重。
杨二太爷看着她的笑容,惊讶她的敏感之余也有些难过,他不喜欢看到小姑娘的笑变得这么生疏。无可否认,他很喜欢这个总像会带给人温暖的小姑娘。他有目的的要求让小姑娘不高兴了吧?
杨二老太爷暗叹了口气,“你也猜到了我们来此的目的吧?老夫本可以让人暗想查探。但不管你相信与否,老夫要求拜祭令堂有目的也有真心。老夫一生醉心蚕道,令堂一个弱女子能带动这些人养蚕是很了不起的行为。所以不想在这么一位女子面前,让人行那不算光彩的事。”
林木有些紧张,对于杨二老太爷话中的威胁也有了不悦。之前他以为杨二老太爷是不同的,没想到还是一样。但林木知道他不能替这个小女孩做决定,这件事只能由眼前的小姑娘决定。
易为水深吸了口气,“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会相信。你们若想到后山去看看,为水只当奉陪。只是家母区区一个农妇,受不起您的礼。”母亲是她心里的底线,她不能接受他们另有目的的祭拜母亲。
杨二老太爷深深看了小姑娘一眼,最后还是举步往后山而去,也许就此离去还能在小姑娘心底留下个好印象吧?但这次的寻找不只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家族。
杨丰歉然地看了眼易为水,下意识的不想为难眼前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但他也知道以二叔公的固执,他是阻止不了的。若是不能到后山一看,二叔公大概不会死心。
易为水淡然的笑,他无须觉得对不起她的,毕竟这不是谁的错,名利本就令人着迷。
一行人来到山脚下,果然有条小路直通山坡上,距离有点远,只能看到山顶上的小槐树下面隐约的小土堆。除了这些,后山什么也没有。杨二老太爷吸了口混着泥土的青草味,边缓缓沿着小路行走,边细细看着后山的一景一物,他看向很仔细。
易为水面上平静,心随着杨二老太爷的举动而微微跳动。她不是不怕的,只是她不是当初这个小山区里无知的小姑娘,这些人或许是为了名,或许是为了利,不管是哪种,她都无法阻止。经过转角时,易为水若有若无地扫了眼那条路。幸好这条小路全由红白相间的山石铺成,虽是常行走也没有留下太多痕迹,而之前曾有的少许痕迹也在多日未行走中消失无踪。
“杨二老太爷。”
林子以为这句话是自己紧张之下叫出来的,发现众人的目光并不是看向他,顺着众人目光的方向望,不是自己带来的陶老爷是谁。林子在回家的半路上碰上了陶佑,便匆匆带着人赶到易家,正好看到他们转向后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便听到叫声。
易为没看男人一眼,接到林子担心的眼神。易为水温柔一笑,一如往常的柔和。
男人的视线在她含着温柔笑容的脸上扫过,定在杨二老太爷身上。
杨二老太爷也望向陶佑,“世侄孙也来了。”
看见陶佑,杨丰有些意外又不算太意外。这些日子,他早就知道了陶佑在这一带收蚕茧。
陶佑望了眼,“老太爷还真有闲情逸致,竟走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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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二老太爷脸上有些尴尬,毕竟这事做的有些难看,他呵呵地笑了笑,“就随便走走,这里风景不错。”
“是算得上山清水秀。”陶佑看了眼小山坡,虽然看不到水,但听却还是听得清楚下面的水流声。
“咳,世侄孙来这里是……”杨二老太爷尴尬地轻咳一声。
“赏景。”
“……”一句话堵得杨二老太爷无言以对。
山坡上的草被风吹得绿浪起浮,闷热的初秋之下凉风阵阵,吹散一波波的热浪,却吹不散杨二老太爷杨丰等人心头阵阵涌起的尴尬。
一行人渐渐的行到山坡上,从山上放下望,只看到绿油油的一片,近处是草地,远处是树林,还有侧边的小河流也隐隐约约看得到。转身往回看,是易家的屋背,隔着桑树林不远处是邻居的房屋。看似不远,但隔着重重桑树,仿似一座山间小屋孤独坐落期间,一如小姑娘的处境。
陶佑望了眼低头垂目的她,眼底闪过压抑,转而平静的望着山下。
同样望向易为水的还有杨丰,也许这个小姑娘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坚强平静,她只是个十多岁孤单而脆弱的女孩。
易为水低垂着头,视线落在埋着亲人的地上。心中默默的说着抱歉,抱歉带这些有目的人上来扰了她的清静。
静,三个贵客不说话,他们身后的人也不说话,易为水这个也不说话,林木等人也不敢乱说。
良久,陶佑才说:“老太爷也不必怀疑这里了,我算是这里的客户,若真有……又岂会轮到您老人家跑这一趟。”
陶佑说的有什么,众人自然心照不宣。
“出茧是我杨家为多,入茧以陶家为多,不管是杨家的还是陶家的,我都怀疑。我老了,总想在有生之年亲眼见到奇迹。”杨二老太爷叹道。不过看来这里是的确没有,他本来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不过见着通向这里的小路时,不知为何却觉得非要来看看才安心,不想却因此伤了小姑娘的心。
陶佑不再说话。
山下却再度传来声音,“好热闹,这不是刚分开不到半天的陶老爷吗?怎么这么快就跑到这深山里来了?”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王家父子一行人正站在陶佑之前的位置,他们身后是一脸谄媚笑容的李氏。开声的是王家次子王子全。
陶佑下意识的看向易为水,却在见到易为水的表情时顿住,他眼微眯视线转向王家人,或者说是王子安。
易为水脸色发白的望着山下的人,或者说是王子安。她死也不会忘记,这个男人……曾经想对她不轨的男人,虽然没得逞,她却从此过上了担惊受怕的日子。
当年易为水极为恐惧,王子安在人前向来沉稳,谁会相信他是这样的人。一个妾侍差点被主母沉稳老实兄长污辱,此事说出去没人会相信,也许还会认为她想陷害主母娘家人,让主母无脸见人。
偏偏她却天真到以为陶佑会相信他,向他说了此事,他当时面上不显,对她的不满在冷落她两个多月的惩罚中表露无遗。开始她并不知道他在故意冷落她,后来还是他解除了惩罚后,一句“若是我再听到你说是生非,莫怪我不留情面。”让她彻底的明白了,原来他是在惩罚她的“不当言行”。
转回她发白的小脸,半响陶佑微微闭眼,脸皮几不可见的带着痛苦般的抽搐。
王家父子往山路上行,看似平静,微急的脚步却透露了他们心中的急切。
□□有些气急败坏,他来到这才知道陶杨两家来的正是他们之前肆大查过的山村。还好子全聪明的想到找这个贪心的女人,问了她才知道那两家是到了这个他们曾经忽略的孤女家。怕那两家当真抢先找到了红茧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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