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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携手江头清月夜(五)
是暗流!玉瑶一惊,手臂一下绷直。
楚辰拉住了她。
玉瑶急忙紧紧地扣住楚辰的手指,两人在河水中被怪力拉扯着载浮载沉。
在自然面前,人的力量渺小得微不足道,即使是楚辰,也无力冲破暗流游到她身边,或者把她拉向自己。黑暗中,只有交握的十指将二人远远联系在一起。
夜色幽暗,水流的速度越来越快,急速地打着旋,仿佛两只充满力量的巨手,分别攫住了他们,试图把他们硬生生地扯散开来。
手臂似要断裂一样地疼痛。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分不清究竟身在何处,只感到身子不由自主地被暗流肆意地带动飘泊。因为溺水,玉瑶胸口撕裂般的剧痛,视线里全是幽暗的河水,偶尔闪过点点迷离的光影。玉瑶手中的力量越来越弱,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根本无力抓住楚辰。
一想到有和楚辰失散的可能,玉瑶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眼前的黑暗究竟持续了多久?
玉瑶不知道。
迷蒙的一线光亮渐渐融化了黑暗,一张普普通通的面孔浮现在她的面前,双目却如黑色的琉璃,晶莹明亮。
“楚辰……”玉瑶虚弱地唤道。
听到这一声呼唤,楚辰的眼里泛起泪光,紧紧地把她拥入怀中,力量之大,仿佛要将她单薄的身子揉碎在自己的胸口。
他什么也没说,可身子在发颤。他哭了?玉瑶惊呆了。
她的手绕到楚辰的背上,轻轻地拍他。“我没事,是我自己水性不佳……”说到一半,胸口忽然猛烈燥动,玉瑶一阵咳嗽。
楚辰连忙将她扶起,轻抚她的背。
玉瑶咳出几口肺中的水,意识彻底清醒过来,举目四顾,发现二人湿漉漉地躺在河畔的草地上,四周幽暗寂静,只有水声隆隆作响。
楚辰转过头去擦脸,然后撕下了一片衣角绞干,替玉瑶擦拭面庞,动作轻柔体贴。
等帮她擦干净以后,他的神色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开口提议道:“玉瑶,不如我们分开吧。”
冷意从心底渗出一点点地渗出,全身的血液都似乎要冻结起来。在一瞬间,玉瑶就明白了楚辰想做什么。
玉瑶紧张地扣住楚辰苍白的手。“你想自投罗网?”
楚辰沉默了,视线避开玉瑶,望着远岸的灯火道:“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彻底解决。其实我满手鲜血,就算按照律法公正判处,也是死罪难逃。从我开始为太子做事的第一天起,我就有心理准备了,你不用管我。”
玉瑶的眼泪马上涌了出来。“不行!就算没有三皇子,也还有太子!”
“哭什么,”楚辰心疼地擦掉她的泪水,说道:“我想过了。你和整件事没什么关系,也没和太子直接接触过,只要我这个中间人消失,太子没有理由一定要对付你。回京城嫁给陆君亭吧,有他这棵大树在,你应该可以逃过一劫。”
玉瑶的眼泪根本收不住。这几个月来,楚辰是不是满脑子都在盘算这些?正因如此,今日他才能如此坦然地说这番话。
玉瑶哽咽道:“君亭是很好,他值得任何女子托付一生,我也知道自己欠他太多。可是我心里已经只有你,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楚辰的眼中涌起波澜,似乎不想让玉瑶看见,所以合上了眼睛。“其实我只不过是个冷血的杀人犯,根本不值得你这样。”
玉瑶伸出双手,捧住楚辰的头,让他朝向自己。楚辰缓缓睁开眼眸,冷静克制的目光因为玉瑶不同以往的深情凝视,有了一丝波动。只听她喃喃道:“我不知道值不值得,我只知道,就算你真是个冷血的杀人犯,我也只要你。”
玉瑶的眼神是那样真挚,楚辰的决心都不由得动摇了。呆了一愣,他把玉瑶的双手从脸上慢慢拿下来,那双冰凉的小手在他的掌心微微颤抖起来,但楚辰还是硬起心肠道:“玉瑶,你选错了人!”
玉瑶含泪笑了:“错就错吧。人生在世,为什么一定要做对的选择?那样的人生岂非太无趣?”
楚辰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她。“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却没想到你是天底下最蠢最傻的女子。”
“我才没你说的那么傻,”玉瑶偎在他怀中,动手捶了他一下,劲力却并不重,“我并不敢痴言与你同生共死,但我一定不能坐视你去送死,自己坐享安乐。就让我们同生可好?”她仰起头看他。
河水潺潺流淌,月色下,玉瑶双目仿如一汪秋水,明净透亮。楚辰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容,在玉瑶期盼的目光注视下,他伸手捏住她小巧的下颌,垂头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大小姐有命,小人莫敢不从。”
……
小小的四合小院,比起淮安的梅家老宅,或是京中的梅府,显得格外简陋寒酸。
“刘管家,这会儿不能太招摇,要委屈你们暂时住在这里了。”
“陆大人说哪里话,现在哪里还是计较居所的时候。多亏了陆大人,少爷才能洗心革面。老奴代大小姐多谢你了。”
想起玉瑶,陆君亭神色一黯。
玉瑶,你如今在哪儿,心中可还有我的一席之地?
天井中几株紫薇开到荼靡,分外寂寥。
“陆大人,先前篆儿言语多有得罪,篆儿错了。”篆儿抿着嘴唇,忽然跪在了陆君亭面前。
陆君亭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如今玉寒身边只剩下你们两人了,玉瑶也有要事脱不开身,玉寒经此一劫,心性已比过去长进不少,可他必竟年纪还小,以后诸事仍需要你们扶持提点。你们暂时隐姓埋名安心住下,若有什么事必须要离开此地,也按我之前交待的法子给我留个信,好让我能找得到你们。”
篆儿拼命点头。
刘管家犹豫了一下。
“陆大人,你可知我家大小姐究竟遇上了什么事?为何要我们离开老宅,隐姓埋名?小姐现在在哪?她可好?”
“刘管家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却不便言明。玉瑶也没有事,她那边也自有我照应。我离京已数月,现下马上得启程返京。我知你们都很忠心,玉寒就交给你们了,千万别再让他出事了,尤其是烟花场所。总之不管他去哪儿,篆儿你都要跟着。”
“陆大人放心,我和篆儿经此一事,也会多加小心的。”
篆儿也点头。
陆君亭又交待了几句日常要注意的事,又来到玉寒的屋子。
铺了锦被的架子床上,青纱床幔低垂,清瘦的玉寒静静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与两个月前相比,玉寒俊俏年青的脸庞上少了几分稚嫩,多了两分成熟懂事。伸在被外的手,本该如玉无瑕,此刻却东一道西一道布有不少细小的伤痕。
陆君亭握住他的手,微微一愣,短短两个月的磨砺,玉寒的掌心中竟已长出了不少硬邦邦的茧子,可见这段日子真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
但愿你以后能让你姐姐少操一点心。
陆君亭将他的手轻轻放进被窝,细心地为他盖好薄被,呆呆地望了一会这张与玉瑶有几分相似的面庞,才轻手轻脚地掩门而去。
“我走了。”
陆君亭一袭白衣,骑上红枣马,与刘管家和篆儿告别后,单骑绝尘,雪白的身影渐渐融进了盛夏晃眼的阳光中。
不知为何,明明是火炎炎的夏日,他的背影却分明透出了清冷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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