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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秦宁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睁开眼的一瞬间他似乎有点恍惚,眼前的天花板好像有点熟悉,但是他又想不起来这里是哪里。面朝着天花板茫然地眨了很久的眼睛,意识终于跟上了身体清醒的脚步,渐渐从初醒的混沌中获得了一丝清醒,映入眼帘里的物件也都清晰起来。余光中被微风扬起一个角的窗帘是熟悉的米色格子花样,天花板上的吊灯依然是他喜欢的几何体组合的样式,没错,这里是他的家。
我到家了吗?秦宁从平躺的状态转变为坐起身靠在床头的姿势,身上盖着的被子是他在网上买回来的薄荷绿条纹的,上面还残留着上次他坐在床上吃着番茄玩电脑时溅上了就再也没洗掉的番茄汁。他隐约记得自己在这之前是在郊外那个空空旷旷的旅舍里,这会儿怎么就到家了呢?坐在床上片刻之后他突然从床上弹了起来,径直冲向那扇敞开着的窗子,用力掀开窗帘向下看去:
楼下站着两个穿着西服的男人,两个人正靠在一辆看不清牌子的车上聊天聊得热火朝天。
这么说,那一切都不是个梦这么简单了……他真的已经回到了正常的社会里了。秦宁的手扶着窗台,因为攥得过紧让指节都泛出青色,真正是梦的,反而是当初整个世界只剩下两个人的日子吧。秦宁松开窗台,重新一脑袋扎回在床铺间,对着棉被闷闷地哼唧了一声。
头好痛……
心也好痛……
明明是无法忍受的寂寞岁月,明明是几乎将自己逼疯的恐惧,为什么当这一切褪去了之后,心里反而像是丢掉了很大一块一样空洞地疼痛着呢?
“早上好。”一个声音从房门口响起,秦宁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一脸警惕地瞪向门口。站在门口的是打着哈欠,头发乱糟糟地还穿着睡衣的时逸,带着一脸睡衣惺忪站在门口朝他随意地打着招呼,就好像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很多个平平常常的早晨一样,平静而安定。但是,这一切毕竟只是相像,他们并没有在一起,他们依然还是相顾无言的陌生人。
“你怎么在我家?!”秦宁朝他吼道,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同意过他借住在自己家里这件事,他没有同意!时逸这是乱闯民宅,他可以报警,他可以举报的!
“昨天你睡得那么熟,看得我也困了,于是就留下住了。”时逸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随手擦掉打哈欠时眼角涌出的泪花随意说道。
“出去,我不想在我家看到你。”秦宁冷冷地瞪着时逸,毫不客气地下达了驱客令。
“早饭想吃点什么?这么多年不见,你应该不知道我已经学会做饭了吧?”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秦宁在说什么一样,时逸将秦宁的驱客令视为空气直接无视,自顾自地谈起了关于早饭的问题,摆出了一副“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的样子。
“出去!”秦宁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爆发了,他从床上噌地一下站起身,几步冲到时逸面前,将自己的脸贴在距离时逸不到十厘米的距离,恶狠狠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时逸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冷冷地挤出:“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说了不想看到你!”
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因为我根本没有办法分清你到底是谁!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称呼你,夏吉,时逸或者时先生?我该怎么称呼你,我该怎么面对你!你就不能行行好放过我吗?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看到你,我他_妈_的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看向的人到底是谁!
“小宁……”时逸低声唤着这个只有夏吉使用过的名字,他一动不动地任由秦宁用目光凌迟了他千遍百遍,殷红的唇片轻启,他微笑着说道:
“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门前那条河依然平静而缓和地流淌着,乍一眼看起来似乎都没有任何流动的迹象,就好像他曾经在树林深处洗过澡的那一片湖水,光线在其中折射出一片昏黑。然而当你仔细去打量这条河水,你又能非常简单地发现这河水与那湖水的不同,河水是有生命的,尽管它文静得像个小姑娘,但是在深处却已然是暗流涌动,河面上偶尔就会旋出一个倒漏斗似的小漩涡,随着河水迅速地流过,就像小姑娘偶尔发的脾气,稍纵即逝。
虽然知道这一切已经是场闹剧,但是这条河边的堤岸上依然没有一个人影。安安静静的马路依然保持着干干净净的模样,世界依然一片沉寂,不似过去那般喧嚣与吵闹。楼下卖菜的、卖鱼的,搬着小板凳坐在柳树下面下下棋的老大爷、打麻将的老太太,手拉手踩马路的小情侣们,都没有随着回归的世界一起回来。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那座有着他们足迹的城市。
一阵透过窗子吹进房里,吹动着窗帘在秦宁和时逸身后安静地拂动着。
绝对的沉默。
“你他_妈一定是疯了。”这沉默持续了难以想象的漫长时间,两个人一直在持之以恒地坚持着对视,最终还是秦宁首先调开了视线,转过头走到窗边低低吼了一句。他觉得时逸真的是疯了。和好?他发自内心地想要大笑一场,嘲笑自己,也嘲笑对方。除了疯子,谁还会提出这种充满讽刺意味的提议?当初你可是宁可假死也不愿意和我继续在一起,现在又来讲什么和好……
在你心里我就如此好骗,如此逆来顺受任你搓扁揉圆?
“小宁,你最近怎么总讲脏话,都跟谁学的。”时逸说道,语气中带着惋惜和责备,“以后别说,不符合你形象。”
“我_操!”秦宁忍无可忍地咆哮起来,随手抓起手边床头柜上摆着的闹钟攥在手里用尽力气将闹钟将时逸砸了过去!“你给老子滚出去!我根本不想看到你!给我滚出去!”
为什么无论他说什么都会被对方直接无视?无论是时谷还是时逸,为什么他们这种人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为什么他就得像个白痴一样被他们这种人玩得团团转还得摆出一张带着“我心甘情愿”的神情假装出一脸享受的模样?!他讨厌这样!他厌恶这样!他讨厌这样的他们,更讨厌这样的自己!
愤怒中掷过去的的闹钟失去了准头,丢过去的路线离他想要命中的时逸的脸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在一阵剧烈丁零哐啷声中,闹钟砸在时逸身后的地板上,在剧烈的撞击下四分五裂、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时逸终于收敛了笑容,他回头静静注视了片刻那个无辜受罪的闹钟,轻声说道:“小宁,你这么恨我吗?”
如果那个闹钟真的砸在他的脑袋上,他肯定不死也得昏迷过去,缝个二十多针从此留下一道巨大而令人作呕的伤疤。你这么恨我吗?恨不得我真的死一次?时逸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底有一个地方狠狠地刺痛了一下,痛得不甚明显,但是却让他明确感受到了这痛的存在。
“如果你还在爱我哥,梦想我哥有一天会来找你的话,我劝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被拒绝被刺痛了之后,嘴里说出的话变得刻薄而尖锐,时逸走到房门口,弯腰捡起地面上那个已经被摔坏了的闹钟,将它提在手里一脸嫌弃。“之前是因为我和爸爸要为我哥铺好路,才会想出这种方法让他好好度个假……他早晚都是要继承家业的,早晚都会走上社会的顶端,他会有最具有社会身份和社会影响力的妻子,会有一个足够聪慧像他一样的后代,而你,对他来讲就和我手里这个破破烂烂的闹钟一样,用完就应该扔掉了,因为留下毫无意义不说,反而看着让人烦心。”
他脚步轻缓地走过秦宁身边,伸出手任由那个闹钟从他的指尖滑落,啪叽一声掉进放在床头的垃圾桶里。
“啊呀,终于到了它该去的地方了呢,你说是吧。”
秦宁望着那只闹钟,恍惚间觉得那被时逸扔掉的不只是个闹钟,似乎还是自己的尊严、自己的人格和自己向来是一厢情愿的感情。曾经他还身处于孤儿院那幢没有锁链的牢笼里的时候,他也遇到过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大了他大约两岁的样子,在整个冷冰冰的孤儿院中间,他们一度曾是最好的朋友。那时小秦宁还总是将自己偷偷收藏起来的食物和他一起分享,将自己在操场上捡到的五光十色的石子宝贝拿给他看。
这段友情一直持续了半年之久,小秦宁觉得那个时候自己恨不得将自己能够拥有的、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和那个男孩子分享,然而就在他某天下午兴高采烈地捧着自己偷偷留出孤儿院,到后面的山坡上摘了一捧他们昨天一起垂涎过的小野果的时候,男孩子却一脸遗憾地告诉他,自己即将要被收养,不能再和小秦宁一起玩了。
那还是长大后的秦宁在记忆中留下的、从小到大流得为数不多的几次眼泪中,他最为悲伤的一次。
捧在手心的小野果最终还是一颗都没有送出去,反而在与男孩拉拉扯扯的时候撒落了一地,然后被前来领走男孩的陌生夫妻两个踩碎了一地,在地面上碎开一朵朵殷红色的小花。小秦宁哭着目送着自己最好的朋友离开,却凄惨地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有回头对他表示出一丝留恋,惟一的一次回首时那男孩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就像是一个获胜者肆意地在失败者的尸体上庆贺着自己的胜利。
孩子的心是纯洁的,但是孩子心里的恶意也是可怕的。
在他的好朋友离开他的第二天,小秦宁红肿着眼睛排在领早饭的队列中,昨天晚上他整整难过了一个晚上。然而就在队列中站着,他却发现今天自己身边总有那么一些人朝他指指点点着,露出很是诡异的笑容。他警惕地向四周看去,眼睛扫过身边每一个人的脸,他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是他能明确感受到那笑容里的潜台词:
白痴。白痴。白痴。
“嘿,昨天晚上心情肯定很好吧?”一个缺着一颗门牙的男孩在大家的目光中朝他走过来,一脸嘲讽地朝他嘻皮笑脸地说着,一只手挑衅般狠狠地在肩膀上推了他一次又一次。小秦宁恶狠狠地瞪着他,他听得出他的声音没有善意,于是小秦宁一声不吭地扬起拳头砸向了那个男孩带着笑容的脸。男孩没有想到他会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动手,被他一拳打过来首先自己就摔倒在了地上。
“你敢打我?!”男孩坐在地上大吼道,一骨碌爬起来直接扑在了小秦宁身上,两个人顿时在土地上滚成一团。
“住手!你们两个!不许再打了!”有见事不好的孩子及时跑到了老师面前向老师报告了两个人在操场上打架的消息,老师问询急忙赶来,一手一个拉开了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小秦宁的两个鼻孔全在出血,在被拉开了之后还在试图朝那个男孩踹上几脚,而那个男孩也是一脸的淤青。“秦宁!够了!停下来!”老师提高了嗓门非常愤怒地吼道,这才勉强制止住了小秦宁依然不屈不挠地往前冲的动作。
“好好地领早饭,大清早的打什么架!”老师愤怒地斥责着两个时刻还有冲到一起继续厮打冲动的两个人
小秦宁在一旁用手背倔强地擦去了已经流到嘴唇上的鼻血,小胸脯气得一鼓一鼓地像是拉起了风箱。站在另一旁的男孩却在听到老师斥责的一瞬间哇得一声痛哭起来:“我就是特意来安慰一下他,谁让抢走他被领养资格的是小杰呢!结果我一过来刚说了两句他就打我!呜……”在这个靠装可爱获得关注的小世界里,每一个孩子都早就学会了一手假装无辜扮可怜的好本事。
可是小秦宁却没了和他争论关于谁对谁错的问题,男孩子说出的话里有一句重新点燃了他的愤怒,他从老师的控制中挣脱出来,再次朝小男孩扑了过去,重重将对方推倒在地骑在男孩谁上,朝对方的脸上胡乱打着,一边打一边叫道:“你胡说什么!不许你这么说小杰!他不会的!你个骗子!”包括老师和孩子在内的很多围观者都被这样失控的小秦宁给吓到了。在他们的印象里,小秦宁向来是安安静静一个人做这做那,不爱笑但也不会发火,不去欺负别人也不会受别人欺负,每天就是看看书画画图的好孩子,而眼前这个流着血打人打红了眼的人,还是他们认识的小秦宁吗?
还是老师反应过来的比较快,她一把扯住小秦宁的衣领将小秦宁甩到一边,使的力气过大让她直接将让小秦宁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刚刚在老师面前又被打了一顿的男孩子哭得更加惊天动地了,这回他的两个鼻孔也都冒出了鼻血,两个人倒是打成了平手。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超老师喊道:“老师你告诉他,原本那个要被收养的人就是他,结果被小杰抢走了!你告诉他呀!”
老师为难地在两个小人儿中间左右打量着两个人,在男孩这么说了之后,摔倒在一旁的小秦宁也急迫地抬起眼睛望着左右为难的老师,等待着从老师嘴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秦宁,昨天,老师是让小杰去找你来着,可惜没有找到……”在两边的目光中,老师缓缓地对小秦宁说道。
然后她难过地看到小秦宁眼睛中的光芒一点点消褪下去。他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身来,白色的小短袖在土地上滚了一身的灰,他顾不上拍一拍身上的土,现在他只想躲开这群一直在看他笑话的人,一个人静静地消化掉今天这个难以让他接受的现实。
鼻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土地上,眼泪却一颗都没有落下。
他一瘸一拐地走进了盥洗室,拧开水龙头认真地清洗着自己的脸。
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注定了他对任何人的感情,对他们而言都像是一个摔坏了的闹钟那样让他们只想把它丢进垃圾箱?他忍受着时逸尖锐的目光在他的背后划了一道又一道,他是想看他痛苦吧?秦宁让自己笑起来,对时逸轻声说道:“你这个比喻一点都不好,我是垃圾的话,要是答应了和你和好,那你岂不是就是那个垃圾桶?”
时逸走了两步从秦宁身后搂住他,他比之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又瘦了不少,不过倒也结实了不少。他将嘴唇贴到了秦宁的耳侧,张嘴轻轻将秦宁的耳垂含进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倒是很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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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写得越发矫情自己都受不了了……
最近围观的同学变少了诶,希望大家还是要喜欢这篇文啊,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