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

　　……

　　入目的是漫天漫地的雪白，冰冷的雪片从白霭的天空纷扬而落。冷寂刺骨的气息像是要紧紧扼住人的喉咙，拖进黑不见底的深渊。

　　看起来十岁大小的孩子瑟缩在灰白潮湿的桥洞里，头发上，身上都是雪。身体几乎僵冷成冰块，没有衣物遮挡的皮肤上冻出暗紫色的疮。他死命咬着发紫的唇，不让自己睡过去。可寒冷一阵一阵侵袭着他，年幼的身体就要抵挡不住。

　　睫毛上覆有薄薄的雪，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晕黑一片，头也重得不像话。他更紧的抱住自己，心想可能他快死了。

　　意识越来越涣散，彻底陷入黑暗前，他仿佛看到有人影在身前闪过，伴随着说话的声音，可内容他却一点都听不清。

　　……

　　“喂！戚裴远……戚裴远……”

　　身体被人大力扯动，戚裴远模模糊糊地睁开眼，扭转肩膀挣开肩膀上的手。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打了个哈欠，水雾般的眸里带着浓重的倦意，“干什么啊！”

　　“还能干什么！说好陪我来给周甜表白的，你怎么自己睡着了？”

　　面前身穿校服的男生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留着板寸头，身材魁梧，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赖在草地上不顾义气睡觉为大的伙伴。

　　阳光穿透树叶间的缝隙细细碎碎洒下来，有些晃眼，戚裴远用手遮住还未适应光线的眼睛，口齿不清地答：“我不是正陪着你吗？而且，我没在你旁边，也有助于你发挥嘛。”

　　“什么啊，”程成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摘了根草拿在手里玩，垂头丧气地说：“我连周甜人都约不出来，还怎么告白啊……”

　　真可怜，戚裴远颇为同情地瞅着他。

　　在一根草快要被程成折磨得稀巴烂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什么，眼睛发亮紧盯着戚裴远不停打着瞌睡的脸，说：“你去吧！帮我把周甜从教室里叫出来，嗯，就让她到这里来……”

　　“呃？”戚裴远一愣，瞌睡虫瞬间消失无踪。

　　“是不是哥们？戚裴远，裴远……”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子作泫然欲泣状扯住自己的胳膊，软着声音……撒娇，戚裴远登时有些凌乱。

　　“这个，我说……”

　　“裴远……”

　　“……”戚裴远看着他，眨眨眼，想说，程成，你真的不担心这样周甜会喜欢我吗？

　　周甜是大他们一届的高二学姐，教室在B楼，离戚裴远程成班级所在的教学楼不过十来米距离。自从刚入学程成对她一见钟情后，就每天趴在走廊栏杆上张望，或者定点在食堂门口守候，只为看一眼女神。

　　尽管戚裴远觉得程成的做法屁点没用，可作为朋友，他实在不忍心说出这个事实来打击他。

　　“程成真是笨死了，直接上去要个电话什么的会死吗？那么多年的饭都白吃了吗真是的……”戚裴远嘟囔着，走在B楼的三楼走廊上。

　　这时正是午休时间，走廊上来往的学生比较多，看到面色不算好的戚裴远都会小声议论几句。

　　“那不是高一的戚裴远吗？他怎么来这了？”

　　“谁知道啊，哎，他真的长得好漂亮哦~”

　　“像SD娃娃一样诶……”

　　不少窃窃私语都落入戚裴远耳里，这让他顿时多云转晴。嘴角噙着浅笑，安然自得地对来往的女生们抛出媚眼，在看到对方或脸红回视或羞涩低头的反应后心情大好。

　　哎，骚包本性。

　　可这时，迎面走来的颀长人影让他不觉慢了步伐。陆洺穿着有高三标志的黑色校服，脚步稳健，脸容沉静波澜不惊。

　　他显然也看到了戚裴远，目光一顿，最终在他身前五十公分处停住。

　　“来这里做什么？”

　　戚裴远耸耸肩，“帮朋友弄点小事，你呢，怎么在这里？”

　　陆洺看了他一眼，“有事。”不咸不淡，语调低沉。

　　戚裴远瞟了瞟他手上的纸，哦，是学生会的事啊。

　　“放学不用等我了，先回家。”最后，陆洺留下这句话，不等后者回答便侧身走过。

　　“戚裴远和陆学长，他们认识？”

　　“不知道，看起来关系不错，是朋友吧……”

　　“看来是哦。”

　　戚裴远留在原地对着空气点点头，却又不甘心地回头看了眼陆洺的背影，自说自话地“切”了一声。然后将学生们的轻语和目光抛之脑后，直奔走廊尽头。

　　之前因为程成的关系，戚裴远是见过几次周甜的。他看着眼前刘海齐眉，一头黑发柔顺的垂在脑后的瘦小女孩。心道，嗯，没错是她。

　　“跟我去个地方可以吗，学姐~”戚裴远嘴角上挑，眼睛微眯，露出必杀技笑容，漂亮的五官迷人而又充满诱惑。

　　周甜不曾想这个全校闻名的漂亮学弟居然会找上自己，错愕之余脸颊泛红，怔怔地点头答应。

　　这边程成早已等的不耐烦，正纠结着戚裴远这人有没有谱时，远远的听见戚裴远叫他的声音。戚裴远说话很有特点，嗓音不似男生的粗矿，有点偏细，尾音总是向上扬，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娘气。

　　程成心头一喜，瞪大了眼睛看去，果然看见自己的意中人盈盈站在戚裴远身旁。

　　毛头小子赶紧蹭蹭蹭的跑过去，话还没说一句，脸就红的不像样了。

　　“我、我……”

　　周甜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二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戚裴远自觉任务完成，摊了摊手就走开了。至于最后结果怎么样，要看程成表现，他是不知道了。

　　午休结束后程成才回到教室，戚裴远瞧着他垂头丧脑的模样就知道没戏。可出于坏心，他还是笑吟吟地走到程成的座位旁边，问他结果如何。

　　程成本来趴在桌上的，听见声音从胳膊里抬起头，狠狠甩了戚裴远一眼，“给大爷滚，哪远滚哪！”

　　戚裴远不怒反笑，伸手怜悯地摸摸程成手感算不得好的板寸头，安慰说：“你要坚强，下次再来。”

　　程成闷着头不说话，把他当空气。

　　逗过程成，戚裴远的心情指数上升到五颗星。带着笑回到座位上，正巧碰到同桌来问他程成怎么了。

　　戚裴远看了不远处的程成一眼，故作深沉地说：“情伤。”

　　同桌：“……(⊙o⊙)。”

　　程成真的伤心了，一下午无论戚裴远怎么卖萌撒娇都半分不理，虎着脸一句话都不说。毕竟才情窦初开啊，结果对方看上了给自个传信的哥们，他心情能好吗？

　　都怪戚裴远这张祸害众生的脸！程成瞪着他，努力克制住自己不伸手掐他的脖子。

　　戚裴远卖萌累了，程成的毫无反应让他大受打击，心情很是沮丧地回到位子上，趴着桌睡下。不想才刚刚有了睡意，最后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就没人性地响了起来。

　　是数学课，年纪上了四十五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上讲台，开始讲课。

　　不像一般男生理科思维发达，戚裴远很、非常、十分讨厌数学课。枯燥无味的构图和理论公式以及一大行不知字数有没有上百的题目都让他很是蛋疼。

　　数学不是人学的。

　　但是想到陆洺那家伙把数学学得那么好，每次竞赛都有他的名字，而且列居榜首——嗯，所以结论是，陆洺不是人。

　　这让戚裴远不禁一笑，而且，是发出声音的笑……

　　女老师皱起眉颇为不满的看着戚裴远，上课偶尔睡觉也就算了，这次突然傻笑又是想怎么样？

　　“戚裴远，你上来，来做一下这道题。”她指着投射在黑板上的大屏幕，那里列着三个大题。

　　戚裴远心底低叹，认命地走到黑板前，正儿八经地拿起白色粉笔，仔细地瞅着大屏幕上的宋体字。

　　他的神色很认真，女老师见状忽然萌生出原谅他的念头，正想说不会就下去吧，不料戚裴远转过头无辜地看着她。

　　“老师，做哪题啊？T^T”

　　全班立时“哄”的一笑。

　　女老师再也淡定不了，眼角抽搐，硬声说：“你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老师亲自告诉你，到底做、哪、题！”

　　戚裴远不明所以，眼神更加无辜了。老师你其实可以现在就告诉我的……

　　放学铃一打响，座位上的学生立刻躁动起来，七七八八的开始理书包。程成憋着笑走到戚裴远身旁，拍拍他的肩膀，终于态度良好地说了句话：“等你凯旋。”

　　戚裴远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课本一丢，一身凛然正气左拐出门向办公室走去。

　　戚裴远总是觉得老师办公室里总有股说不出的气味，不是香水味，但不让他讨厌。难道是传说中的……书卷气？怀着糊里糊涂的想法，他直直走进了办公室。

　　女老师果然在桌旁等他，见他进来又皱了皱眉，不满的说：“怎么不喊‘报告’？”

　　……好吧，戚裴远走回门口，中气十足地喊了声“报告”，得到批准后才像迈正步似的走进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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