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之拭剑录

作者:潇潇淡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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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十年一梦(3)


      跟随着婢女,甫进楚云馆,似有如无的幽香悄悄钻入郭旭的鼻中,这香味不同于神仙居常用的兰麝香浓,竟似是由很多种鲜花的香味调制出的,却比普通的花香更幽微难察,等你察觉时,香气已然萦绕心间,再难忘怀。郭旭从下午开始喝了很多酒,云三的出现又让他想起黯然伤神的往事,再加上刚才大堂中的喧闹,郭旭委实有些头晕脑胀,闻到这清新的香味,顿时,精神为之一振。

      婢女已悄悄退下,唯余郭旭一人,郭旭放慢脚步,轻轻绕过玉屏风,一眼看到楚楚坐在案前,案上的小风炉正在烧水,白气氤氲,紫砂壶中的水将沸。楚楚隐在白气之中有一种惝恍迷离的美,宛如画中般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郭旭突然想到,其实自己从来没有近距离的见过楚楚,但每次见楚楚都能感受到她非同凡响的美貌。

      水已沸,当沸水冲入白瓷茶杯中,一片片碧绿的茶叶中飘到水面上时,茶香也充满了整个空间。郭旭轻轻走过去,坐在楚楚对面,道:“深夜闻到这上品的黄山松萝的馥郁清香,又得楚楚姑娘亲手冲泡,可谓有福。”

      楚楚双手奉上一杯茶,郭旭接了,细细品着茶。

      楚楚抬起头来,一双星眸,眼波流动,眸子堪比最亮的宝石,道:“比起郭大少雪夜赠袍,楚楚的一杯松萝是何等的微薄。”

      郭旭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双眸,一怔之后,慢慢移开视线,竟然再也不敢平视。

      这时,郭旭才注意到,楚楚已经换掉了表演时穿的绯色衣服,穿上一件月白色的衫子,通体朴素,只在袖口绣了天青色的云纹,一应的各种首饰全无,只用一只玉簪绾了头发。这样的简单,更突出了楚楚清水芙蓉般的脱俗气质。
      郭旭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楚楚含着淡淡笑意,道:“年前师父离世,我在杭州已无栖身之地,只好和雪儿一路北上,希望能找个栖身之所。后来,在青州染上风寒,淹蹇难行,等到病愈,盘缠所剩无几。及至到了京中,一时半会儿也不曾找到合适的去处,那一日,是被住宿的店家赶了出来。幸亏遇见郭大少,否则,可能要露宿街头了。”

      对于一个才十六七岁的少女,这段经历实在悲凉,但从楚楚的口中道来,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自伤自怜,看来,这女子早就习惯了颠沛流离。

      两人喝着茶,随意的聊着。楚楚来自杭州,对京城不熟,这时,她显示出了少女的好奇,问了很多京中的事情,还有长风镖局。楚楚话不多,但是很善于倾听,也常常露出纯真的神情,往往使郭旭忘了她是如今京城中最引人瞩目的名伎,仿佛他们只是踏春时偶遇的青年男女,却没想到相见甚欢。

      两人聊到下午楚楚练琴时的情景,楚楚道:“下午揭起纱幕的人,是你的朋友吗?”

      郭旭当时见到楚楚颇为意外,对旁的事情未曾留意,这时回想了一下,道:“是小财神邓忍。他平时不是这么冒失的。”

      楚楚道:“无妨。原来他就是天下最富有的人,这么年轻就这般能干,在杭州,大的银号也都是他的。”

      楚楚的话里,颇有些仰慕之情。

      郭旭看着楚楚可爱的神情道:“每个人都有些不足之处,邓忍这般有钱,却娶了一个世上最泼辣的妻子,这么多钱,都归他的妻子管,他花一两银子也要问过妻子。
      ”
      楚楚扑哧笑了:“原来世界上最富的人也是最穷的人呢。”

      郭旭见楚楚笑得开心,又讲了几件邓忍的糗事,都能逗得楚楚展颜一笑。郭旭突然想起一事,邓忍虽然娶了翁惜珠这样一个悍妻,在外面却素来守规矩,邓忍不是一个随便的人,那天的举动,是有一些异常,看来,邓忍对楚楚颇有好感。一个促狭的念头冒了出来。

      郭旭道:“正月十二是邓忍的生辰,我要去邓府贺寿,却没有合适的寿礼。你能否跟我同去,一来你的琴技一流,二来,我们可以作弄作弄翁惜珠。”

      楚楚笑道:“郭大少好顽皮。听起来确实蛮好玩的。但我要问一下鱼姐姐。只要鱼姐姐同意,我就一定去。”

      郭旭道:“一言为定。”

      初八日是灯节的第一天,虽然已到了三更,街上还是男男女女,游人众多,各种灯也将整个天地映照得恍如白昼,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为了早点回镖局,郭旭离开了主街道,抄小路往回走。

      走到一处僻静的巷子,郭旭隐约听到左前方的深巷中传来双剑交击之声,剑声密集如急雨,但听呼吸之声,应该只有两人,皆是呼吸绵密步法轻盈,可见这两人不但是武林人物,而且是并不多见的高手。冬夜寒气侵体,深巷沉睡在梦中,寂静若死,唯有剑声如雨,更增诡异和杀机。武林之事牵丝攀藤,互有影响,更何况两个高手在陋巷打斗,绝不寻常,郭旭当然要一探究竟。

      郭旭轻轻向前一滑,像壁虎一般,将身子贴在墙壁上,上身倾侧,探出头去,借着天上繁星,看到巷中两人。两人都穿着夜行衣,一个高而瘦,背微驼,一个中等身材,骨瘦如材,却给人瘦而硬的感觉。两人的剑法都是以快打快,中等身材的身形更加诡异飘忽,剑似乎从任何一个方位都能刺出,他用剑网将瘦高个包裹在中间,就彷佛蜘蛛在捕食一般。瘦高个虽然处于劣势也未露出败象,只是他彷佛无心恋战,招招均取守势。中等身材的黑衣人剑法越来越急,出剑的角度也愈加诡异,他已经有好几次破入瘦高个的中路,仅以毫厘之差无功而返。这一次,他竟然中门大开,冲向瘦高个的长剑,瘦高个没见过这种拼命的打法,微一迟疑,被对手抢占先机,右肩已中了一剑。只见他右手微抖,勉力支撑手中剑才没有掉落在地上。
      中等身材的黑衣人却没有乘胜追击,反倒后退了两步,长剑仍然遥指着对手。瘦高个冷笑两声道:“你也算是长辈,竟用这样的手段。”

      中等身材的黑衣人泠然道:“此次来京,我们势在必得,你执意不肯离开,也只好得罪了。更何况三公子已非昔年的三公子,又何必螳臂当车?”

      声音苍老,似有五十岁左右了。

      瘦高个道:“我碍着贵派的事了吗?”

      老者道:“我们都清楚此来的目的,又何必装糊涂。”

      瘦高个冷笑两声,道:“你以为我走了,你们就必然成功吗?想一想这些年为了它,你们已经死了多少人!”

      老者怒喝一声,道:“我们三代人,穷六十年之力来寻找它,这一次绝对不容有失。”

      瘦高个仰天一笑,笑声尽是苍凉,道:“好,好,倾覆帮派也在所不惜。只可惜我也是一条路走到黑的人。今天,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要我离开京城是不可能的。”

      老者道声音里露出迟疑,道:“三公子,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并不想杀你。”

      瘦高个道:“三公子,多年未曾有人这样称呼我了。这些年,你们一个个逼着我,现在何必假装慈悲,别以为就你们不怕死,我也不怕。”

      剑芒暴涨,一剑如闪电般刺向老者,只可惜他右肩有伤,毕竟威力不同往日,几招过后,长剑便被对方震落地上,这时的三公子不复刚才的斯文敦厚,施展着空手夺白刃的手法在剑网中穿插,但老者的剑法何等老辣,剑剑直指要害,终逼得三公子退出剑网。老者的剑如影随形,窄长的剑如同毒蛇般,三公子右肩新伤,动作渐缓,在强大攻势下,慢慢力不从心,眼见老者一剑要刺向三公子的左胸,三公子着地一滚,异变突生,只听石块破风之声,似乎有两块石头重重的砸在老者的胸腔上,老者噗一声,应该是喷出了一口鲜血,趁老者真气流转不顺,三公子已经跃起夺下了老者手中的剑,调转剑尖,直指着老者。

      贴在壁角的郭旭心念电转,这一招,何其熟悉,竟似是……郭旭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老者声音有些颤抖:“三公子,你……你……杀了贫道,我们就结下永世难解之仇了。”

      原来这老者是个道士,难怪干瘦至此。

      三公子笑声凄凉,道:“永世难解之仇?不杀你,你们逼着我,杀了你,你们还是要追杀我。又有多大的区别?”

      老者沉默了。

      三公子道:“不过,你说的对,杀了人,就有永世难解之仇了。就让我们活着,继续无休止的纠缠吧。只是我告诉你,也许早点走,能多活几年。”

      老道拾起地上的剑拱手道:“三公子也请多保重。”

      然后,悄无声息的走了。

      郭旭却仍然在纠结刚才的那一招,而且三公子这名字很熟,突然他想了起来:是云三,十年前名满江湖时,乐善好施,仁义武功,在当世少侠中一时无两,人们都称他为三公子。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听壁角的朋友,出来吧。”

      郭旭一时大意,未能及时离开,只好缓缓的从隐身出走出来。云三见到郭旭,竟然一怔,突然就转过身去。只见他肩背耸动,明显是内心巨震。

      郭旭并不往前走,只是轻声说:“云三哥,你如果不想见我,我现在就走,只是你要记得,不管有什么事情,长风镖局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云三还是那样站着,一动不动。郭旭转身往回走,走了十余步,只听后面传来声音:“郭旭,愿意和我喝杯酒吗?”

      两人来到了云三的住处,是神仙居后院一个破旧的厢房。云三点亮油灯,是劣质的灯油,刚点燃,熏得人微有泪意,云三更是马上咳嗽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的光晕模模糊糊照亮了,房子里很简陋,几乎是徒有四壁。云三搬了两个漆面已经掉光的旧凳子,要寻抹布擦一擦,郭旭忙拦住,要用袖子掸一掸,云三阻止道:“簇新的衣服,不要弄脏了。”是一个疼爱弟弟的哥哥的温和口气。郭旭心里难过,任由云三找了抹布,认真擦了凳子才坐了下来。

      昔年的云三,是云家庄最被人看好的儿子,也默许是未来江湖第一庄的继承人,家中何等的富丽堂皇,应有尽有,在江湖中也是千金散尽还复来,如今却住在这比最贫苦的人家好不了多少的破旧房子中,当着妓院的打手。往事怎堪回首。

      两人一时沉默。云三在房中找了半天,找到一小坛酒,道:“虽是普通的烧刀子,口感倒是极好的。”

      云三打开酒坛,又环顾一周,转向郭旭,尴尬一笑道:“请你喝酒,没有酒杯酒碗,只有饭碗,还只有一只。”

      这句话说得何等寂寞。

      郭旭道:“我最爱就着酒坛喝酒,更显江湖豪气。”

      云三道:“你不嫌弃就好。”

      半坛酒下肚,两人的话多了起来。

      云三道:“十年没有见你,你长这么大了,镖局的担子挑得好,又是这般的潇洒倜傥,我心里也很欣慰。想当年……你们还是孩子。”
      提起往事,总是让人伤感。

      郭旭道:“这几年庄子里可还顺遂?”
      云三道:“伯父、叔父们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通通拿走了了,只剩下我和老五艰难度日。日子苦一点倒是无所谓,只是想起父亲死得不明不白,云家庄一百多年的威名将在我手上断送,这十年来,我是每一夜都无法成眠。”

      郭旭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半晌道:”三哥的身体让人忧心,还是应先将养好了,再做计议。“

      云三道:“当年伯父来争庄主之位,虽然最后我赢了,保住了庄子,却受了重伤落下了终身的病根,怕是好不了了。

      一时陷入僵局,以郭旭之辨若悬河也找不到安慰的方法。
      两人又喝了一些酒。

      郭旭道:“三哥这次来京中可是遇到什么麻烦?”

      云三并不回答,只是喝着闷酒。

      郭旭道:“三哥要办什么事,郭旭和长风镖局一定鼎力相助。”

      云三挥手道:“你不必多说。谁的事,谁承担。谁的债,谁去还。你们长风镖局这些年如此艰难,可曾求过别人?”

      郭旭默然,他和采玉貌似温和,铁衣看似木讷,但骨子里,都是骄傲的人,这些年,不管多难,没有开口求过别人,包括昔年父亲的至交好友,镖局的生死之交。幸亏镖局有采玉、铁衣、六爷、侯叔,才得以支撑到今天。
      也许当年他应该早一点接掌镖局。
      云三其实和他们是同一类人。

      郭旭道:“三哥,不管你怎么说,我们两家的交情非同一般。郭旭没把你当作外人。今夜,我们先喝酒。”

      十年的时间长河,在这深夜的酒中流淌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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