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之拭剑录

　　三日后，三人在杭州码头与刘千汇合，准备乘船回京。
　　一路上，封平话一直很少，打尖时就只是喝酒。郭旭见惯了，也不去罗唣。到了码头，准备登船时，郭旭见封平站着不动，于是道：“封平，你既放心不下胭脂，何不去找一找，找一找也可放心。”
　　封平黯然道：“如果你去找胭脂，她自然开心。她就是因为有我在觉得不舒服才离去的。”
　　郭旭道：“封平呀，想找就去找，你不去，怎知胭脂到底对你是什么态度。”
　　封平低头将这话琢磨了半天，猛抬头道：“反正胭脂一直很烦我，何不再烦这一次。”
　　封平大踏步离去了，郭旭和采玉在身后目送。
　　郭旭道：“世上唯有封平才配得上痴情二字。”
　　感叹一番，客船催发，郭旭和采玉赶紧登船。

　　这番回程，竟只有郭旭和采玉两人。刘千虽也在船上，却求了郭旭，和他进京的表亲住到一起去了。两人也难得有此闲暇时刻。平日里，郭旭不是忙于出镖，就是在和朋友喝酒玩乐；采玉不是忙于照管镖局中大伙的衣食住行，就是在操心出镖事宜。如此刻般，镖已送到，下趟镖尚为未知，人在船上，无冗杂之事烦扰，两人倒是天上地下往古来今的聊了很多。郭旭善谈，采玉广博，这一路自是开心。

　　不一日，到了扬州，船上来了一个京中的熟人，名唤姜昊的，是京城最大粮行的少东，同行的是他表弟名唤蒋澄。
　　郭旭邀两人同坐。坐定后，寒暄了几句。姜昊得知郭旭九月初就离了京，赶忙道：“贵镖局接了一单大生意，你们可知道？”
　　郭旭和采玉皆摇头，忙道：“愿闻其详。”
　　陶姜于是说了铁衣出镖辽东之事。郭旭倒不觉得太过惊讶，采玉反倒面有忧色。
　　别了两人，郭旭轻声问采玉：“你可是担心你哥？”
　　采玉道：“我哥从来没接过这么大的镖，再者，我们镖局可是十几年没去过辽东了。”
　　郭旭道：“采玉，你是关心则乱，铁衣沉稳勇猛，虽略显不够变通，六爷的江湖经验何等老道，足可弥补，且不必忧虑。”
　　这样，一路回京。
　　郭旭不时和姜昊、蒋澄同桌吃饭、喝酒，采玉有时也作陪。这一日，眼见第二日就要到京了，采玉吃完晚饭便回了自己舱中，郭旭三人分别在即，难免多喝几杯。
　　一向话不多的蒋澄突然嗫喏着道：“不知采玉姑娘可曾……许了人家？”
　　郭旭不意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正待回答，姜昊大力拍了一下蒋澄的背道：“兄弟，你想什么呢。采玉姑娘可是有名的女诸葛，聪明智计，一般男人也比不上，难道郭旭舍得把这么一座宝藏让出去？自是要好好留着。”
　　说完，还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蒋澄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道：“兄弟失言了，勿怪，勿怪。”
　　原来外面的人是这么想的。
　　郭旭这边也不好辩驳，说是不对，说不是也不对。更何况，难道自己真的能接受采玉嫁出去？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不是一刻不离，却也从未真正分开。
　　只好以话岔开。

　　终于，腊月第一天，郭旭和采玉回到了京中。
　　铁衣还未曾回来。两人忙多方打听，后来听得铁衣在辽东的神勇事迹，郭旭不由拊掌笑道：“只有铁衣能干的出来，我向来是很看好铁衣的。”
　　采玉也笑道：“只可惜他常看你不顺眼。”
　　郭旭道：“我难道怕他。这么一说，两月没和铁衣掐架，倒是想念的紧。”
　　采玉摇头笑着，也便忙别的事情去了。

　　当日，就有小彭王和邓忍的帖子，邀郭旭第二日相见。
　　还是神仙居。
　　三人相见，自是无比亲热，说不得各种美酒佳肴，珍奇果品，郭旭都笑道：“可见你们是体谅我走镖路上风餐露宿，没吃没喝的，特意备了这么些东西。”
　　小彭王道：“你这次可算是出风头了。京中人都道郭大少虎胆仁心，听说京里很多人有意向等着找你们出镖。”
　　邓忍道：“铁衣在辽东也威风得紧，听说还蒙风雪山庄庄主邀请，在兰醑水阁吃过饭呢。这种荣耀，可不是一般的商人和江湖人有的。”
　　郭旭道：“说起铁衣，我倒要问你。贾全不过是一介皇商，和我们向来没有交情，怎懂得用激将法激铁衣出镖的？”
　　邓忍竖起大拇指，指指自己道：“是我指点的。”
　　郭旭佯怒道：“你难道不怕铁衣在辽东有什么闪失？“
　　邓忍道：“铁衣忠直勇猛，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我将在辽东人面最熟的佟福特意找出来，铁衣焉能有事！”
　　原来如此。
　　郭旭眼眶微一湿润：这个邓忍，平时和自己老是调笑闹骂，但在细处，总是悄悄的帮着自己。
　　邓忍道：“不要让铁衣知道。”
　　郭旭赶忙答应。

　　小彭王道：“如今镖局局面大好，你有什么打算？”
　　郭旭道：“我当初接管镖局，原是为了长风镖局几十年的基业，也为着铁衣、采玉的期望。如今，局面大好，却是意料之外。小彭王可有见教。”
　　小彭王道：“你这趟镖虽出的好，却是太显眼了。如今，不但京中的镖局都在担心自己的生意被你们抢走，恐怕还有更多的眼睛盯着你。毕竟，京城是是非之地。“
　　当朝皇帝城府颇深，喜怒难料，尤不喜江湖游侠，武林争斗，密探遍布京中。以小彭王之贵，也懂深藏若虚，每日只以诗酒宴乐为事，又善猜度上意，才一向得皇帝信任。当年，长风镖局曾有功于国家，才得到先帝“天下第一镖”的封赏，如今，皇帝不见得愿意见到镖局再度兴盛起来。
　　郭旭慢慢的喝着杯中酒，仔细琢磨着小彭王话中的深意。

　　铁衣等人自离了风雪山庄，一路南行，凡是遭遇过盗匪之处，铁衣均拉两车酒，孤身上山，找众首领喝酒。镖局众人不放心，但铁衣坚持如此，后来，林远跟着铁衣一起上山。这些盗匪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辽东民风彪悍，这些强盗最是膺服于武功高强之人，也不惯耍卑鄙下作的手段，见铁衣当真来找他们喝酒，均是佩服得紧，把两人当作贵客招待，喝了个一醉方休。
　　这样喝了一路，渐渐出了辽东，山海关在望时，众人皆是激动不已。

　　腊月十五日，总算回到京中。
　　众人回到镖局，知道郭旭、采玉皆已回返，均是喜不自胜。进了镖局，一切如旧，只是不见郭旭、采玉迎出来，也没看见楚歌和雷奇，只有猗兰、黄英几个丫鬟并趟子手。一问之下，原来郭旭不在家中，采玉病卧床上，楚歌和雷奇本就未曾一同归来。
　　铁衣听见如此，面露不豫之色，却不曾说什么，先安顿大家休息。众人都要去看望采玉，铁衣道：“大家先休息吧。刚回京，你们去探望采玉，采玉也会不安心的。”
　　众人也觉得一起去看采玉难免打扰采玉养病，也就各自散了。

　　猗兰领了铁衣去看采玉。路上铁衣问采玉病势如何。
　　猗兰道：“大小姐今早还好好的和大少吃饭谈天，大少去小财神府赴宴后，大小姐就发起烧来。请了大夫，说是劳累太过，劳心太多，又受了风寒，又说了许多虚实表里的话，我也未曾听懂，总之，就是大小姐要好生将养，不能劳累。可见大小姐这一路是吃了好多苦。昨个听刘千说，大小姐路上小腿骨折了，才养的差不多。”
　　铁衣听得脸色更沉，让猗兰细细说原委。这猗兰来镖局时间不长，又是爽直的性子，将自己从刘千处听来的一股脑全告诉了铁衣。铁衣越听越恼，却不好发作，只能忍着。
　　进到采玉房中，采玉吃了药，刚发了汗，略觉得好些，见哥哥回来，自是开心，忙问一路情况。可是说的一多，连连咳嗽起来，直咳得搜肝掏肺，铁衣一边帮着捶背，一边心疼不已。好半天才止住，忙喝了熬好的秋梨川贝膏。铁衣亲手将采玉的被角塞好，让她好好休息。正在此时，一个人敲门进来，却是郭旭。

　　郭旭进入房中，一脸喜气，道：“铁衣，你总算回来了，我和采玉整天念叨你呢。一路可是辛苦了。”
　　铁衣缓缓转身道：“不敢。郭大少整日宴乐，可不是更辛苦。”
　　郭旭见这话不对，敛住笑意，道：“铁衣，这是怎么说，我不过找邓忍喝了几杯罢了。”
　　铁衣见郭旭说得轻松，怒火更胜：“喝了几杯？采玉病成这样，你竟还有心思喝酒。”
　　郭旭原不知采玉生病，适才见了铁衣心中欢喜，也没顾上问采玉为何躺在床上，不由面露愧疚之色，忙到采玉床边，道：“前几日听你咳嗽几声，叮嘱你吃药，你最愁吃药，怕是没吃，今日到底是病了。”
　　铁衣怒道：“原来是采玉的不是，自己不知道吃药，劳你费心了。”
　　郭旭不由尴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采玉见两人如此，忙半支起身子道：“哥，你不要怪郭旭，我是一个大人了。难不成让郭旭一个大男人亲侍汤药。我左不过是受了风寒，又有什么大碍？”
　　铁衣道：“左不过是风寒？你什么都瞒着哥！郭旭说带你去南京游览胜景，却自己逞强保什么屠龙，让你受了腿伤。你从小是针扎一下都会哭的。”
　　铁衣说着红了眼圈。
　　郭旭愧疚道：“铁衣，原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采玉。”
　　铁衣上前一步，用手戳着郭旭的胸膛道：“采玉从小是我们长风镖局的宝，唯有你不知道珍惜。如果采玉的腿有半点差池，别怪我不顾多年兄弟情分。”
　　郭旭也不分辩，道：“采玉的腿若有差池，我任你处置。”
　　采玉素知哥哥的性子，总是心疼自己，也总是看郭旭不顺眼，也不劝，只静静休息。
　　这时，黄英将端药进来，道：“大小姐，该吃药了。”
　　采玉道：“先放着吧。”
　　黄英道：“正是吃的时辰，药也不冷不热刚刚好。”
　　采玉微叹了口气，道：“吃药做什么，病好了还要整天劝架做和事老，累得紧，不如且病者。”

　　铁衣一听此言，急了，道：“采玉，原是我着急，我再不和郭旭吵了，你快吃药吧。”
　　言罢，亲自将药端来，要喂给采玉。郭旭将药接过去，道：“你今日刚回来，应该多休息，让我来。”
　　铁衣见郭旭笑的殷勤，又不想采玉生气，只好瞪了一眼郭旭作罢。
　　郭旭一勺勺将药喂给采玉，和采玉相视而笑：铁衣回来，势必多有争吵，但是，回来就好。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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