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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十年风月尽
writer:苏谟卿
cp:启红
p.s.:精短,非正剧向,二丫党手下留情。背景是抗战时期武汉会战
「正文」:
直到张都统身边有了个瘦弱的副官。
副官不矮,身子骨很是舒展,长了一身晒不黑的细嫩皮肤,和着总是盈着笑的眼,一张挺好看的脸隐在略及肩的头发里,这人的美就吊足了人胃口。
不过张启山一点儿也不担心副官的人身安全。
比如初见时醉酒的少年都统被正在浇花的漂亮孩子砸得骨裂,再见时他看着一花旦放下头冠挽着水袖砍了两批登徒子,后来美人放下及腰长发拿着剪子捅了长沙一条街,到最后军营里天明醒来副官营房前一群被打包了的大兵,迫使都统相信副官无坚不摧。
只要是长点脑子的兵,都知道这个副官没法惹。
这个副官出身其实不怎么上得台面,他是个下九流的戏子,还是红透半边天的当家花旦,然而本事也确实了得。他真名叫什么没怎么人知道了,都管叫他艺名“二月红”,其实也不难听。就这么个人,还是长沙城出了名的风流,花街柳巷没少他的,这辈子不缺金子银子和马子,所以后来他和个面摊子姑娘的情分还成了段佳话。
那丫头死得早,说来幸运,她死在风华一生的当头,只是她死了,二月红说到底就没什么了。正好那时张启山找了他,他便答应了张启山共同神行战场。
张启山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那人背对他坐在自家院子花架底下,素白的旗装映了一身天光。那人侧头说的一句“红某若是不能归院,那就在这里替佛爷,身殉这九州天下吧。”
还记得他三分释怀六分坚定转头,最后一分,是瞥回的那一眼中惊雷一样的杀机与清明。
「分界」
“红儿,看那人。”
两个人几乎不要命地站在小高地上注视着脚下战场,指挥官把一架望远镜递给身边撑着棍子站的副官。副官撩开长发把镜子搁眼前摆正,顺着方向看过去却是一片被炸飞的土石。战场上分秒必争,二月红皱着眉看去,是个挺年轻的人,挺白净的。
“是松井家的。”张启山政界混久了,谁家的孩子多少能看出来一点。二月红又皱了皱眉问:“松井石根?”
末了又释怀,放下望远镜直起身子,含着笑看身边的男人:“杀掉就行?”
张启山看了眼焦黑土地点了点头,“杀掉就行。”
尾音还没在空气里头完全散开人就不见了,这感觉简直就像看着人急不可耐投进炼尸炉。战场上生死命数不是谁说了就能决定的,这一点张启山明白得很。然而说真的,他还是用人命替了国脉。
那身影持着长棍一头扎进混沌的空气中,挡在路上的一切都不是问题。男人给他指了目标,那他就去吧,还要顾忌什么?二月红奔跑中甩着棍子斩了一路血迹,哪还有什么敌我之分。你挡着我前行的路,我就杀了你,天经地义。
一路杀到阵后,二月红身一潜匐在死人堆里,烦躁地躲过子弹弹片。他脚踝的筋腱被一发子弹蹭了一下,现在疼得很。算了算时间,听得有马过来,二月红抬了头把长发捋开,当年那五九冬雷一样冰凉的眼神劈开重重阻碍,直直刺向前方一匹欧洲马。
近了——
后待那马又近一分,二月红爆发一般从地上弹起,竟高那人还有一块。他双手高举着乌金棍子,扬着头冷睨着马上的猎物,随后借着下坠的力手腕一翻狠狠劈了下去。
他看着那人还算是能入眼的脸瞬间在棍子底下血肉飞溅,柔软的肌肉组织开始撕扯、变形,最终包裹着青白的骨头渣子一起飞溅出来;他看着软质的脑浆失去束缚之后飞快流了下来,然后滴在这片土地上殉给中华。在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喷他身上之前,二月红重重踩碎了马头然后借力飞身避过,待他落地后一小块鼻尖软骨砸在了他脚旁。
二月红抬眼看了看被打乱的战场,拽过一匹马跨了上去,然后小腿一夹冲着小高地一路狂奔,随后整个战场上活着的中国兵都开始进行着撤退。他们跟在副官身后,看着副官一身灰尘鲜血狼狈不堪,也看副官一身戾气凛如刀锋。
那边高地上,张启山捻了捻手指,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屠城黑金,抬头就看见那人着(zhuó)着红衣驾着马奔来。
又是哪样。
驾着马持着长棍,低着头不说一句话,浑身的戾气浸着鲜血,像是明晃晃的钢刀护着他一身风骨——这情景简直就和初次杀敌归来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次,回来的只有二月红一个人。他当然不知道那只精英部队就是为了掩护他。那时二月红垂着头踏尸而来,等他夹着杀伐之气定在张启山面前时,张启山才发现他在发抖。
流着泪发抖的二月红,说真的张启山第一次见,然而看到他眼里怀的水雾云波,张启山就明白这绝非害怕或者是痛惜。张启山知道,二月红这八成是心态变了。那次之后张启山被二月红结结实实揍了一顿,满营上下连当地送菜大妈里都看见那都统被副官踩尸的一幕,不过后来据说红副官被都统罚得求饶……当然虚虚实实就不知道了。
这次二月红依旧是站定在他面前,正当他想把人拉走,二月红就抬起头来,眯着眼来了一句“佛爷我快饿死了走吧”。
张启山听了,也没什么说的,揽着人肩膀笑着问吃不吃水晶饺。
二月红莫名其妙想起了刚刚那人因为压力而被血水脑浆冲破的眼珠子,目光一转回的是个“吃”字。
「分界」
刚洗完澡的二月红穿过院子,刚入九月的南方战线虽然不算得冷,但是空气湿得很,夜里更是严重,冷得二月红裹紧了身上的单衣。这一冷,脑子就清明了些,于是二月红就发现张启山房里还亮着灯。
哪是什么灯啊,分明是有人坐在离房门最远的地方点了支蜡烛的样子。二月红心里一沉,大半夜的抬了腿干脆地踹烂了人屋门。
张启山已经趴在最远的一张小桌子上睡着了,旁边蜡烛安静烧进一块去,二月红指尖掂起桌子上一小块纸灰,心里就明白了七八。他吹熄了蜡烛,然后往桌子上一坐,撑着身子歪头看人:“佛爷,醒了还装,有什么意思吗?”
然而这次那人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傻傻从桌子上爬起来然后冲他傻笑,而且选择了先打个滚……
二月红脸一下子黑了,想都没想把棍子往前一送垫在张启山脑袋底下,结果他手快了一分,张启山在那之后“当”一声撞在二月红棍子上。这一道力并不小,结果二月红不仅没接住他,还被他从桌子上拉下来,生生把他支地的手肘撞脱臼了。
那边不知道喝了几斤的长沙大佛爷张启山睁着眼睛摊在地上,空着眼神看着漆黑的屋顶。二月红疼得直抽气,坐地板上把骨头闹腾齐了之后忍着继续踩尸的欲望唤了一声“佛爷”。
然后就和电视里头演的叫魂一个样,张启山僵硬地转过头面对二月红,为了证明他没死他还说了一句话:“二爷……麻烦了,我腿麻了。”
二月红一边吐槽你平时不是挺能吗一边从桌子底下爬起来,然后在桌子另一边他把手伸给了椅子底下的张启山。
失魂落魄的张启山其实真挺少见的,二月红看着,一个没防备竟然被拉他怀里去了。充当着抱枕角色的二月红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好好窝着。张启山就抱着他,一副死不瞑目地睁着眼睛,直到眼珠子简直和从咸菜坛子里刚掏出来一个样了才眨了眨,眼泪哗啦就下来了。
二月红浅笑了一声,在他怀里把身子抬起来,胡乱在张启山脸上抹了一把:“佛爷,您这样儿还真他娘的不像个男人。”
被抹花了脸的张启山撑着身子从地上坐起来,叼了支烟在嘴里头,看了眼没什么表情的二月红,忍着没点火。他拍了拍二月红的背,一本正经地说了句:“总统挺满意。”
满意是好事,二月红琢磨了一下开口:“那他们要你保政府总统,还是保南方?”
张启山默默叹了声聪明,闷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总统。”
“他们要我扔下整个南线,看他们的血溅在水乡的河道,然后像个王八蛋一样保着另一群王八蛋北上避难。”
“二爷,张某拿了你全部身家,还要了夫人的命……这些你要是有心拿回去,就等着张某回来,杀了我吧。”
二月红顿了顿,消化了各种庞大的信息量,不由冷哼一声:“佛爷您说笑了,您只手遮天在红某这儿不如丫头一碗面,我杀了您干嘛,下面条吃?”随后眉间戾气一闪拔高了声音厉声质问张启山:“等你回来?你要我去哪儿?!管我以前是九门的什么,现在我是你张启山副官,不带我带着谁?!”
被点破的张启山呼了口气,推开二月红站起来看着一身杀气的人。
真没想到这人还会发怒……张启山揉揉眉心拉起来二月红还得防着别被伤了。看那人猜忌如初,张启山这还没解释呢,就听得有敲门声。
敲门的也不是新兵蛋子,见没人开门就静立在一旁,等门开了刚想报点,就看见杀神一样的副官大人靠着门框,也不看他就拨着头发,还只穿了一身旧式小衫……那老兵抖了抖,然后就傻了吧唧地想起来这是都统的房……
卧槽副官你别这样你曾经还把我打包扔出门过!
真不巧,这哥们儿是红副官疯狂迷恋者之一。三更半夜的副官不睡觉穿成这样出现在都统房间里,被人打扰了还一脸怒气……老兵心都烂了。
倒是二月红等他说话等得不耐烦,睨了他一眼开口问:“有事?”那老兵被吓了一跳,刚开口就绊了舌头,结果本来就不怎么灵光的舌头真差点打了个结,等他把舌头捋直了就看见人已经收起来杀气,正歪着头笑着看他,结果这哥们儿积极性瞬间上来了,直直九十度大鞠躬堪比日本人的弹簧腰,然后他就弯着腰吼了一声:“回都统副官!五更已过!”
二月红听了,回身冲屋里唤了一声“佛爷”,那一声搁老兵耳朵里头真是百转千回金声玉震,让他心寒的是这不是冲他叫的……屋里没有回应,二月红也不恼,说了声:“夜深了佛爷早些歇息,明儿起来再论这事儿。二月红先退了。”
说完也不管张启山的反应,关了门拖着老兵就走。老兵想起上次被打包的经历努力坐怀不乱,结果最后逼出一脸鼻血……到了后院二月红趁着月光冲老兵露了个模模糊糊的笑,老兵表示幸福地快哭了。
老兵睡大通铺,副官的屋在最里面。结果二月红眼尖,一眼看出房间里还亮着蜡烛,二话不说过去一脚踹烂房门。
众兵:“……”
就看见二月红笑得一脸明媚:“这大半夜的,玩什么呢?让红某也来凑个热闹?”
乱七八糟的大通铺在二月红话尾刚刚落定就他妈光鲜亮丽地和你家吃饭用的瓷盘子有的一拼。二月红看了一眼众人窘像,挑了个角落靠上去,随便说了一句:“来啊,就赌大小,我输一把今后三天就睡这儿。”
于是一晚上就在各种混乱中过去了,天刚亮的时候二月红披着一身军装掂着钱袋回了自己房里。
「分界」
后来又发生了一点事,大院里的都看见了,但他们实在不明白有什么能让安安静静的副官一边骂一边家暴都统的,最终出来一个结果:这就是纵欲过度的后果。
其实在得到要放弃南线保政府的时候,张启山就决定要让二月红待在南方——不一定要在战场,但一定不能和自己一起去北方——这个决定最终导致张启山被暴怒的二月红从屋里踹出去然后在院里里头开始家暴,不过就算打得他只有一口气估计结果也不会改变,所以二月红打到消气就停手了。
撤北的前一天天气好得要了命,院子里头一群大兵围了个圈开始闹。二月红刚洗完头就瞧着这么一幕,当时就觉得不去看一眼真对不起自己。
北边送来了补给品和“奖赏”。
漂亮的婊子。
瞅着几个小妞二月红只觉得心头一紧,挥手让人散了散去看。别说还真不孬,二月红最喜欢她几个的眼睛,对着天光一照,简直就像隔着水雾看天作琥珀一样。
“二爷,您看如何?”老兵自从腰带都被二月红赢走之后,虽然男神形象碎裂了,但定不影响他对二月红的膜拜程度。
“挺好的。”二月红抓着一个蓝旗袍的后领站起来靠在自己肩上,“该有的都有了。”
这话一出众兵直接沸腾,吵吵嚷嚷要让留下,就看见人眉梢一挑,全体噤声。
“留下……”二月红把人领口解开,一群大兵直接沸腾,“行啊。就放后院吧,吃完了饭我们好好讨论讨论是崩了她们还是砍死拉倒。说真的,我不喜欢穿衣服时候塞进什么东西。”
借着明云光色二月红看着婊子领子里头一排试管,真是只觉得恶心。
张启山,你有麻烦了。
「分界」
之后的事说真的就无聊多了。兵分两路,张启山率主路部队保政府和总统北上,二月红带分支走水路,到上海,最终在绍南落脚,美其名曰“监视南线战场”。
最终在绍南的二月红得到了一个青帮失势高层干部的支持,在路上两人凭着残存的威信疏通了所有的关节,然后把整支队伍全部伪装成地下商队躲过了检查。
这无关功与利,只是两人看着对方单纯的顺眼。
随后,日本在中国最无人道的也最鲜为人知的“第四场屠杀”,开始了。现代中国民国历史学家给出的结论是“日本化学战”。
说是化学战其实并不准确,比如日本的第一次化学性屠杀其实利用的是带有鼠疫杆菌的跳蚤,然后他们用轰炸机在民国商贸金三角之间将这些跳蚤全部投掷出去。
包括绍南。
九月末,南线战场急电。这封电报先用最低级的数字密码打底,随后再在数字密码基础上进行了二次改密,用的是民国当时最先进的摩斯电码。
这份电报在民国东边畅行无阻,最终交到了北方的张启山手中。
张启山手底下的人解开它用了一个星期,这份疯狂的电报上面只有两个字——
“防毒”。
然而张启山并没有立即要人进购防毒用品,而是收拾了东西,用最快的速度赶往绍南。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乘了船到天津卫,然后换火车到达上海浦西,最终快马跑了一个白天直到把马跑得吐血把他摔在地上,才刚到绍兴郊区。可是他竟然跑了一整夜,最终瘫在地上。
不是他想停下,而是被封堵了。国民政府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或者离开感染区,否则一律射杀。张启山得知这个消息时在封锁线外坐了一天,他实在是不敢相信那个跟在自己身边,一直一直傲挺着风骨和一身风华的男人,因为自己的一条随意命令就被烂死在破破烂烂的感染区,最终被什么东西啃掉,或者是消失得骨头都不剩。
四天后张启山宿醉,当他醒来时已经快解禁的感染区被焚毁,同时也彻底解禁。
张启山只觉得满心悲哀。
他换了一身笔挺军服,安安静静去吊唁老九门上三门二月红。
然而,二月红没有死。
就在绍南湿润的老城墙下,二月红穿着红色旗装屈膝靠墙坐着,仰着头,一双眼睛盈满了水色天下,满是莫名的向往。
“红……”
该叫什么呢?张启山踌躇了。
这声一出二月红才发现了人。他僵硬地扳下脑袋,冲张启山扯了个习惯性笑容。
“啊佛爷……”二月红这样说着,一副好嗓子全毁成了血渣,“佛爷……二月红带的人全死了,是不是也该去殉兄弟?”
张启山张了张嘴,忽然想起平时二月红尖牙利嘴最善言辞,就算是抢了先机也没用。他把话吞了一半,说出来就是:“你起来,和我回去。”
听了这话的二月红却笑了,真的笑了,沙哑的嗓子这么一笑简直就像缺了油的铁节。他笑得开心,猛不丁一口血咳上来呛了他半口气,连忙把血往手心里咳出来,才又借着笑意继续说:“我……站不起来了。我从北感染区来的,没染上疫症,但是北边是溶解性的玩意儿……我腿上有伤,在这儿坐了几天,今儿才发现——”
说着二月红性子上来了,也不管雅不雅那套,当着张启山的面把旗装下摆一撩,袍里破烂的长裤下面只是一双青白腿骨挂着破碎的肌肉和断裂的血管,漆黑的脓血滴滴答答渗进湿润的焦土之中。
“——腿没了。”二月红继续好心情地说,也不管张启山是不是愿意听。
张启山其实是愿意听的,因为那是二月红。他听二月红说了十年,他也愿听他说一辈子。
二月红在城墙上靠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事,直起身子兴致勃勃地说:“佛爷你来,我问你……”
这句话一出口张启山就过去摁住二月红肩膀,看他眸子里满满的笑意和温和。然而二月红却一直微张着嘴,那句话停在唇边,却一直没问出。
张启山终于觉得不对,扣着二月红肩膀摇了几下,然而那人的头却垂了下去。
其实有句话,在张启山心里也停了很久。
张启山沉默地抱住那身血染旗装的尸首。
那句话停了有十年吧,从醉酒后转身一瞥看见红家大院里头的人开始,就停在心里。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算小,不过都不重要了——
“红儿,你只肯叫我佛爷吗……”
十年前风华一眼,十年后眼中风月,却断送在残垣江山之间。
第二日,武汉沦陷,武汉会战全面战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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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首发启红吧,二丫党手下留情。官方逼死同人什么的我也认了。我在看《老九门》的时候其实看到更多的是二月红一身风骨傲志,张启山相对来说则是一个不动明王一样的存在,而且我实在是写惯了乱世,后来就写不来BG了,觉得看不到乱世风云……就这样,求不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