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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太子日安。林繁枝站在老王爷的身边蔫蔫地对着太子行礼,他尚未痊愈,故而连声音都透出一股有气无力来。
咦?这小子病了一场怎么就改性儿了?慕容世晟看着他温和的打着趣。
林繁枝略略腼腆地低下头。
老王爷捋着胡须叹了口气道,这孩子病了许久,虽说万幸捡回了条命,只到底是伤了元气。说罢看着垂着头呐呐不言的林繁枝又重重叹了口气。
太子听闻站起来走到林繁枝身边牵了他的手把他领到自己的左手边坐下,吩咐身边的人道,让膳房弄盘甜糕来,堂弟爱吃这个。说罢又对着王爷笑着开口,民间都说男孩子要穷养,皇叔也不要把他看得过严了,放他出去野两天,见见风就什么病都好了。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轻声笑起来。连带着低着头的孩子都悄悄的睁大眼睛闪耀出零星的欢喜的光芒。
从醒来到现在,他已有两个月未见古微澜了。
太子所言极是。林霆向太子施了一礼,转头对林繁枝喝道,出去玩儿去罢!
是。林繁枝诺诺躬身退了,走了两步又退回身来,怯怯伸手抓了桌上一盘甜糕讨好地笑笑道,谢谢太子哥哥,繁枝先行告退。
唉——老王爷僵着脸,看着林繁枝的背影,最终只余一声长叹。
林繁枝去见了古微澜,他的十哥哥正在王府后山上练功夫,一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连周边的树叶都被席卷着纷扬起来。听小书童说,王爷要把古微澜送至军中历练历练,启程的日子左右就在这两日了。林繁枝寻处空地坐下,呆呆看着一动不动。要怎么办呢,他心里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却不能和任何人倾诉,尤其是古微澜。
林繁枝坐了一会儿,古微澜便看见了他。两人挨着石头背对背坐着,仿佛从未离开过。林繁枝从怀里掏出一包绢布包着的甜糕递给古微澜,慢慢道,太子府里拐来的,只是没有你娘做的好吃。古微澜伸手接过,侧头看见递过来的那只手衣袖微落,露出的手腕细瘦苍白,他勾了勾林繁枝的手指。林繁枝无声笑了笑,大大的杏眼里有光泽一闪而过。他的十哥哥说那个拉了勾勾的约定还算数,等他好起来还是要带他到瀚海家乡去的。
林繁枝背靠在古微澜身上,头枕着他的肩膀。日后回想,也许他便是在这一刻义无反顾的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林繁枝对未来自是一无所知,如今的他要偷天换日,以期瞒天过海。
王府里的荷塘在一场夏雨后悄悄立满了花骨朵儿,尖尖一点儿粉红,时常引得经过的丫鬟们忍不住停下来观赏一会儿。林繁枝捧着一碗鱼饵坐在假山中央,底下成群的锦鲤被香味吸引,一圈一圈争着围在他脚下。脸上一笑便是两个梨涡的小书童抱着件大红的披风急匆匆寻了来,见自家少爷坐在沁凉的石上,一边为其披上一边忍不住数落了他几句。林繁枝眨着眼睛笑得很无辜,自从害过一次失语,如今的他是越来越不喜欢讲话了。少爷!小书童终于恼了。嚷嚷什么,林繁枝瞥了他一眼道,仔细把你家少爷我的鱼吓跑儿了啊。这一席话说得慢吞吞,很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模样。小书童忽而泄了气,他伸出两只手指在林繁枝眼前比了个爬行的动作,便立在一旁不再吱声。他忽而有些想念那个人的好了,至少有人陪着,少爷亦不会如此没精打采。走了?林繁枝喃喃念了一句,已经是最后一个了他想。
永宁三十四年夏,洛京皇宫里一个宫娥被捉到与一侍卫有染,两人俱被沉石护城河。与此同时,洛京城内一家酒楼易主,前来洛京谋生的异乡人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消失了一小部分,就连长年送菜的小哥都不见了踪影。
最近子鼠受了伤,古微澜又被林老王爷丢到军中历练,林笙是不能被指望的。他的十哥哥,何时方能回来呢?林繁枝自从古微澜走的那日起便日盼夜盼,就在这日夜幕,古微澜回来了。
古微澜回来了,他从偏门进的府,故而王府上下大多不知。自然,这不知的不包括林繁枝。下午他去陪慕容世烨下了一盘围棋,二皇子都备下晚饭了,却听见小书童来报林繁枝撇下自家堂哥立即马不停蹄赶了回来。一路进府,下人正在掌灯,大红的灯笼在游廊下一盏盏挂起,下人见着小王爷俱立在原地微微行礼。
日后的古微澜时常会在征战休憩放松的片刻,于午夜梦回中梦见今夜的场景,久而久之,便成了不可忘却的执念。未及冠的小小少年披着大红的外袍从外面进来,他的身后挂起一盏灯笼,大红的缨络晃荡着仿佛垂在他的肩膀上。那张惦念了许久的尚带着稚气的脸被烛光一映,忽而便看不真切起来。
十哥哥!林繁枝抓住他的手臂欢喜地喊了一声。
古微澜立在原地,一手将及肩的小小少年拥进怀里,他把下巴搁在林繁枝不宽的肩膀上。
繁枝,我回来了。古微澜低声说。
回来后的古微澜自是要与林繁枝同床共枕的,再度失宠的小书童哀怨的回了自己的小窝。林繁枝与古微澜躺在一处,青帐外的烛光闪烁着,他看着帐顶忽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问的何其多,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被窝里古微澜勾了勾他的手指低声道,明日我娘要到普安寺上香,繁枝陪我一起去?林繁枝把就要脱口而出的好字狠狠咽回去,他转过头看着古微澜笑笑道,明日尚书家的小公子约我到梨园听戏,十哥哥我改日再陪你罢。古微澜未曾想林繁枝会拒绝,愣了半晌方点了点头。
第二日将古微澜与古夫人送出门,林繁枝在侧门立了许久,直至小书童忍不住出声相催,他方应了一声登上了马车。林繁枝今日去的亦是普安寺,只是他要去见一个人。这人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然而林繁枝要的正是这样的,他让子鼠抓了这人的一个把柄,而他想用这个把柄请这人帮他一个忙。
林繁枝在普安寺慢慢逛着,已是下午了,想起那人出乎意料痛快答应了他的条件,他稍稍放宽了心。所有的路都已铺好,如今只差一个触动便可,林繁枝却觉着难过起来。因为只有他来做,方可令人信服。林繁枝正苦恼着,却听见佛堂内传来一声痛苦而压抑的声音。
古夫人脸色青灰的倒在地上一手捂着嘴巴,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里流出来。她的身边,一只白瓷的瓶子四分五裂。而另一侧窗户下,方想逃跑的人死不瞑目躺在地上,他的脖子上,一只柳枝做的发簪还在颤颤发抖。
古夫人!林繁枝急忙扶起倒在地上的女子,不知她被迫吞了什么东西,他从怀里拿了颗药丸出来让古夫人吃下去,那是闻老太医配给他保命用的。
古夫人,是何人想要害你?林繁枝待她清醒过来便焦急询问,他知晓林笙往寺庙后院去了,却不知是否还有人藏在暗处。古夫人虚虚握着林繁枝的手慢慢摇了摇头,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声声音。她咳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却是又昏了过去。
少爷,快走,古微澜进来了。小书童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一把拖起自家少爷,急匆匆从另一处避了过去。林繁枝一路上被小书童扯得跌跌撞撞,他来不及想这是谁做的,他只知道,他的十哥哥与他娘亲再不能留在洛京了。
佛堂内,古微澜脚步匆匆跨进来,他方才险些挨了暗算,却左右寻不见暗算的人。半晌方醒悟恐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折回来,却见娘亲安静躺倒在地上一副人事不知的模样,身上却看不见一丝伤口。娘!古微澜睚眦欲裂,他唤了一声,紧绷着身体将娘亲一把抱起就要往外走,却在转身后又鬼使神差地倒回头来。他顿了顿,轻轻撩开一旁的布幔,几乎在刹那缩了瞳孔。
那幔帐掩映下,一只柳枝刻的发簪干干净净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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