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温暖又悲凉

　　曾经手到擒来的文字如今如同牙膏一样硬生生的被挤出来，其实我时常有这种感觉，越来越像古代的苦吟派，那种畅快淋漓的流露叫人同情，想必这一定得来于永无止境的空闲。我读过的书越来越多，我记住的文字越来越少，或许是不愿意接受这种现实，每次想到这里心里就能感受到如涨潮一般温暖的疼痛。

　　从初中开始我一直用两个抽屉来装回忆，当然，这里面没有书本和习题册，只是一些跟文字图片有关的东西，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即使是小到每一张明信片和贺卡，我都完好无损的保留着，就这样过了六年。其实从寒假回家到现在我从来没有打开过它，不打开它不是因为我还能记得里面放着什么东西，也不是因为至今我还能清楚的背下来每件物品的叠放顺序。回忆被时光筛过后只会留下美好且幸福的一面，可是幸福从来不会遵循牛顿惯性定律，它总会在顺畅的让人以为会永远平静而美好下去的时候戛然而止，所以毫无准备的我肯定会在打开它的一刹那措手不及。不得不承认我真的很胆小，却还要装作飞扬跋扈，向外界显露出自己拥有的狂人的禀赋，来掩盖内心像病毒一样蔓延滋长无法抑制住的虚无。

　　好奇心会毁灭一个人，而今，我已经被打败过无数次了，用飞蛾扑火换取一把余温尚存的灰烬。现在我才明白，回忆不是美的而是活的，而且是有血有肉的活着，比任何物体还要生机勃勃，不仅仅它是活的，我也是活的，我真的没有力气和心思同这两样活物拼杀，我好奇再次面对那些回忆的时候会作何反应，我急切的想要知道。冰冷的空气通过虚掩的窗户和着湿润清新的茶香局促的拥着我，我出现了幻觉，抽屉打开的缝隙似乎飞出了一群又一群的蜜蜂，它们的叫声让我厌烦，似乎在扰乱我警告我不要打开它，但是那种温暖又熟悉的气息仍旧能见缝插针般挤进来，唤醒我。最上面的毫无疑问是那张打印下来的高考志愿表，接下来是因为所有人都忙于填志愿而不完整的同学录，子璇记录下来的她和我高三那些little events的两封信，打印版寄到新概念初赛就杳无音信可是丝毫没有打击我对文字的热爱的文章手写稿，然后就是一张A4纸，上面写的东西证明了其实我从高中毕业开始就变得越来越二：“这一层应为日记本，本子君，失踪”后面还画了一个很无辜的流泪的表情，现在的我更记不清日记本被我丢到哪里去了，也许在学校的宿舍角落，也许在高三的出租屋里再也不会被人发现的不见光亮的地方。

　　我看到了有一节心理课上，写上自己名字再传到其余同学那里写评价的A4纸，看着写满的纸，一种纠结复杂的情感顿时包围了我，纠结复杂的原因是我不知道我应该为这些文字弥补了不完整的同学录而庆幸还是该为这半年来我的变化而悲凉。或许在过去，我还是很淑女的，我还是有一些才艺的，我还是有一点才华的，但是现在的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有时候那一点点的偏移和改变真的很可怕，原本趋近于零的一点点，可怕之处就在于它永远不会为零，然后就是显现出它的气焰和光芒，强大和妖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切就会重新开始。看来这也不难解释现在的我为何会变成这个模样。

　　“想到什么就去做吧，反正春天是很短暂的。”

　　“那些无知的莽撞的青涩的懵懂的，全仰仗年青。”

　　“历史就是一堆过期的垃圾。年轻，最大的力量是让人只去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而它最后的力量就是告诉大家，不管你以前信的还是不信的，都是假的。”

　　“或许只有钟爱飞鸟的人，才能有不会被天空震撼的定力。”

　　我不想再往下翻看了。

　　我不想再看到过去的我。

　　把后来收到的王元儿的信和子璇小雅的明信片放进了抽屉最上层后，我发誓再也不打开它，尽管在那个蛮不讲理从天而降的好奇心面前我可能依旧没有定力去拒绝。

　　我想告别以前那个愚蠢的我，偏激的我，刻薄的我，总是会带来许多麻烦的我。我讨厌以前的我。

　　我想再单纯直率一点，再善良知性一点，我期待成长和突破。

　　我想对现在的自己说一句话，一句本来只不过是无数情歌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三个音节，都是元音结尾，还算抑扬顿挫，恐怕是中文里主谓宾俱全但是长度最短的，听多了会感到麻木不仁的一句话：

　　我爱你。

　　没错，我喜欢现在的我，很喜欢，这样没心没肺不拘小节的活着。

　　突然很多事情伴随着回忆滚滚而来，我抵触我排斥我拒绝我无理取闹，我想让它们都呆在角落，都封闭在不会再打开的区域。杯子里的茶不知怎地就被我打翻了，原本湿润清新的味道变成了浓浓的苦味，混着淡淡的咸味吞噬着我，视线也模糊温润起来，心里又涌起那种如涨潮一般温暖的疼痛，我想我是真的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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