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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绥浅前朝灭亡之际,千里苍茫的绥浅大地上,异香弥漫,遍地芬芳。
据传,节节退败的绥浅大军,人人听到一个清越无比的声音在唱:
“浩浩愁,茫茫劫……”
绥浅四十六年,绥浅王大选秀女。
“浅笑倩兮,明眸皓齿。”带着秀册上两句最平常的赞美,短歌踏入深似海的宫闱。
那年她十岁,天真稚嫩的晶莹面庞,眼眸清澈似水,孩子甜美的笑意,说不出的清新可人。
短歌的美丽,远不止秀册上那两句可比。
可是,宫闱里,那些岁月蹉跎的嬷嬷,似乎并不喜欢年轻美丽的女子。奉着君王的命令,却尽安排这些孩子,做些粗重肮脏的活儿。短歌出身没落官宦,虽家境败落,亦不曾受过这般苦。
每天起早贪黑,挑水打扫,动辄食不果腹,还有嬷嬷们三五不时地打骂,宫里的生活,实与短歌的想象差了太多。她不明白,为什么爹娘常说,进了宫就不用看人脸色,进了宫就可以每天开开心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是她做得还不够好么?短歌心忖,要忍耐,要做好“上面”交待的事情,爹娘的吩咐也就这些。平素的一声不吭,她已经相当尽力了吧?
看着自己日渐粗糙的小手,粉嫩不再的脸蛋,短歌心里实是委屈。
只是,十岁的孩子,并不明白,有一种招来厄运的东西,叫做“红颜”吧?
单纯的短歌,以为自己不够好,不够努力,便加倍的勤劳干活,再苦再累也不肯休息。这样一个美丽乖巧的孩子,不使心眼,认真热情,在这腐朽不堪的宫里,美好的像个天使,连硬心肠的嬷嬷都被她打动了。也正因为这样,小小的妒嫉和怨恨,在那些同入宫的小秀女心中,慢慢萌芽。
“快,抓住她!”
短歌没命地向前跑,心想,这次一定一定不能再被抓住了。身上还到处是红肿,无论如何,再也禁不起一次的毒打了。
咬咬嘴唇,短歌提起衩裙,加快了脚步。自从疼爱她的蓉嬷嬷去世之后,新掌事的嬷嬷就找遍各种理由来折磨她。同做事的宫女们,也极尽刻薄之事。小小的她,已不知被冤枉虐待过多少次了。
“不能哭……”短歌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继续在御花园里穿梭。身后,秦嬷嬷和侍卫的声音越来越近。短歌顾不了许多,飞身向花园深处奔去。
一道铁牌横现眼前,“擅入者死。”短歌看过许多书,自是识得这字的。可是若是被抓,下场怕也比死好不了多少吧?来不及考虑了,短歌只得硬闯。
这一处,是她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刚跑过铁牌,便像来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高大肥美的奇丽花树,遍地弥漫的异香,短歌几乎霎时便忘了刚才的匆忙。这御花园的深处,景色却更胜花园的每一处。短歌便痴痴的愣住了。
“嬷嬷,小丫头跑进禁地去了!!”
短歌一惊,才想起身后的追兵,重新又慌乱了起来。“怎么办?”她环顾四周,丛丛的花树间,隐约露着一角木屋。别无选择,短歌慌忙的推门而入,低身藏入木桌里。
安抚着自己慌乱的心跳,短歌侧耳倾听门外的声响。追兵似乎没敢追进来,脚步声和人语声渐去渐远。短歌“腾地”一下坐到地板上,再也压抑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宫里的纷扰消融在她的泪水里,世界瞬间平静,积压多时的委屈顺着脸颊,汩汩流出。
不知过了多久,些许温暖的阳光随着推开的木门,照进屋来。
短歌顾不得擦干泪,惊恐地抬起头。
他看到了她。白衣胜雪,松散的发带绑不住乌黑如缎的头发,大大的清亮的眼睛,因为哭而显得红红。清纯的小脸上,有着藏不住的美丽,和惊恐。
她看到了他。长长而倾泻的黑发,细长温柔的眼睛,脸庞精致漂亮,俯首间,竟有女子也比不上的亭亭动人。
他带着一身绝美的花香向她走来,俯身轻柔的扶她,冰凉的手指抚过她吹弹可破的肌肤,抚过她凌乱的发丝。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低启:
“喝茶吧!”
顿时满室异香弥漫,短歌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从她身体里缓缓流出。一种宁静自然的感觉,溢满胸怀。短歌看着眼前绝美的少年轻轻的笑了,“我叫短歌。”
她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让他认识自己。
“我叫月。”少年深黑的眼眸亮闪闪的对准她。
“月哥哥……”她低声呢喃。
“不,不要。叫我月就好了。”美少年有一瞬间的黯淡,再抬首时,便又温柔笑着。
“短歌……” 月迷雾般的眼睛轻轻抬起,“每个女子柔弱的身体里,都有无穷无尽的眼泪。”
“当她们遇上了愿用一生去陪伴的人,便会把这珍贵的眼泪献给他们。”
“所以,”月深深地撷取了短歌的目光,“眼泪只可以为喜欢的人流哦。”
“眼泪……只可以……为喜欢的人流哦……”
很久以后,短歌还是会想起,那个芳香弥漫的午后,年幼的她是如何地怔在那儿,被月温柔的话语,狠狠的撞进了心里。
那年,她十一岁,他十七岁。
从那以后,短歌常去的地方,多了一个茹园。
宫里的生活,对短歌来说,不再是无止境的黑暗。每一次,不管受了什么委屈,心里不论怎样的难过,只要走进茹园,看到月温柔无边的笑脸,喝一杯他泡的茹羽花茶,短歌心里便洋溢着暖暖的幸福。
茹园是月的家。他在那里种满芳香无比的茹羽花树,月说,茹羽花的香气有让人凝神静气的功用。他总是泡着一壶花茶,等待着随时会向他奔来的短歌。他说,短歌喜欢喝茹羽花茶,他很开心。
月看着短歌微笑,弯弯的眼睛,充满着宠溺的温柔。
短歌,她喜欢看他洁白的手指为她泡茶,喜欢看他细心地摆弄每一朵茹羽花,喜欢听他在有月亮的晚上,有些忧愁的歌唱,喜欢听他暖暖的笑着,唤她“歌儿”。
一次,短歌天真地问月,“月,让我凝神静心的,是茹羽花,还是你?”
月恍惚了一下,笑而不答。迷雾朦胧的眼睛,深深地望向夜空中的明月,眉梢眼角,有着说不出的哀伤。
短歌一下子就流泪了。说不清的情愫,道不明的原因,她只知道,为了月,他的歌儿流泪了。
那么,月,那歌儿,就是喜欢你了吧。
从那一刻起,短歌可以放肆的为那个牵她心的美少年,流泪了。短歌心里是那么那么的欢欣雀跃,因为,在每一次月温柔的唤她,为她泡茶,给她微笑之后,她也有那么一些些珍贵的眼泪,可以回报他了。
这样的幸福,使得短歌变得更加坚强,美丽。她再没有什么可害怕,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在她小小的心里,已有一个柔软的角落。众人眼里的短歌,就是这样一天天更加成熟丰润了起来,亦不再是从前,人尽可欺的模样。
月,谢谢你。
“我……喜欢你。”
落英缤纷的茹羽花树,三月淋漓破碎的阳光,空气中繁盛嚣扬的异香,月有一瞬间的失神。
短歌仰起少女精致的脸庞,星子般的眼眸含羞又期待,美丽得不可方物。月才恍然意识到,眼前这倾国倾城的女子,已不再是当年稚气未脱的女孩。
而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在向自己说爱。
爱?多么遥远的字眼。在他生命中,单薄得无法触碰。以前的二十年,亦从未想过。可是,此刻不同了。
此刻他眼前的,不是任何一个无谓的人,而是三年前突然出现在他木屋里的女孩,沉迷泪海,一抬眼却给他无限温暖。三年里她的每一朵笑颜,每一颗眼泪,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动摇他尘封的心,给他不现实的长久期待,让他几乎忘了该怎样把持和拒绝。歌儿,只有她,会让他怎么不冷静吧?
“我喜欢你,月。”
短歌执着的望着长发飘扬的月。除了羞涩,她亦有在胸的自信,自信绝美的月也是喜欢她的。是的,三年里,他眼里满满掩饰不住的怜爱,他一次一次因她而展的笑颜,她所感受到的,那么那么多的温暖,才让她有勇气,对月说出她的爱。
可是,月没有说话。没有抬头对她微笑,甚至没有轻轻拍拍她的头,说歌儿你别闹。
他只是低垂着眉眼,在灿烂春光里沉默。良久,他抬起头,眼睛里有让短歌心疼的疲惫:
“歌儿,对不起,要让你失望了。”
月定定的望着短歌。
“可是,月,你喜欢我是不是?”短歌一点也不躲避,“我知道你喜欢我的,是不是?”
非说不可了么?月别过头,脸庞苍白无力。太久的幸福幻象,让他几乎忘了,会有这么一天,还需要面对自己。或者说,他几乎忘记了那个自己。
痛,也只是短痛。所以,简短的说吧。“歌儿,忘记我吧。我给不了你幸福。”
“幸福?月,若说幸福,这世上只有你,让我幸福啊!”
短歌迷惑的望着月。
“那好吧,我是宦官。”月,淡淡的丢了一句。
“月,你不要骗我!...... ”短歌没有意识月在说什么吧,月的冷漠让她焦急。可是,她愣住了,再无法启口。
一滴又一滴,晶莹的泪,从月完美的侧面缓缓滑下。
这是短歌第一次见到月的眼泪。
“歌儿,你记得吗?眼泪只可以为喜欢的人流。”月转过头,对上短歌无法置信的眼睛, “可是抱歉,我没有办法爱你。”
他几乎是嘲讽的笑了,“我什么都不能给你,让你无牵挂的幸福。歌儿,我给不了你。”他抬起眼,珍视的看着他美丽的歌儿,不能自遏的抚上她的脸庞,“你这么美丽,不会在这宫中埋没的,你...... ”月的手在颤抖,“会找到给你幸福的人的。”
月第一次,对她说这么多话。短歌,你应该多么高兴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短歌无力的望着流泪的月,他明明喜欢她,明明想爱她,却说要别人给她幸福,因为......因为......他是宦官。
短歌笑了,明艳无双的笑了。她问月,“你,是要拒绝我是吗?是要我去别人那里,幸福是吗? ”
月站在风里,飘飞的长发遮过面容,垂首不答。
“那好,月,你记得,迄今为止,歌儿都是你的歌儿。尽管,”短歌又轻笑了一下,“你不要她。”
敛起笑脸,短歌踮起脚尖,轻吻了一下月的脸颊。眼底隐去眷恋,转身离开。
月怔怔地看着短歌离去的背影,心口紧缩着隐忍的疼痛,一下一下,深深植入骨血。
短歌清越的声音单薄地飘来:
“你以为,我要的是什么幸福?”
再见短歌,是在一月后。绥浅王纳妃大典。
华丽明黄的珠钗斜插在如缎的黑发上,繁复奢华的头饰层层叠叠,鲜艳似火的锦袍包裹下的玲珑身段,精致的妆容点缀着绝艳的俏颜。一只手慵懒的挽着王,新纳的爱妃一步步走向朝堂。
天姿国色,明丽无双。所有人的视线都无法移离,这令人窒息的美丽。
站在角落的月,亦然。
他说得对,只要她愿意,她的美丽可以给她一切,“幸福”的。
华丽雍容的她笑得妖艳妩媚,眼睛里有他几乎不认识的淡漠。身旁沧桑衰老的王,亦万分宠溺的搂着她,笑得无比满足。
“大王有旨,册封秀女短歌为歌妃,赐洛水宫邸。”
“谢大王恩典。”短歌娇嗔的笑着。
“爱妃快起,快起。”王忙不迭的下座,拥短歌入怀。
堂下,月闭上双眼,脑里尽是短歌浅笑飞舞,在漫天飘洒的茹羽花瓣里。
“爱妃,这位乃是朕的秘密侍臣,明月。明月,还不快来见过歌妃娘娘。”待所有人退下之后,月上前跪拜在短歌脚下。
“臣,见过娘娘。”
短歌稍稍抬起头,随意地说,“免礼了。叫明月,是吧?”
月点头。
明月。明月。明月。原来,你叫明月。短歌凝视着他的面容,不语。
“爱妃有所不知,御花园深处有座茹园,乃是皇宫禁地。明月在那看管着茹羽花林,所以只有朕能够召唤他。这茹羽花呀,芳香异常,有凝神静气的功效,是世间少有的极品。”
短歌挑起眉,“哦?有这等名花?”她瞟了一眼月,“不知臣妾是否有幸一尝?”
王见短歌有兴致,大喜,“明月,还不快为娘娘沏茶。”
“是。”
月捧出一束茹羽花,顿时满室芳香弥漫。轻执小扇,煮沸泉水,纤长白净的手指利落的摘下片片花瓣,撒入壶中。月微蹙起眉头,挽袖捋了捋额前的长发。
透过朦胧隐约的芬芳和热浪,短歌看见,那双清亮的眼睛注视着飞旋的花瓣,一如从前。
月端起茶杯,灼灼的望进短歌眼睛里,温柔的启口,“小心烫,”随即低下头去,“娘娘。”
短歌浅笑着抿了一口。果然,还是令人神清气爽的茹羽花茶啊!她僵硬的脸庞有一瞬的轻松。俯首玩味的看着月,说道:
“明月果然好手艺,这花茶令人舒畅无比。”
月抬起头,直视着短歌,语气谦卑地说:“娘娘喜欢这花茶,微臣之荣幸。”
“歌儿喜欢这花茶,我很开心。”
过去,原来真的已经过去了。
“娘娘起驾回宫。”
短歌倏的回首,“陛下,可否让明月送臣妾一程?这茹羽花的香味,臣妾实在贪得厉害。”
“这有何难。明月,好好护送娘娘。”
“臣遵命。”
一路上,短歌无语,明月沉默。好几次,她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周围,可是最终,又淡漠了去。
到了洛水宫门口,短歌突然转问身边的宫女,“你觉得,我幸不幸福?”
小宫女有点呆怔,回过神来便羡慕的说:“娘娘当然幸福了,倾城绝色,又有大王专宠,这样的福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是吗?”短歌笑了,“果然我是幸福的啊。”转身,“明月,你说是吧?”
眼睛里映着的,是她惨淡无依的笑容。月是那么深深的不忍和怜惜,甚至冲动的就要上前握住她的手。
短歌很快释然一笑,“明月,多谢你送本宫回宫。”
月僵在那儿,又一次望着她的背影。
歌儿,对不起。
歌儿,对不起。
多少次,看着她强颜欢笑的在王的怀里,看着她喝着花茶如释重负的轻松,看着她凄冷绝望地望向自己,月只能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说:
“歌儿,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明白你的心意。
歌妃爱喝花茶,王便更加器重明月了,令他随时待命,等候娘娘差遣。一天清晨,月照例去为短歌和王泡茶。
刚踏进洛水宫,便听见王大声地赞叹:“爱妃果然好文采!”短歌一袭黄衫,正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
“明月晋见。”
“明月,”王大声唤他,“快谢娘娘恩典。你的名字可是在娘娘的词作里啊!”
月与短歌对视一眼,俯下身去,“多谢娘娘。”
短歌未予回答,只是站起身来,启口唱道: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阙。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休,一缕香魂无断绝……”
短歌终,明月阙。
这是明月第一次听到,短歌清越的声音,为他们唱的歌。
歌儿,我的歌儿。月抬起头,短歌清纯甜美的微笑。
短暂的一瞬,他们重温彼此相依的灵魂。尽管,只是一瞬。
月,从此以后,短歌只是歌妃。不再是,你不要的歌儿。
歌儿,从此以后,明月只是守护你的……宦官,不再是,为你打开木门的少年。
短歌终,明月阙。宿命的决绝。
时间飞逝,绥浅国大军压境,绥浅王日渐昏庸,伐兵势如破竹,不可阻挡。
两年前为短歌的美貌而惊叹的朝臣们,现今,无可救国,便把矛头指向了短歌。“妖妃祸国,红颜蔽君。”一切的过错,便被推到了短歌头上。
短歌什么也没多说,她知道,这曾经辉煌一时的绥浅王朝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要她一个女子承担这罪名,她无所谓。反正,她的心,从来不在这。
王真的老了。
直到大军要攻入王宫的这天,他才从酒色中幡然醒悟了起来。曾经英明神勇的绥浅王,此刻慌乱无措的像个孩子,他抱住短歌,不住地问,“爱妃,怎么办?怎么办?”
短歌异常地平静,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说:“大王不必着急,这危急时刻,自有贤臣救国。我们只要选一名忠臣,在宫中假扮陛下自裁,陛下则趁乱逃出宫去。”短歌喝了一口花茶,“乱军便会以为陛下已死,放弃搜查。这样陛下不仅可以保命,也可以伺机东山再起。”
“对对!!真是好计!”王龙颜大悦,“爱妃啊,幸亏有你啊!你说,要谁来假扮朕好呢?”
“须是忠贞不二,不为人知的人选。”
“那,该是?”
短歌扬起清澈的眼睛,没人看见,里面浓浓的眷恋。
寂静的茹园,想起不平静的脚步声。
“歌妃娘娘懿旨,宫内侍卫明月,忠心事主,功不可没。现特赐明月美鸩一斛,代君一死,视为无上功德。”
明月俯首谢恩。一朵如愿以偿的笑颜绽开在唇边。
接过毒酒,明月迈步走向正宫殿堂。
歌儿,多好。
“王,我们已逃出宫外。”
“太好了!”绥浅王舒了口气,忍不住说,“此次脱险全凭爱妃妙计,真是……”他环顾四周,“爱妃,爱妃呢?”
侍卫低头汇报,“禀陛下,娘娘并未出宫。娘娘说,要和绥浅共存亡。”
“什么?爱妃……”王大惊失色,匆匆回望来路……
不作犹豫,明月一口饮尽。
明黄加身,却是为君而死。多么可笑!这岂是他要的?月脱下宽大的龙袍,解开发簪,黑亮动人的长发无拘无束的飞扬。至少,要做自己而死。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阙……”
明月回头,看到她轻唱着走进宫来。
白衣胜雪,发带松散。一如当年,他初见她时的模样。
“月。”
看到他已空的酒盏,蓄涵的泪不能自已的夺眶而出。短歌声音愈加哽咽:
“月……月……”
“是……歌儿……在为月流泪吗?”月笑得苍白空洞。
短歌奔上前去,抱住月单薄的身子。“月,对不起。你的歌儿来陪你了。”
月抚摸着远离他那么久的容颜,“歌儿,我伤害了你对不对?是我,让你去他那里……”他咳嗽起来,“咳咳,天知道,我多么后悔!歌儿!自以为是的决定你的幸福……咳咳,是我,最大的错误。”
短歌深深地看着月绝美的面容,似乎想把他的每一个表情,都铭记于心。她无力的笑着,说:“对,我恨你误解我的幸福,月。那是我要的幸福吗?所有人都可以不了解,只有你,你不可以。你不可以不了解,在你身边,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不管你是什么……我爱的月。”
她泣不成声,“月,我爱你。”
“所以……”短歌抬头喝下一杯毒酒,“这是我们最好的归宿。”
月笑了。在最终的最终,他还是可以和她在一起。
歌儿,多好。
“歌儿,我也爱你。”
一如当年,在温暖的茹羽花树下,短歌踮脚亲吻了月。从此,两人牵绊永远。
月把冰凉的唇覆盖在短歌的唇上。一个淡然的吻,今世纠结。
来生,亦无怨。
最后的一句,月说:“下辈子,让我好好爱你。”
最后的一句,短歌低唱:“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阙……”
短歌和明月相拥而亡。
他们的鲜血,似无穷尽的流遍了整座王宫。所到之处,竟生长出高大鲜美的茹羽花树,层层叠叠,茂密繁盛,覆盖了这古老的王宫。
鲜血浇灌的茹羽花,芬芳遍地,异香弥漫,伴着似有而无的清越歌声,自王宫飘散到千里之外的远方……
据说,绥浅前朝灭亡之际,千里苍茫的绥浅大地上,异香弥漫,遍地芬芳。
据传,节节退败的绥浅大军,人人听到一个清越无比的声音在唱: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阙。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休,一缕香魂无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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