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癫臆 之 曲院风荷

　　一

　　一阵清风拂过，满湖的荷叶曼舞，远胜于湖水的温柔。
　　人们说西湖只这一处荷叶总会跳舞。
　　簌簌的声音总随着，簌簌，也是肃肃，风吹出来，像箫。
　　从来没有人敢在这儿吹箫，风箫与荷叶自有唯一的相守，时时刻刻，月月年年。

　　二

　　那时的湖水远比现在宽静。
　　那时湖面上没有一丝波纹。
　　他，和她，他们各自在湖心放一叶船，他在这条船尾吹箫，她在那条船头翩舞。
　　她总爱穿一色碧绿的裙，裙摆飞飞将湖水也染成翡翠。
　　有一天箫声停了，湖中不再有翠绿色，甚至，索性也消失了最后一抹依依徘徊的大红。
　　他在人群后看着她上花轿，然后，掉头而去，北方正鸣响呜呜的鼙鼓，与这厢吹吹打打的锣鼓爆竹一样是哀乐。
　　他也不曾回头，只握紧一缕青丝，他永远忘不了，这是他们的约定。
　　那晚他们各剪下一缕头发执手相换。祖祖辈辈的人都相信，三千青丝相牵，两个人生生世世就永远厮守。没有再选择挽发而结，他们能主来世来来世，却已然主不得今生。
　　战鼓消弭了不久她听到他回来，却只瞧见他的箫，箫的排穗一片污红，血浸透了又涸在她密绣的针脚，然后，终于又混入了，她的眼泪。
　　那天深夜她从侯府消失，消失得干干净净。
　　下了一夜的雪。
　　次日清晨湖水竟全然封冻，整个冬天都未曾化一分一毫。
　　春暖了，湖冰破了，几乎是一夜之间，湖面上覆满了碧绿的新荷。湖上的风低低地抚摩，箫一般淡雅，仿佛永远抚得平伤口，荷叶舒展裙边悠悠起舞，一舞千年。

　　三

　　远游的诗人置一壶酒在岸边，终日坐对着满湖起舞的凝碧。
　　风似乎永远不歇，荷叶飘摆在风中是人间不觅的绝美。
　　这是谁人种的呢？诗人好奇。
　　当地人告诉他这湖原本是没有荷叶的，记不清多少多少年以前的一个冬天湖竟稀罕地上了冻，冻化了就突然冒出这些荷叶来。
　　——传说上冻前的那个雪夜有仙子下凡，在湖中心跳着舞，整整跳了一夜。
　　诗人忽地长叹一声，向湖中倾了一杯酒。
　　这时他却猛然发现，湖中每一片荷叶都挂了晶亮的露珠。
　　风未停，日头正好。
　　诗人瞑目沉思，良久良久，几句诗蓦地敲打起他的心头。

　　——去别三生石，来舞风荷枝。
　　生世有尽地，此恨无绝期。
　　恍若大梦归来，诗人苦笑两下，的确有点诗不对题。

　　【全文完】

　　（曾记游西湖，在曲院风荷徘徊不能去，归来作一疯梦，醒时已涕泪涟涟，故写篇疯文以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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