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点亮了我的星光

　　1.直觉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头依旧昏昏沉沉的，四肢酸软，提不起力气。
　　空旷的室内是细密的呼吸声，甚至我站起来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的手，庆幸的是她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脑海里还能回想起那个女孩的面容，微笑着的，带着友好的目光，可是却把我骗到了这里。
　　果然，看人不能光凭感觉吗，看起来这么无害的一个人，转眼就成了魔鬼般的刽子手，令人心寒。
　　勉强令自己认清现实，透过新闻，电视，不难想到这是什么地方，所谓的传销窝点，一进去便难以出来的地方。
　　小心的绕到窗台，往下看去几乎看不到底，显然从这条路逃跑是天方夜谭，除非找死，而我，暂时是还不想死的，只能寻思其他的办法。
　　小心的移到门口，大概因为是深夜，能听到的就只有起起伏伏的呼吸声。客厅也没人，安静得出奇。太安静了，反而令人不安，可是此刻我也顾不上了，我不想呆在这里，即使被抓我也得想办法逃。
　　在心里为自己鼓了一把气，我一步一步地朝大门挪进，极度的紧张下，脖子上都流着细密的汗，神经也被绷得紧紧的——
　　“你最好不要迈出去。”
　　忽然从背后传来的陈述般的语调，成功地止住了我的脚步。
　　转过头，是一张少年的脸，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可唯有那双深黝黝的眼睛，透出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
　　被人抓到我不意外，可我意外的却是为什么是他。
　　他也是被骗进来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解释得通了。我暗自在心里欣喜着，忍不住开口道，“你不想出去吗？还是你想到了什么好方法？”
　　像是听到了多么好笑的笑话，他居然蹲下身低低的笑了，“我吗？我为什么要出去，你不知道，这就是我的家吗？”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朝我望了望，自言自语道，“也难怪，你是新来的……”
　　似乎是看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很搞笑，他又离我近了近，“你是怎么进来的？也是想发财吗，想成为女强人？”
　　本来听到他那句“这就是我的家”，就不想搭理眼前这个人了的，可是听到他这般嘲笑的话又忍不住想反抗，愤愤道，“你以为我是自愿的吗？是她说带我去找工作，我只不过太相信她了而已……说着那样善意的话，我怎么会知道……”
　　听到我这么说，少年却是一脸麻木的表情，似乎看得太多了，哂笑道，“不过是自己愚蠢而已，怨不了别人。“
　　气到极处我反而淡定了，“确实，怨不了别人。”又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我抬眼问道，“你是专门监守这里的吗，可是，就算被你抓，我也要试一试。”
　　我的话音还未落，少年没有起伏的声音就打断了，“你要自寻死路的话，随你。”顿了顿，少年站起来，准备离开，“我要去睡了，补充一点——你只要踏出那张门，这一层搂的警报器都会响起来，信不信由你。”
　　少年的最后一个字音消散在空气里之后，四周又是一片安静了，看着那道近在咫尺的门，我最终没踏出去。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个少年自始至终都说着冷嘲
　　这是种强烈的直觉。

　　2.未明
　　回到原来那个房间后，我也没再睡了，就那样靠在窗台边，一边听着呼吸声，一边望着窗外，脑子里好像想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第二天是被一阵阵的念书声吵醒的，睁开眼，陌生的男男女女，手里都拿着一本书，像是在学校每天上早自习一般，格外的诡异。
　　再去看书名——《成功的秘诀》。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种奇特的狂热，仿佛那本书真能带给他们一切，我瞬间想到“被洗脑”这个词。也为自己接下来的遭遇暗暗担心。
　　此刻，我怕的反而不是出不去了，而是怕自己变成了眼前这些人，没有了自己的思想，麻木不仁。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发早餐，粗糙的馒头和稀的像清水般的粥。每个人倒是挺有秩序，领完自己的那份便在一旁静静的吃，没有人反抗，也没有人抱怨，像是活在一个被编织得格外强大的梦里，相信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成功所要付出的代价。
　　这让我觉得毛骨悚然。我呆在原地，突然觉得绝望起来。
　　就在这刻，我又看到了昨日那个少年，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嘴角轻扯起一个鄙夷的笑，我如梦初醒，昨日还信誓旦旦无论怎样都要出去，今天却又因为这些早就能预料到的情况而消极。重新坚定下来，我忍不住朝他笑了笑。
　　他平平淡淡地瞥过来一眼，没有什么表情。
　　此刻，我才注意到，房间里面好像来了几个“头头”，下头的人恭恭敬敬的喊他们“许经理”“谭总”，少年也是其中之一，被他们称作许哥。
　　这些人中最小的应该是我了，大多都是二十岁以上，居然叫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大哥”，而且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们觉得悲哀。
　　或许是发现了我的视线，那几个头头不满意的望着我，我几乎以为他们要喊我过去了，各种不好的念头冒出来，我要被洗脑了吗，还是被催眠。
　　可是许久过去了，也没见有人喊，偷偷的去看，却看到少年附在那个叫“许经理”的耳边，不知道说着些什么。
　　许久，就听到那个经理说，“未明，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原来他叫许未明，不知道为什么，光是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都能感到一种巨大的悲哀感，压得人喘不过气。
　　在我还在为这个名字而失神的时候，许未明走了过来，声音依旧冷冷的，“跟我过来”
　　许未明带我去的是另一个房间，房间里空空荡荡，就只有一个桌子和沙发。他把我带到这里后就径自的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
　　这种难耐的寂静让我忍不住开口，“刚刚——谢谢你。”
　　许未明嗤笑道，“愚蠢，你以为他们要我把你带到这里来是干什么，套出你的家人联系方式，好让你的家人乖乖打钱过来。”
　　“可你不会这样的！”我定定的看着他，“虽然你说的话这么可恨，可是，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许未明的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什么，许久才低低地笑了，“难怪你会被骗进来，骗你这种人，根本不需要什么技巧。”
　　他的话又让我想起那个笑得善意的女孩子，心里一酸，也没反对什么。
　　看到我这般，他反倒突然起了同情心一般，转移话题道，“你叫什么？”
　　有些反应不过来，我“啊”了一声，才开口道，“我叫纪榕。”
　　“纪榕？”许未明低低的念了一遍，像是想到了什么，“哪个榕？”
　　“榕树的榕。”
　　听妈妈说，我是在广东出生的，那边独具特色的榕树是妈妈的最爱，所以她给我取名叫榕。像是继承了她的爱好，初到这里看到那种长着胡须的大榕树，我也是说不出的惊喜。
　　听我说完，他的心情好像一下子不错了，指着窗外笑道，“那你呆在这里也不寂寞了，下面那棵大榕树，可以做你的好伙伴。”
　　他似乎很少这样笑，脸上的肌肉显得有些僵硬，可是，却带给我一种他也不过是是少年的感觉，这种可恶的话依旧很刺耳，但我终于体会道他不过就是想令我不舒服而已，所以我也只是淡淡的，一副随他怎么说的反应。
　　见我不生气，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朝我扔过来一本书，是那些人早上读的，那本《成功的秘诀》。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的神情似有些别扭，也不看我，淡淡的陈述道，“不想被洗脑就把这本书给背了，他们会定时找你谈话，你只要乖乖的，他们说什么你都同意就行了，我眯一会，你自己就在这背吧。”
　　我呆呆的看着他，许久才“嗯”了一声，想到他这是变相的作弊，心里忍不住些许的开心。
　　那种强烈的直觉并没有错，虽然这个人嘴里说着各种让人咬牙切齿的话，可他的心是好的。

　　3.回头
　　在站到榕树下的那刻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可是被阳光照射到的味道这么好，离榕树这么近，仿佛还可以闻到根须散发的淡淡潮味，一切美好得不像话。
　　我转过身，偷偷的看许未明，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看清他，久不见日光的面孔显得有些苍白，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里，装着我许多看不懂的东西。他的侧脸有种说不出的寂寥感，这样的年纪，实在不应该有这种感觉才对。我愣愣地想着，居然出了神，还是他先开口了。
　　“他们让我带你出去实践一下，一会——你依情况而行吧。”
　　实践我懂，不过是打着幌子的叫我去骗人而已，可是他后面低声说着的那句“依情况而行”是什么意思，他——是想帮我逃跑吗？
　　这句话梗在我心里，我不知道如何问出口，其实不用问也明白该是这个意思了，一时间说不出的感觉，居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想跟他说“谢谢”，又觉得他其实并不需要。
　　日光打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我看不清那刻他的表情。
　　随后他用布蒙住了我的眼睛拉着我走，不知道在黑暗中走了多久，等他解开蒙住我眼睛的布巾后，已经是人来人往的居民区了。
　　许未明放开我手的那刻，我感到有什么东西被他塞了过来。是一张皱皱的毛爷爷，我有些不明所以。
　　“回家去吧，不要再一个人离家这么远了，也不要——”他顿了顿，“不要再这么相信人。”
　　虽然还是那样平淡的语气，可是那些微的担心口吻依旧被我捕捉到了。
　　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又一次笑了，是那种带着痞气的，有些欠扁的笑，“你以为我不会骗人吗，实际上，这张钞票就是我在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身上骗到的。”看到我不为所动，他慢慢开口道，“不要谢谢我，也许我很快就会后悔做这件愚蠢的事。”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过了身。
　　我想要的自由就放在我手上，可此刻我却怎么也抬不起我的脚，他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像是失色的水彩画一样模糊。
　　我终于还是追了上去，我没办法做到让另一个人为了我所要的自由付出那未知的代价，那对许未明，太残忍。
　　“你怎么？”看到我又重新站到他面前，他那副冷淡的模样终于出现松动，难得的恼怒表情挂在脸上。
　　“你是脑子摔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你不知道我用了多久才甩掉那些人？”
　　一个个诘问甩上来，我反而笑了，“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也知道你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帮了我，你怎么办，我相信你这么聪明，想象得到。”
　　他好像第一次看清我，无奈的笑了笑，“果然蠢得无可救药了。”又自嘲般的说道，“不是跟你说过那是我家吗？他们不会把我怎样的。”
　　我假装一副万分后悔的模样说道，“哎，我刚刚都忘了，早知道你这么厉害，应该早走的……”
　　他一脸鄙视的望着我，嘴角却挂着轻快的笑，“晚了！”
　　他这一次又提到了那个“家”，可我看他的表情，如果我真的跑了，绝对不会像他说的那般轻易。

　　4.心疼
　　回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榕树下站满了人，见到我们两个人的身影后，那些头头才让底下人走了，我几乎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那个所谓的经理一拳挥向我旁边的许未明，□□的碰撞声响在这个寂静的夜里，让人心惊肉跳。
　　“许未明你好样的！你还知道要回来吗？你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依稀的灯光下，许未明的脸更为冷清，也不反抗，只是淡淡道，“我敢干什么去，只不过去给一个可怜的女人上柱香罢了，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像是想笑，又像是悲哀到极点却哭不出来，然后我听到他嘴里慢慢吐出两个字——“爸爸——”
　　在这一瞬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一直说这里是他家，因为这里有他——唯一的亲人。
　　男人阴狠的表情慢慢褪去，似乎有些后悔，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许久只听到他一声低低的叹息，然后也没再问起白天的事，叫上那几个头头走了。
　　“呸！”许未明吐掉嘴里的血沫，便朝我笑道，“很容易不是吗？”见我呆怔着，他又笑了笑，“是不是后悔没走了，哥后台硬着呢”
　　是不想让我内疚吗，其实很难受的不是吗？这句话几乎快脱口而出了，我却又把它强压了下去，也努力配合道，“是啊，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我才不为你担心呢！”
　　我们都在强颜欢笑着，似乎就能够好过一些。
　　此刻的许未明，依然是一副苍白的面孔，甚至嘴角有一些淤青，可我却觉得面前这张脸是这个世界最吸引我的一张脸，我的胸腔，第一次为他泛起了心疼的这种感觉。

　　5.秘密
　　那次的实践就这样不了了之，直到夏珊的出现。
　　我以为我不会再看到她的，可是，命运有时候又是这么巧妙，当她穿着一身职业装出现在我视线中的时候，我甚至以为是我看错，那个笑容亲和的女孩形象渐渐和眼前这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人重合，嘲笑我那时的天真。
　　那一刻的愤怒几乎让我忍不住上前愚蠢的质问，可最终，理智让我平静了下来。那样做，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浪费许未明苦心帮我做的掩护而已。
　　但是受这种情绪影响，今天的我怎么也无法背那本《成功的秘诀》，整个人有些焦躁不安，连许未明也察觉，问我道，“你怎么了？”
　　太需要找一个人倾诉，可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得模糊道，“我今天……看到她了。”
　　许未明是如此聪明，他直接略过‘她是谁’，淡淡道，“骗你进来的人是夏珊？”他又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什么难办的事情，提醒我道，“我猜她这几天会找你谈话，无论她怎么说，你一定不要表现出丁点不满，你就像那些人一样，叫她夏姐，装作从不认识她一样，知道吗？”
　　“我知道。”
　　“你不要太恨她，其实她也是被骗进来的——，被我爸爸。以前的她也像你一样，善良开朗，是被我爸爸骗到这里后被那些人洗了脑——”
　　“那你呢？”我下意识的打断了他，“你为什么没有被洗脑，你为什么没有骗我？——你又为什么进来的？”
　　这些问题我知道我不该问的，可是胸腔再次泛起的，这种名为心疼的情绪一解放，完全不受我控制。他要我别恨她，其实，无论是那时还是这时，我对她都只是失望和不解而已，更多的反而是对自己的失望。
　　许未明没有回答，安静的房间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许久，等我转过头去看他，他已经靠在沙发上睡了，真睡假睡都没有什么意义了，我没有任何理由去探取他内心的秘密，他也没理由让那些事情翻出来煎熬自己的心。

　　6.伪装
　　夏珊来找我的时候许未明刚好不在，她一进来就扯着我的手，几乎是声泪俱下，“小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没有办法……”
　　可惜有了被骗过的经验，这次我可以明显看到她的刻意。像是不解的朝她道，“夏姐你说什么，你怎么会对不起我呢，是不是小颜哪里做得不好了？我——”
　　我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如果不是哭不出来，我觉得我眼泪都要掉了。
　　夏珊的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惊讶，似是不经意的问，“小颜，你不想家吗？不想回去吗？我——可以带你出去。”
　　最后这句话她压得极低，好像是真的一般，可面前这张脸，我确信我再也相信不了了，疑惑的回道，“夏姐你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回家，我要挣钱啊，挣很多的钱，像你一样！”
　　或许是被我满脸崇拜的眼神取悦，她终于没再试探，像是想起了什么，“哦！我忘了我还有事呢……”似乎是想笼络我，她压低声音道，“好好上课，以后我带你出去混。”
　　我受宠若惊地猛点头，“好啊，夏姐，你慢走！”
　　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我整个人垮下来，靠在沙发上，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有多幸运，如果没有遇到许未明，我就得跟那些人一起上课，也许不用多久，我就是下一个夏珊，会为了钱财地位骗下一个人，也许有一天，爸妈找到了我，可能我都不是以前那个人了。
　　许未明，许未明，你当时如何熬过去的呢。

　　7.拥抱
　　接下去的几天像是有几年那么漫长。许未明不见了，而看那些头头的反应，应该是被派出去做什么事了。
　　我觉得很不习惯，明明他在的时候存在感也没有那么强，可是他不在，我却觉得惶恐。这个时候我才察觉，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这么重要了。
　　虽然没有人叫我去那边和那些人一起上课，而是任我在原先的地方背那本东西，可我仍然觉得坐立难安，我甚至想不顾一切的跑出这里。
　　这样的浮躁，仿佛都由不得我自己，而幸好，没等我真正做出这般愚蠢事的时候，许未明回来了。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男孩，似乎是他带进来的“新人”。许经理很满意，我可以看到他赞许的笑，另外那几个头头也很高兴，我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可我知道那绝对是些夸奖的话。
　　可我不高兴，在那瞬间我甚至有种天黑了的感觉。他怎么可以这样？在我这般信耐甚至是崇拜他的时候，告诉我他也是和他们一样的，没什么不同？
　　我呆在原地，从未有过的绝望。不知道什么时候，所有人都走了，许未明站在我面前，笑得明朗。
　　“怎么了，看到我傻了吗？”
　　这样明朗的笑，可是我却觉得讽刺，淡淡道，“不傻怎么会相信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说的对，我确实很蠢。”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闪过一丝失落，也不对我的话予以回应。转而自语一般，“天黑得真快……你到这里居然也有了一个多月了……你——想家吗？”
　　原来一个多月了，这样的夜里，这样轻声的语调，在这刻，我已经忘了我该对他怎样，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流下来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去，如果知道我会进来这里，我情愿我在家看两个月的书，我情愿……”
　　这样的念头一想，难过好像止都止不住，也不知道许未明什么时候走近的，像是有些哭笑不得，又像不知道如何下手，最后只是轻轻地搂住我的肩，叹道，“傻子……”
　　我明明该推开他的，他不再是那个我全然去相信的许未明，就在不久前，他更做了那些我以为他不会去做的事。可此刻，他又以这样无懈可击的温柔安慰我，像是庇护神一般的存在。两种念头在我心里挣扎，我最终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种温柔中，就今天晚上，我告诉自己，以后再不会了。
　　“至少你还回的得去，而我……早已回不去了”他第一次用这样沮丧的口吻，我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他欲言又止，最后无奈的笑了笑，“我们是不一样的。”

　　8.句点
　　第二天我是在一阵警笛声中惊醒的，脑子还是有些模糊，以为自己是做梦要被救出去了，可没多久，整层楼的混乱让我知道，这并不是梦，我原来真的可以出去了！
　　很快就有警察找到这里，这些还沉浸在成功的梦里的人都是一脸茫然，甚至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一张张麻木的脸，让我百感交集。
　　在警察当中我看到一张些许熟悉的脸，很快和昨天那个被许未明带进来的那个男孩的脸重合在一起。一瞬间我似乎全部都明了了。
　　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几天，又为什么带来了这个男孩；为什么昨天会说那样的话，又为什么脸上闪过失落，明明是在做着英雄的事，可我却以为他跟她们同流合污！
　　我的错怪，他的不解释，在这一刻画下句点。
　　许未明，我多想在这刻狠狠地骂你，你凭什么不声不响的，凭什么要让我这样内疚！
　　所有的声音我都听不到了，突然而来的悲伤无法自抑，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而我从头到尾都没再看到他，像是剧场里的无名英雄，沉默的谢幕。
　　昨天晚上的拥抱，像是一场告别，我甚至——还来不及告诉他，他是这么重要，我是——这么喜欢他……
　　在我十八岁这年，匆匆而去的过客里，也要包括他吗？

　　9.许未明，方求安
　　我叫方求安，可大概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甚至是曾给我取名的父亲，他习惯了他的新名字，忘了我的旧名字。不——
　　也许他已经忘记了我这个儿子了，从他让我进来这个组织，从他进到这里面的那一刻。我就只是他发展的下线中的一个属下而已，多么悲哀。
　　我就这样在这里呆了下来，我从不反抗，温顺的配合他们上课，谈心，这时候我只想笑，原来我的爸爸就是这样被蛊惑的，有很多人一开始很反抗，想逃，可上过这样的课几天，他不但不想逃，反而很愉快的呆了下来，然后过不久骗别的人，像是一个霉点，慢慢扩散成一块霉斑。
　　这种课对我毫无意义，事实上，我已经没什么想去关心的了，成功，地位，那与我无关，而我也没什么可以被摧毁的了。
　　纪榕的出现打破了我的平静。她居然以为自己找到同党，我冷笑着粉碎了她的幻想，不过令我奇怪的是她居然也没很失望，或许是孤独太久了，又或许不想再继续这种状态了，我居然出口提醒了她。
　　她是这样鲜活着的，眼睛里无所畏惧，如果我没来到这里，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那夜，我难得的失眠了。
　　抢在父亲让她和那些人一起上课之前，我开了口，我说我想独自培养她，来这里这么久，我该做点有用的事了，父亲没有思考的答应了。
　　她的天真简直算得上愚蠢，她居然说“你不会做那样的事”，眼神里的坚定让我惊诧，不过她说对了，我确实不会做那样的事，唯一仅剩的良知不允许，而我，也不想变得像我父亲一样。
　　我决定放她走，也不单单只是因为心软，我想看看我的父亲会怎么样，也许结果只会更坏，但我依然想知道。
　　可她居然又回了头，我当时就骂了她，可她也不恼，还说“你帮了我你怎么办”，这种担心透过她的瞳孔直直传达到我心里，搅得翻腾，那种感觉，也许就是感动。而这种情绪，我好久没有过了。
　　回到那里父亲不言分说的一个巴掌或许就是那所谓的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我终于意识到，被完全洗脑了的父亲已经不是前那个人了，他的脑子里只有成功，地位。我要解救他，尽管他此刻会恨我。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当我带回一个男孩的时候，他们很高兴，丝毫没起疑，纪榕看到我的那刻，眼睛里的失望让我居然觉得刺眼。
　　她误会了我，我知道，可我没有解释，在那刻，我居然有这样的念头，我想让她内疚。
　　我轻易的挑起一个话题让她哭泣，又理所当然的给她拥抱，这是我作为许未明身份跟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明天，我会新生，不——，也许是回归。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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