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羔羊

　　时逢春夏交际，正是我大好儿郎们外出狩猎的日子。这不，天还未亮个通透，大兴城的某座王府的下人们已经开始打点一切了。

　　“夫君此行必是有备无患了吧？”容颜艳丽却又不失温婉的女子伸手为一名身穿简易白长衫的男子整理着衣襟。因着隋初，隋文帝不喜奢侈浪费，男子的衣衫大多没有太多的修饰花纹，男子这一身白衫不仔细看的话倒像是现代医生穿的白大褂。而站在他身前的女子腹部略显凸起，显然是怀有几个月的身孕了。

　　“嗯，已经约好了杨玄感他们。”男子任由女子的双手抚平他领口的褶皱，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只是在提起杨玄感这个名字时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右眼皮也跟着跳了跳，不由地想起了近日做的噩梦。

　　“太子近日来对妾室宠幸的有些过了，母后那里也略有耳闻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点到即止。她附在他的耳边，又开始漫不经心地闲话家常起来。

　　闻言，男子的眉头舒展开来，一只手抚上了女子略微凸起的腹部，得意洋洋地勾起了嘴角。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能放心，便低声嘱咐道，“孤王总觉得最近会出点什么事情，你要多加小心。”

　　“夫君你多虑了，妾身一直在府中养胎，自有下人照料着，倒是你常年在外奔波，需得好好照顾自己。”

　　“但愿一切只是孤王多虑吧。孤王至今还记得当年袁天师说过的话，若是哪一日，孤王下落不明，你便依他说的行事吧。”杨英重重地叹了口气，但也无可奈何。

　　“夫君莫忧，若是你真的下落不明，妾身也会倾尽一切寻到你的下落，也会好好守住你的一切等你平安归来。”萧染奕说罢，低头埋到了杨英的怀里，眼神却有些黯然，你的这般说法，仅仅是在嘱咐我吗？

　　男子没有留意到萧染奕的异样，感受到温香软玉在怀便不由心猿意马地低头衔住了女子娇嫩的红唇，掠夺着她的美好。

　　两人唇齿相交，暧昧的氛围萦绕在彼此身边。门外守候的仆人纷纷感叹起晋王夫妻之间的伉俪情深。

　　“夫君……呼……时辰不早了，若是再不出门，杨将军他们就要久等了。”稍稍用力挣开了男子的束缚，女子娇喘着，满面羞红地低声嘱咐着男子。

　　“本王堂堂晋王，乃是天皇贵胄，又岂是他一个小小清河公之子可比的？”男子敛眉，语气甚是不满。

　　“夫君，注意孩子。”女子没有直接回答这个尖锐的问题，而是摆出一副娇弱的模样，很是羞怯地凝视着男子。

　　果不其然，一提到两人的孩子，男子这才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底的火热。

　　“奕儿，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哼，等咱们的第二个孩儿出世，我定叫你好好补偿我这些日子的损失。”男子又在女子白皙光滑的面颊上印下一吻，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出了屋子。

　　女子倚在门边看着男子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手掌轻轻地扶着自己凸起的腹部，嘴角带着一抹甜蜜的笑容，倏的又消失不见，转为冰冷。

　　她与他是在开皇三年初成亲的，那年她刚满十六岁，而他已是名满天下的少年贤王。

　　两年后，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长子杨昭，时隔不久，她又有了身孕，长子杨昭也已经满了三岁
　　了。

　　外人都道他们夫妻二人情深意重，杨英对她太好，以至于连萧染奕自己也以为杨英只会爱自己一人。可是，当她无意中踏入一处荒芜的院落，一个干瘦的小女孩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脚边，她才知道杨英所谓的深情只是一场把戏，是用来欺骗独孤皇后的。

　　小女孩是杨英妾室生的孩子，为了营造一个晋王与王妃夫妻情深的假象，他甚至不惜下令，凡事妾室所生之子一律不予抚养，不计入宗谱。
　　或许，他日杨英的大计得逞后，自己也不过是他后宫中的一员吧？但是看他目前对自己的感情倒是是不假。

　　那你对我的情有几分真，我又能信你几分？萧染奕摇了摇头，有些恍惚地看着门外的景色，惆怅地叹了口气。

　　“母妃，母妃！”小男孩喏喏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女子弯了眉眼，淡笑着看向一路跌跌撞撞朝自己小跑过来的杨昭，招了招手。

　　“昭儿，慢点，小心脚下。”

　　晋王一行人走到了前厅，一位身着便服的年轻男子便转过身来向他行礼。

　　“拜见晋王爷！”男子的声音不卑不亢，平稳有力，站在他身后的另外几人见到晋王现身也跟着恭敬地行了一礼。至于这恭敬中又有几分真几分假，无人知晓。

　　“玄感兄多礼了，也不知近日清河公的身体可好？”那只老狐狸死了最好。

　　“劳烦晋王殿下记挂了，家父一切安好，玄感此来不只是为了赴晋王之邀，更是替家父给晋王殿下带一句话来。”

　　“哦？本王倒是不知御史大人有何指教呢？”晋王敛着眉头，谅你们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也折腾不了多久了，本王且来听上一听。

　　太子杨勇虽然因宠妾灭妻而不喜于独孤皇后，但是他素来办事严谨，深得皇帝喜爱，而这清河公杨素老贼则是三番两次地与太子作对。

　　双方早已经将彼此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只恨不能将对方除之而后快。而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们需要争取过来决定成败的关键人物。

　　“不知晋王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这里风太大……”怕会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杨玄感半眯着眼，一副有话好说的商讨姿态，执起晋王的衣袖走向了一边。

　　晋王倒也没有挣扎，只是任由他的拉扯，来到了一处院角。

　　还未及开口，杨玄感便直直跪了下去，语气诚恳地说道，“太子杨勇无德无能，愿晋王殿下取而代之！”

　　面对杨玄感突如其来的臣服，晋王只是略一思索便顺势托住了杨玄感的双臂，不使他的身体匍匐在地。

　　“本王与清河公本就有些旧交，如今故人之子过府有事相商，本王又岂可轻易拒绝，只是这答应一事……”晋王顿了一顿却没有再接下去。

　　两只达成协议的小狐狸相视一笑，风平浪静地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若是你我再不出发，今次就去不成郊外，猎不着野兽了，只怕会扫了大家的兴。”晋王恰逢时宜地开口说道，此言既出，自然是博得了在场诸人的好感。

　　跨上骏马，扬起手中长鞭，晋王一行人正式朝着城郊的森林进发了。

　　上午的时候还能猎到几只野兔，然而一到下午，森林里的野兽却越来越少。天空也变得阴沉沉的，仿佛随时会有大雨倾盆而下。

　　“晋王殿下，开始下雨了，您看……”一名士卒走上前，手捧着一件油布雨衣。
　　得天下不外乎三者，一是民心，二是军心，三是圣心。

　　他是天下闻名的贤王，民心自是落在了他的身上。至于这军心吗？成败在此一举了。若是连军心也在自己身上了，这圣心也是时间长短的事了。

　　略一思索，他便做出了回应，“不必了，将士们的衣物都被雨水打湿了，却依旧在暴雨中艰难前行，我身为晋王又怎可一人享乐，心安理得地穿这油布雨衣呢？”

　　看着油布雨衣被人拿走，身上虽然湿漉漉地黏在身上不舒服，但是留意到随从士兵们眼中流露出的崇敬之意，晋王觉得自己的这点牺牲是值了。

　　“晋王殿下这招苦肉计，真可谓一石二鸟之计呢？”

　　“玄感兄何出此言？”晋王微微挑眉，心情却好了许多。

　　“若是让她看到晋王殿下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指不定又要心疼好久了呢？”杨玄感心有所指的说道，深邃的眼眸中划过一丝落寞。

　　“玄感兄大可放心，本王自有分寸，断是不会让她多操心的。”也请你不要再在我的妻子身上白费心思了！

　　“晋王殿下一言九鼎，下臣自是相信的。”杨玄感放在腰间的手握紧了佩剑，心有不甘地咬了咬牙。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言，方寸之地只余雨声清脆。

　　“嗷嗷！”丛林里忽然传来一个声响，杨玄感和晋王同时注意到了，争先恐后地翻身上马，朝着声源处飞驰而去。

　　晋王的马稍稍落后一点，便大力挥舞着马鞭，骏马嘶鸣一声抬起前蹄越过一地荆棘，渐渐超过了一直领先的杨玄感。

　　它是本王的了！晋王看着眼前的雄鹿，眼中难掩兴奋之色。迅速地从身后拔出箭羽，拉弓搭箭。
　　与此同时，御马而来的杨玄感也做出了射箭的准备，箭尖指向雄鹿，然而，又在晋王弦上的箭羽发出的一瞬，箭尖转为指向了晋王。

　　雄鹿被一箭穿喉，轰然倒地，在泥泞的地面上挣扎了几下便一命呜呼了。

　　而在晋王背后的杨玄感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继而松开了弓弦，箭羽失了准头转而射中了晋王座下骏马。

　　晋王眼见自己将雄鹿一箭毙命，正欲驱动骏马上前查看一二，却不料骏马似是受了什么刺激仰脖大叫，撒开四蹄向前狂奔而去。

　　晋王措手不及，只得弃了手中弓箭，空着的双手勒紧了骏马的脖颈，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

　　被暴雨冲刷的土地早已泥泞不堪，山坡上的石块随着雨水一同下滑。

　　“轰隆”一声巨响，晋王心下一凉，用尽全力试图勒住马头，不让马儿继续向前奔去。
　　然而，马儿就像失控的疯子一样，半点不由人。

　　最终，晋王所在的那片空地被巨石完全掩埋……

　　杨玄感扔下手中的弓箭，怏怏不平地驱使着骏马朝着晋王的踪迹奔去。大雨模糊了眼眸，他闭上眼，心在泛着疼痛。

　　父亲的天下大计，自己的儿女情长，终究还是前者为重！

　　“驾！驾！”骏马在泥水中奔驰，溅起了一地的泥泞。

　　“吁！”杨玄感止住了马儿，利落地翻身下马，急匆匆地赶至一颗大树下。

　　树下的人儿的衣衫早已被雨水浸湿，贴合在身上。那大褂子上面沾满了泥水，将白色尽数盖去，不见原来的颜色。那人的脸色苍白，手却攥紧了脖颈上的铭牌。

　　“连这样都没死成……杨英，你赢了！”杨玄感紧咬着的唇瓣终是松开，殷红的血水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消失，他认命地俯身抱起树下不省人事的人儿。

　　这位养尊处优的晋王爷还真是轻的很呐！杨玄感不解地皱起眉头，低头瞥见了怀里那人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不健康的红润，心儿不禁漏跳了一拍。

　　“呸！我定是太久没碰过女人了！”杨玄感甚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将心底的一丝疑惑压在心底。

　　不然怎么会觉得此刻的杨英像个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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