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羔羊

　　杨音走在那条熟悉的小路上，回想起离开那日不过柳条抽芽，回来时却已经秋分萧瑟，世事无常，春去秋来，那人是否还安然如故？

　　忽然一抹殷红闯入了杨音的眼帘，她不由停下了脚步，远远看去，却见前方的道路两旁开遍了秋菊，红黄相映绘成一副油彩，美不胜收。

　　“哈哈，笨蛋二哥，你追不上我的！”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响在耳畔，语气里甚是得意欢快。

　　那声音由远及近，杨音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止，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就像风一样地跑了过来。

　　“哎哟！”小丫头一声痛呼，跌坐在地上，并没有杨音意料中的哭闹，反而揉着额头，扬起一双亮晶晶的瞳孔，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站着的杨音。

　　“摔疼了没有？”杨音弯下腰，伸出一只手递到小丫头眼前，准备扶她起来。

　　小丫头没有握住杨音的手，只是自己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黑溜溜的眼睛打着转，

　　“叔叔，你长得真漂亮~”言词间满溢赞美之情。

　　噗，杨音看着眼前可爱的小丫头莞尔一笑，心中的愁绪瞬间散去了不少，脑海里依稀浮现出她婴儿时期还未张开的稚嫩面庞。

　　这孩子，应该就是她出使突厥回来那年萧染奕诞下的那个女孩了，一转眼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好久未曾见到萧染奕了呢。

　　“小丫头，我不是你叔叔，我是你阿爹。”杨音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情不自禁地伸手揉揉了，小丫头毛茸茸的脑袋，满眼笑意。

　　“阿爹？你真的是我们阿爹？太好了，阿爹回来了，我们再也不用怕那个讨厌的伯伯了！”小丫头歪着脑袋眼底有一丝疑惑和一丝惊喜。

　　讨厌的伯伯？杨音心底存了一丝疑惑，但是见到面前这小丫头如此乖巧可爱，她还是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杨音刚准备弯下腰将这个讨人怜爱的小丫头抱起来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你是什么人，快把我妹妹放下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扎着童子髻，身穿一袭水蓝色褂子，伸出两只手臂拦在了自己妹妹身前。

　　“笨蛋二哥，他是我们阿爹！”小丫头跳起来敲了敲男孩的脑门，颇有不平地瞪了男孩一眼。

　　“小妹乖，别被他骗了，咱们的阿爹此刻明明还在雍州，怎么会忽然突然出现在咱们面前？”小男孩揉着被敲的脑袋，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家妹妹，转过身还是一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直面杨音对他的打量。

　　看着眼前的小男孩故作老成的模样，杨音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这些年因为自己的怯懦和逃避不仅苦了萧染奕也苦了这些孩子们。

　　眼底多了抹愧疚之色，杨音就这么不顾身份形象地蹲在两个奶娃娃跟前，神色无奈地摊平了双手，幽幽叹了口气，“我真是你们的阿爹，你们若是不信，大可把你们大哥杨昭喊来见我。”

　　“哼！你想把大哥骗来，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吗？”小男孩很是气愤地瞪着杨音，丝毫不愿相信。

　　杨音见状，给小男孩身后护着的小丫头投了一记眼神，小丫头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就透，“二哥，你要是不放心我的安危，那你就先留在这里负责看着阿爹，我去把大哥和阿娘一起喊过来看看。”

　　“好！小妹你速去速回！”小男孩回过头朝小丫头点点头，继续一本正经地看着杨音。

　　而杨音则在听到小丫头那声“阿娘”之后，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你真的是我们阿爹吗？”小男孩见四下无人，心里有点没底，但是想起自己妹妹信誓旦旦地说这人是他们的爹爹，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出声来。

　　“是却也不是。”杨音叹了口气，回复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却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她根本就不是这几个孩子的亲生父亲。

　　小男孩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侧着脑袋一副困惑不已的模样，“那你到底是不是啊？”

　　然而还不等小家伙问完，就见一个温婉不失优雅的女子惊喜交加地朝着自己的方向小跑了过来。

　　“阿音，你终于还是回来见我了……”萧染奕从来没有想过，自从上次一别竟然会时隔多年才得以再见。

　　萧染奕不是没有想过亲自前往雍州去见杨音，只是一来孩子们年岁尚小，她不放心让奶娘看顾着，二来她不知道自己见到杨音的时候该说些什么。

　　杨音对她的感情应该只是一时的迷恋而已，时日久了，杨音就会渐渐淡忘的，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点不甘心？

　　“染奕，好久不见了……你和孩子们还好吧？”话音刚落，杨音就有一种想要抽死自己的冲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相对于萧染奕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早就下定决心要保护她在这乱世中周全的自己，却还是在感情上选择了逃避，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

　　“爹爹！你终于回来了！”比起萧染奕的不知所措，身旁的杨昭倒是高兴地一把抱住了杨音，很是欣喜地仰视着她。

　　与此同时，小丫头杨暖也凑上前来，嚷着要爹爹抱。杨音拥着杨昭，然后弯下腰抱起了小丫头杨暖，小丫头还趁杨音没注意，很是调皮地偷偷冲自家二哥翻了一记白眼。

　　杨音看着形销骨立的萧染奕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只觉得喉咙干涩的紧。

　　即使分开多年，唯一不改的是，在看到那人熟悉眉眼时，加速的心跳。

　　终于明白其实最令人害怕不是物是人非，而是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气氛一时变得冷凝，杨音干脆转移视线，落在面前的杨昭身上，腾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头，很是欣慰的问道，“昭儿都长这么大了呢，这些年来有没有好好听阿娘的话照顾好弟弟妹妹？”

　　“昭儿一直很听话的，弟弟妹妹也很懂事。二弟，你快过来呀！”杨昭朝着躲在一旁像是做错了事的二弟杨暕找了招手示意他快点过来见过爹爹。

　　杨音这才留意到小男孩杨暕怯生生躲在后面的模样，哪里还有一开始的咄咄逼人？

　　“哼！笨蛋二哥，我早告诉你了，这是咱们的爹爹，就你死活不相信！”小丫头窝在杨音怀里，冲杨暕吐着舌头。

　　“暕儿，过来让爹爹好好看看你。”杨音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怀里调皮的小丫头，温声细语地对杨暕说道。

　　“爹爹……暕儿知错了……”杨暕苦着小脸低着脑袋一副泫然欲泣的小模样，倒是让在场的其他几个人忍俊不禁。

　　“暖儿乖，先去帮爹爹看看你阿娘，爹爹去安慰一下你二哥。”说罢，杨音刮了刮杨暖的鼻子，温柔地放下了她。

　　“哼！爹爹就会找借口躲开阿娘。”小丫头撇撇嘴，气呼呼地从杨音怀里下来，别以为她看不出来，爹爹的视线总是时不时地落在阿娘身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像大哥那样立刻扑上去抱住阿娘一诉离别相思之苦呢？

　　不得不说，小丫头你真相了一部分……

　　“暕儿，你去吧。”萧染奕适时地嘱咐了一句，杨暕乖巧地看了一眼萧染奕，在她柔和的眼眸中看到了鼓励，这才大着胆子朝杨音走去。

　　“暕儿，你做的很好。”杨音不假思索地赞扬了杨暕。

　　杨暕没有遭到预料中的严厉批评，却受到了杨音的表扬，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她，“爹爹，你不生我的气吗？”

　　“噗，你保护妹妹，没有轻信陌生人的话是个有头脑的小男子汉。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责怪于你？”杨音蹲着，将双手按在杨暕瘦小的肩膀上，平视着他的双眼。

　　“爹爹！”杨暕一把扑到杨音怀里，杨音微笑着接住了杨暕的小身体。

　　“阿娘，你看爹爹都抱过我们了，阿娘你和爹爹许久未见是不是也该来一个拥抱啊？”杨暖抱住萧染奕的腿，天真无邪地笑看着她。

　　“……”萧染奕低下头看着抱住自己腿的小丫头，一阵无语，碍不住她和两个哥哥眼底的希冀，萧染奕还是抚摸了杨暖的脑袋，继而转向了杨音。

　　杨音早在听到小丫头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紧张的愣在了原地。孩子们的要求，她会轻易答应吗？

　　身体被柔软包裹住，鼻间是萧染奕身上令人舒心的气息，杨音不由自主地抬起双臂紧紧地拥住了那人。

　　即使这个拥抱是你迫不得已施舍给我的，我也会永远记得你温暖的怀抱。

　　萧染奕感觉得到那人手臂的力度，那是一种要将自己揉到她骨血里的渴望，心跳也就不知不觉地加快了几分。

　　杨音拥紧了自己，然后将脑袋埋到了自己肩上，不一会就有湿润的感觉传来，想必她是哭了。

　　看着杨音不发一言地埋首于自己肩头默默饮泣，萧染奕不禁想到，像杨音这样一个独当一面，冷静倔强的人竟然会被自己的一个拥抱感动落泪，心也不由一怔。

　　那早已在心底发芽的名为爱情的种子也越发的茁壮，随时可以破土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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