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網王] Must be strong～Finalist（SY）

　　Must be strong～Finalist

　　幸村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跟真田穿著立海大附中網球部的隊服，好像身處一個舞台上，台下是甚麼人全部都看不清了，在暗藍的燈光下，他只看見真田畢直地站在遙遠的對岸，於是他微笑著向對方伸出手。

　　「真田。」

　　「幸村。」真田也對他伸出手，但兩人距離太遠，甚麼也抓不住。

　　「真遠呢。」

　　幸村笑著說，而真田只是愣愣地點頭回應。

　　到頭來，還是誰也沒有踏出往對方走的一步，便就此轉身離去。

　　幸村醒來的時候，正值破曉時分，窗外的天空只有仍是黯淡的一片灰白，散發的光線非常微弱。他撐起半身，看看床邊的鬧鐘，六時零一分。反正再躺回去也不可能睡著了，他索性起來披上大衣，拉開窗簾，儘可能讓更多光透進來。這時他才發現，暗色的天空中，映照著幾道紅霞，像是不小心潑在畫布上的粉色，自然地流淌在灰濛濛的漩渦之中。

　　這樣的紅天，怕是今天又會下雪了吧。拿起手機一查，天氣預報果然就證實了預感。

　　幸村打開陽台的門，把屋外的幾盆不能受雪的小木槿、特麗莎紫羅蘭、翠蝶花、積雪草和長壽花搬進屋裏。終於能關起擋掉屋外寒氣的門時，他想起了夢裏自己說的一句。

　　「真遠呢。」

　　他記得自己甚麼時候，好像也說過這一句話。

　　初中最後的那個冬天，立海網球部正選們一起參加了U-17合宿，後來藉由丸井和君島的交易，幸村得到去美國進行手術的機會，根治自己的病。回來時，便是櫻花滿開的時份，也是高中入學的日子。

　　像是大部份立海大附中的同學一樣，幸村理所當然地入讀了立海大附屬高中，也理所當然地成為網球部的一員。初中時曾經一起為三連霸努力的同級部員中，柳生、仁王、丸井、桑原都在，此刻在初中擔任網球部部長的切原大概正吵吵嚷嚷，要快點升學再跟前輩們一起打球吧。

　　只是，從前的立海三巨頭，再也不在了。

　　柳為了跟乾重新組合雙打而轉校，至於真田──

　　幸村對真田選擇了別的高中並沒有感到驚訝，又或應該說，從初三那年的全國大賽決賽，到後來的U-17合宿，幸村已經很清楚明白了一件事。

　　他跟真田最合適的位置，並不是在對方身邊。

　　一起考進網球名校立海大附中，然後為稱霸全國共同努力，這樣提出的，是小學六年級的幸村，而當時真田也毫無疑問地接受了。那時候，幸村還未開發五感剝奪的絕技，真田也沒有執著以風林火山正面對決；真田沒有立下一場不敗的誓言，幸村也還未患上難治之症；幸村還未強令真田放棄跟手塚正面對決，真田也沒有去幫助對手恢復記憶；真田沒有丟掉立海的關東冠軍，幸村也還未失去立海的全國三連霸。那是一切都如清水般單純的、無憂無慮的日子。

　　直到U-17合宿時沒有預期的一戰，單純的小孩才終於長大了。

　　就如天秤一樣，只站在一邊的話，是不可能平衡的。在經歷過生死與成敗以後，幸村和真田兩人共同站著的一方，早已被壓得支離破碎，無法前進，也無法逃離。他們之間總有一人，必須離開早已負荷過重的一邊，站到相反的一方之上。

　　對於真田主動選擇離開，幸村只能嘆息，自己又一次欠對方人情了吧。

　　跟真田再次對戰，是高三那年的夏天。

　　那時候，由幸村帶領的立海大高中已經在稱霸全國兩年，以三連霸為目標的路途上雖然不算輕鬆，但立海也並未遇上能真正威脅王者之名的敵手。初中時代的強敵早已各奔前程，手塚和越前相繼到了國外發展職業網球之路，跡部、白石和不二專注日本代表隊的訓練，並沒有參與校際球賽。

　　然而，在決戰一役，幸村他們卻意外地遇上了老對手。又或者，幸村一直在等待的，就是這麼的一場比賽，因此才會拒絕了日本代表隊的邀請，全心代表學校出賽吧。

　　經過兩年多的努力，真田弦一郎終於帶領一支從未進身全國大賽的新秀隊伍殺進決賽，而他親自嚴厲訓練的部員，竟然在一場雙打和一場單打中贏了立海。

　　單打一的賽事，自然便是「皇帝」跟「神之子」的決戰。

　　那是陽光普照的一天，猛烈的陽光照射在場上球員身上，讓人的眼睛也變得模糊起來。幸村眨眨眼，盯著球場對面那個頭戴黑帽子、氣勢逼人的球員。場外「皇帝」、「皇帝」的聲音此起彼落，就像是當年的青學一樣，後來居上的挑戰者總是特別受到觀眾垂青。

　　真田低頭抓了幾下球拍的拍線，然後當帽子下的臉抬起，三年來，幸村第一次和真田視線交接。他們並不是從未碰面，比賽抽籤的會場、他校比賽的場地，二人總有相遇的時候。

　　但這樣直勾勾地四目交投，卻是初中畢業以來的首次。幸村曾經以為，他跟真田永遠是並肩作戰的同伴；現在，他們卻穿著不同的隊服，帶著各自的信念和決心，與對方戰鬥。

　　從真田投過來的眼神，幸村便知道他一貫的非常認真。於是幸村微笑，把披在身上的外套脫下放到場邊。當綠色的絨毛球被拋起，幸村明白了，這樣的距離，再也無法縮短。

　　曾經，他是許下承諾會為他拿下三連霸的人；現在，他是拼盡全力要阻止他拿下三連霸的人。

　　各佔球場的一片天空，是他們註定的距離。

　　「真遠呢。」

　　幸村喃喃自語，一網之隔的真田，大概沒有聽到吧。

　　即使幸村不像柳一般重視數據，真田現時的實力，他心裏還是有底的。五感剝奪在訓練成強靭的精神力下不再有效，勢均力敵的情勢之間，幸村發動了另一絕技。如果一個人會因為所有球全被回擊的印象而被剝奪五感，同樣地，一個人也會因為所有球都能順利回擊過去的錯覺而產生勝利的假像。

　　自信地以為必會得勝，卻沒發現自己不過沉醉在美好的夢境之中，直到被擊倒時才猛然醒覺，一切不過是空虛的幻象。

　　這種感覺，幸村不是沒有經歷過。他曾經做過跟真田一起讓立海全國三連霸的夢，可是，那僅僅是個夢而已。醒來了，便會發現自以為擁有的，根本全都遙不可及，無法捉緊。

　　夢醒時的痛苦，幸村比誰都更清楚了解。因此他能夠將這種感覺沒有猶疑的施予對手，就像此刻站在他對面的真田，動作遲緩起來，似乎漸漸失去了擊球的鬥志了。

　　幸村不禁猜想，真田在做怎樣的夢呢？在夢裏，又是否還有著他，或者立海舊友的存在？一球又一球，約定、矛盾、追逐、競爭，所有有過的感情，都即將劃上句號了，幸村是這麼以為的。可是──

　　本來是直線而來的球，突然在幸村面前三番四轉的拐彎，讓他完全無法反應過來。幸村抬頭，眼前是一股強得叫人窒息的黑色氣場。

　　「幸村，當真實的你就站在我面前，你以為我還會留戀夢境嗎？」

　　夢，醒了。

　　聽到裁判報出勝者名字的時候，幸村有種釋然的感覺。

　　他並非命叩男耪撸瑢嵤虑笫堑乃幌嘈艑嵙Α啥忍魬鹑B霸而失敗，不過真真正正證實了，他不夠強而已。

　　當年他沒法強到阻止真田幫助越前那小子恢復記憶，現在他沒法強到正面擊敗他的對手真田。

　　像三年前一樣，對手的部員紛紛激動地跑上前祝賀得勝之人；也像三年前一樣，幸村沒有失卻大將之風，他微笑著走到網前，朝擊敗他的敵方伸出手。

　　「真田。」

　　「幸村。」

　　他們始終喚著那個與對方相連的名字。

　　「恭喜──」

　　就在此時，真田厚實而溫暖的手握起幸村的，輕輕一拉，便是一個用力的擁抱。他的擁抱非常溫柔，彷彿手上是一擊即破的易碎品，卻又極為堅定，彷彿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為了成就這個沒有距離的擁抱。

　　兩名最強王者的擁抱，讓全場爆發一陣雷動的掌聲。然而激動的歡呼、苦澀的味道、酸溜的空氣、過熱的體溫，幸村這一刻似乎甚麼都感受不到。他有點懷疑，自己的五感是不是被剝奪了。

　　不對。至少他還能看到，在真田肩上，那片清澈無垠、像是能永遠延伸下去的藍天。那一天的天空，他一生都不會忘記。

　　後來幸村考進東京一所大學的設計系就讀，以成為出色的庭園設計師為目標，也就很少打網球了。

　　很奇怪地，曾經如此執著的事情，卻也能異常清脆俐落地放手。對幸村來說，已經盡過全力，也就不再有遺憾。

　　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幸村意外地收到了來自真田的郵件。

　　自高三一戰以來，幸村便沒有再見過真田。聽說他跟手塚和越前一樣，都已遠赴國外進行職業網球賽的訓練。幸村從未跟真田交換郵件地址，跟立海其他舊友卻保持著偶爾的郵件聯繫，因此真田要知道幸村的郵件地址，還是有方法的。

　　但真田寄來的郵件中，除了署名以外，便只有一幅相片。是一幅天空的相片，但並不是有甚麼特別的天空，只是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中，一片白濛濛的天空。

　　幸村上網查了一下，那天在法國正舉行ATP挑戰賽，真田第一次在ATP職業網球賽事登場。

　　隨後的日子裏，幸村又收到了真田更多的郵件，每次都只有署名和一幅天空的相片。有時候是陽光燦爛、萬里無雲的天空，有時候是烏雲密佈、雨水將臨的天空，有時候是有如碧海、浮雲點綴的天空。收到郵件的日子，都正好是真田出戰比賽同一天。

　　真田要給他看的，他都看到，他看到真田一步一步，邁向更高更濶的天空。

　　但正正因為他有好好地看著，他很清楚，那片天空，已經離他很遠很遠了。

　　那些郵件，幸村一次也沒有回覆過。

　　放在小几上的手機忽然猛地震動，把幸村從回憶深處喚醒。他苦笑一下，回憶也實在太久遠了點，距離他跟真田最後一次對戰已經十年了，現在的幸村，是東京一家大型庭園設計公司的助理設計師。

　　幸村打開手機，看到是真田傳來的郵件，頓時有點疑惑。他可不記得真田這天有甚麼比賽──近年來，即使不去特別注意，幸村也越來越容易得知關於真田的消息了。自從手塚和越前相繼退出職業網球界，在國際賽成績節節上升的真田弦一郎便成為最受矚目的日本網球員。半個月前，真田在澳洲公開賽拿下了首個大滿貫獎盃，更是讓全國上下為之沸騰，連續幾天打開電視新聞，都能看到他凱旋歸國的報道。

　　透過電視，幸村看到真田贏出比賽，也看到他接受記者訪問和接待官員的祝賀，依然是那一張嚴肅老成的臉，跟十年前沒甚麼不同，卻好像已經成為電視影像中的人，不再真實了。

　　幸村打開郵件，果然是一張照片──還是天空。相片中染上了紅霞的天空，像是火一樣，燃燒著他的眼球。

　　這是哪兒呢？即使只是平平無奇的天空，幸村以往都能從真田比賽的地點得知拍攝的地點，這一次，卻是毫無頭緒。

　　肯定是在很遙遠的地方吧。幸村下意識地把視線調離手機屏幕，抬頭看看窗外。幸村住在一幢公寓的八樓，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依然是灰暗中的紅霞，卻有一絲微弱的晨光奮力地靜扎，漸漸溢出。他驀地醒覺到甚麼，看看手機上的照片，又再往窗外看確認。

　　問題的答案，他找到了。

　　這是跟他看著同樣的一片天空。

　　那個人，在世上各式各樣的地方打球，見過千變萬化的天空，然而最終，他還是回到了這片天空之下，回到了跟幸村眼裏一樣的天空。

　　如果現在出去的話，還能追上他嗎？幸村不知道，不過是真田的話，大概會對原地踏步的他大吼一聲「太鬆懈了！」吧。他想像了一下真田嚴肅認真的神情，忍不住噗哧的笑了出來。

　　此時晨光已經征服黑暗，開始照耀這個城市。在亮起來的街道中，有著一抹不再年少無知卻依然全力奔跑的身影。

　　遠い空の彼方に見える

　　明日が生まれるその場所に走ろう

　　（在遙遠的天空彼岸能夠看到有著明天的地方奔走吧）

　　14.2.2014

　　參考：
　　ミュージカル『テニスの王子様』Absolute King 立海 feat.六角 ～ First Service. 2006年12月13日～2007年1月27日日本青年館他
　　ミュージカル『テニスの王子様』コンサート Dream Live 5th. 2008年5月17日～18日2008年5月17日～18日24日～25日横浜アリー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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