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妙的茶

　　冬日的空气中总是蕴含着浓得化不开的寒意，过去，在爸妈的呵护下我感觉不到，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来到这所寄宿学校，就意味着没有人会端着热咖啡，拿着羽绒服，叫着我的名字“米罗”，在我还未感受到寒冷之前，一一递到我手上。
　　呵出的气都是冰冷的，浑身似乎冻得失去了知觉。我缩在宿舍的单人床上，把能御寒的一切东西都紧紧裹在身上，但显然牙齿还是很不满，仍就一个劲地在打颤。要是面前有杯热咖啡，该是多妙的事啊！
　　“喏。”冰冰凉凉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着实吓了我一跳。一抬头，面前竟冒出一只黑亮的水晶杯，杯口还不断地涌出热气。不是咖啡，闻着，像茶。
　　“我不喝茶。”我想喝的是咖啡。
　　那人看了我一眼，无比执著地将杯子塞到我的鼻子底下：“可这里没有咖啡。”
　　我扭过头不理他，他是谁啊。
　　仍是冰凉的嗓音：“不喝会感冒的，米罗。”他简直就是巫师在下咒，一个响亮的喷嚏居然很不争气地适时响应他的号召！
　　认输吧。我坐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杯子，闻了闻，香，浅饮一口，出乎意料的好喝。我一口接一口地喝，直到把杯子喝了个底朝天。
　　“谢谢。”我把杯子还给那个面无表情的人，“请问，你是谁？”
　　那人用好笑的目光看着我：“我跟你在这间房子里住两三个月了。这种问题你也问得出口？”
　　是吗？我突然变迟钝了。原来这个人跟我一起住了两三个月了！嗯——但是我还是想不起这个人的名字。
　　“呐，我叫卡妙，来自法国，从九月份起就是你的室友了。”那人已经开始洗杯子了。
　　卡妙！原来这个冷冷的人叫卡妙啊。好怪异的名字，难怪我会记不住。而且这人不仅名字怪，泡的茶也怪。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喝茶，味道又苦又涩，为什么他的茶却如此好喝呢？我问他，他给我的答案是：“茶水放久了就会变苦。”可我并不满意，总觉得应该有其他的原因。
　　这之后的一整个冬天，我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卡妙给我泡的茶。我得承认我是爱上了卡妙给我泡的茶。每次喝他的茶，浓郁的香味会一直在唇齿之间萦绕，久久不散的感觉真好。

　　翌年的初秋，我背着行李，匆匆向宿舍走去，没有了往常对家的留恋，心中只是欣喜异常地期待再次喝到卡妙亲手给我泡的茶。正想着，几个痞痞的家伙挡住了去路。
　　“干什么？！”我质问道。
　　“米罗，不要再戏弄卡妙的感情了。”为首的是一个蓝发青年，个子比我高很多，但却没有给我造成压迫感，卡妙？他也认识卡妙？
　　“你知不知道卡妙省下午饭钱和买参考书的钱，只为了给你泡最好的茶？而他自己用的钱全都是向别人借的！”又一个人走上前来，愤愤的说。
　　不可能！他从没跟我提过！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会喝他的茶。所以他一直不提……无论如何，我必须当面问他！我冲向宿舍楼，唐突地撞开了门，一眼就看到卡妙拿着茶叶。
　　“卡妙，别再给我泡茶了！”我来不及放下行李，三步两步来到他的面前。
　　“嗯？”卡妙抬起眼，冷漠地问道。
　　“我……呃……”我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卡妙看我的目光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是不是加隆跟你说了什么？”
　　加隆？那个蓝发青年？
　　“不要管别人说什么，米罗。”卡妙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茶叶，“反正以后，你喝的机会也不多了。趁现在好好享受吧。”
　　什么？我愣了。
　　“过了今年冬天，我就不在这所学校念书了。” 他装出一副不太在意的口气。
　　要……走了？
　　“为什么这么突然？”我也极力轻描淡写。卡妙无言地望了我一眼，重又低下头，将手里的茶叶尽数倒入杯中。滚烫的开水自瓶口涌入杯中，冲开了茶叶，带着浓郁的茶香翻滚着。茶叶，一片片浮在水面，舒展开来，再沉入杯底。卡妙像往常一样将杯子递到我面前，我也习惯了这样从他手上接过杯子。
　　“喝吧。”
　　“……嗯。”

　　又是一年冬天，这一年，没有冰冷的嗓音，也没有温热的茶水，只有呜呜咽咽，满世界风的悲鸣。我穿好大衣，围上羊毛围巾，进了一家饮品店。
　　我盯着饮料目录，斟酌着，还是要了一杯绿茶。茶水端上来了。干净的杯子，没有舒展的茶叶，热气若隐若现，服务生的表情彻头彻尾的漠然。我苦笑，当然不会再有卡妙的茶了。
　　我嘬了一口，好苦！我皱着眉将茶杯推到一边。茶不冷，为什么还是这么苦？我盯着茶水出神，一时间却明白了为什么卡妙的茶是那么甜。
　　我望着窗玻璃上朦胧的雾气，窗外纷飞的雪，明年雪依旧会下，每一年不都是如此。一扭头又看到桌上的那杯茶，微微笑了笑，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它在心中沉积已久，现在终于释放了，我也释放了自己：“服务生，请给我一杯蓝山，不加糖。谢谢！”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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