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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角混战
“胖子你他娘的快点！卧槽我这边技能冷却！冰封，上冰封啊！冻那边奶！”
“胖爷能冻早冻了！你他娘的没发现，胖爷被人偷袭了！定身！”
“卧槽让那个战士打你一下……他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死的？组队的时候不是分药了吗！”
“别拉了，他娘的这些人就是为了那点药来的，反正帮战死了不掉经验！胖爷算是看透了，天真，别他妈浪费红在这些人身上。”
“只有五分钟了！坚持住就行！”
“搞那边那个刺客！卧槽刚才就是丫暗算胖爷！胖爷今天赔在这也要搞死他！天真你愣着干嘛，射啊！”
“胖子！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刺客有点眼熟？”
“眼熟个鸟，帮战还隐藏ID，藏头露尾没□□！隐身偷袭太他妈卑鄙了！你认识这软蛋？”
吴邪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几秒，一边操作人物闪过大招，并且射出一箭回防，一边飞快地给胖子解除定身状态。对方那个刺客的攻击方式和走位精准度实在太熟悉，干净利落的风格他不止一次在某人身上看到。但队友和敌人的身份转换带来了巨大的违和感，吴邪一时半会倒真拿不定主意。
“胖子，你仔细看看这个刺客，我总觉得他有点眼熟。”
“看个羁绊蛋啊，只有三分钟了，胖爷没药了，天真快支援一个……卧槽这刺客什么意思，盯住胖爷不放了还是怎么？你说他像谁？”
吴邪没回答。他嘴唇抿得死紧，眉头也皱起来。他基本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却想不通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干。晚上出门的时候还特意问过他要不要一起来，明明就说不玩的，现在却上线了，还是敌对帮派的号。
他什么意思？
是不想玩还是不想跟自己玩？
他抽空发了个好友申请过去，对方设的默认模式，竟然直接加上了。吴邪一愣，还没来得及打字，系统提示对方删除了跟他的好友关系。再加，对方已经改成了不允许被添加好友模式。
吴邪猛地按下快捷键，看着屏幕里的战士在帮战最后一秒倒在地上，被系统传送出来。回过神，已经站在主城的大街上了。
满屏幕全挤的是人，连自己都找不到自己站在哪，更别说找那个刺客。胖子在边上捶了他一下：“天真，愣着干什么，趁现在人少，任务去！”
头晕脑胀回到宿舍，那人还没回来。双人间的公寓显得空荡又冷清。吴邪没开灯，空调最低只能打到20度，他直接调了20，抹黑冲了个澡随便擦两下，也没注意是谁的毛巾，顺手搭到床架上，扯过被子蒙住头。
亏他把人当兄弟，女朋友说让就让，对方谈了没两天就分手他也没说过一个字。对方把他当什么，这么干什么意思？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对方的好来。想着却更可气，既然没把自己当朋友，之前又算什么，看自己好玩么？
他一把掀开被子，粗粗地喘了口气，摸出水杯接了一大杯凉水灌进去。黑灯瞎火看不见，水漫出来，顺着饮水机身流到手腕和地板上，洒得到处都是。
吴邪自问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对人不论谈得来谈不来至少表面和和气气。离家上千公里读个研究生，还能碰上熟人实在难得，没想到那么巧分到一个宿舍，吴邪心理上的亲近根本不用提。张起灵又是那种个性，胖子直说吴邪是他二十四孝老爸。
如果真的只是今天的事也就算了，吴邪靠在床头抹一把脸。他之前听说隔壁楼来了一个新生，家里非常有能力，好像跟张起灵家有什么生意上的来往。那人吴邪远远看见过一次，挺面善。但当时赶时间，没顾得上打招呼。据说是个双，张起灵这段时间倒跟他走得近。
吴邪自嘲一笑，那又怎么样呢，张起灵心里比谁都明白，没有任何人能勉强他。他要做某件事，就是真的愿意做那件事，仅此而已。
第二天早上，吴邪还躺着，宿舍里另一个成员终于回来了。轻手轻脚进屋关门，调高了空调温度，又把吴邪落到地上的被角拉起来，卷好塞到他身体底下。接着才进洗漱室，很低的一阵响动之后，终于在对面床上睡下了。
吴邪睁眼看过去，张起灵只盖了被角，随意搭在肚皮上，黑色背心打湿了半边，胳膊闲适地搭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吴邪安静地爬起来，收拾好自己，带上书本关门去自习室。
休息日的活动总是多种多样，昨晚像他们一样出去泡吧玩乐的学生不在少数。吴邪找了空位坐下，翻开书却不着急看。胖子说今天回来自习，嘱咐吴邪一定得叫他——他的论文再不开题，期末连C也不用混了。
吴邪其实想叫他不用担心，听说教他们这门课的老师还有两周就要调走，代课的老师不担心学生评分，又习惯了尖酸刻薄，不论胖子怎么努力剪切拼接，都不可能过，还不如明年换门课修。
想到这个，又想起张起灵的学分期末就能修满，他是能提前毕业了。
正想着，对面一片阴影罩下来，很快光亮又恢复。吴邪顺着桌面模糊的倒影看过去，正对上一副笑吟吟的好看的脸。
那人做了个打响指的手势，却没发出声音，一字一顿冲吴邪做口型：
“好久不见。”
吴邪心说你他妈谁啊，张起灵跟你熟老子可跟你不熟，别他妈看见个男的就叨逼叨逼的。他表情太明显，对方明明已经起身，又改变主意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真不记得我？”
吴邪懒得理他。
对方还来劲了，捏了个兰花指掐着嗓子哼哼：“蛋糕哥哥，小花想去摘桃子。”
吴邪就操了，敢情这人还是个神经病。他环顾教室，第一排还有两个座，只不过中间隔了人。不过现在能将就就不错了，再听这么个疯逼说下去，他不能保证自习室的秩序。
他把书胡乱一摞，抓起边上的包站起来。那人端坐一动不动，修长的手指转着根笔，笑嘻嘻看着他。
吴邪特别不耐烦，从昨晚帮战开始，他就一直窝着火。今天早上听到张起灵进门稍微降温了些，这会又被人挑上来。他极力控制自己，默背世界无数无限属性，“让让”两个字仍旧说得咬牙切齿。
对方也站起来，两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瞬间吸引不少视线。吴邪在一片窃窃私语中恶狠狠盯住对方那张好看的脸，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张起灵跟他勾肩搭背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快控制不住了。
对方整整表情严肃起来：“吴邪，你真不记得我了？我是小花啊。”
吴邪想学胖子骂“花你个羁绊蛋”，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这人是谁了：“你是……解雨臣？”
解雨臣笑：“总算认出我了。我就说嘛，小时候经常省下蛋糕给我吃的吴邪哥哥怎么可能把我忘了。”他向外一偏头，“出去聊？”
吴邪给胖子发短信说有事不自习了，书本仍堆在桌上给他占座。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解雨臣就伸了个懒腰：“昨晚疯了一夜，累死我了。要不是为了找你，我这会肯定在宿舍躺尸。”
吴邪拒绝去想跟解雨臣疯了一夜的对象是谁，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他僵硬地笑：“你找我有什么事？”说完反应过来自己太生硬，立刻找补，“我上次看见你了，当时就觉得特别眼熟。不过那时候有急事，就没打招呼。”
解雨臣点头，仿佛没发现吴邪的不对劲：“我知道你说的哪次，我也看见你了。当时我还不确定，跟张起灵打听了才知道自己没认错。哎，张起灵跟你一个宿舍是吧？这人长得挺帅的，就是有点太冷了。”他一抖肩，好像要把那种感觉甩掉，之后转身拉吴邪，“走，去转转，中午请你吃饭。”
俩人在学校边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基本上把分开之后的经历互相交了底。回学校的路上吴邪差不多忘了张起灵那件破事，绞尽脑汁回忆自己哪一次尿湿了“小花”的裙子。
“多亏那泡童子尿，我才对自己的性别产生了怀疑，后来纠正回来。要不然你说不定真得有个小花妹妹，就是当人妖我也得去把手术给做了。”
吴邪心想性向这东西该不会就是那时候留下的阴影吧，看他的样子也不娘，喜欢的应该是比较弱的那一类型？张起灵虽然长得帅，性格强硬得要死，他们两个除了长相就没一点合适的……操他妈的，老子想这干嘛。
这时候手机响了。没有吴邪在旁边监督，胖子在自习室根本呆不住。勉强坐了两个小时，屁股跟长了钉子似的。他在后门KTV订了包房，让吴邪“带你那个小情儿”赶紧过去，吴邪拿开电话一尺远都能听到话筒那边传来的鬼哭狼嚎。
解雨臣对吴邪现在的交际圈子很有兴趣，吴邪一提就跟着走了。俩人打开包厢的门，差点被声浪掀出去。解雨臣当先进门，特自然有派头地一笑：“嘿，真热闹。”
胖子拎了瓶酒正跟人吹，看见解雨臣眼睛一亮，放下瓶子就把人拉过去了。吴邪四处一看，都是跟胖子混得熟的，角落里还有个张起灵，半闭着眼，没睡醒的样子。
吴邪选了离张起灵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假装听歌，没一会胖子挤开旁边的人坐过来凑在他耳边问：“这个解雨臣也是你发小？看上去跟小哥挺熟啊。”
吴邪顺着他的话望过去，解雨臣果然坐到张起灵旁边去了，拿了两个杯子劝他喝。张起灵也没拒绝，接过杯子一口就喝了，末了把杯子倒过来示意解雨臣，解雨臣就显得挺高兴地拍他肩膀。
“大概吧。我跟小……跟解雨臣以前是邻居，不过他六岁的时候就搬走了。小哥的爷爷跟我爷爷认识，有时候去他家拜年能看见。”
胖子啧啧摇头，捏着嗓子唱：“你究竟有几个好发小，哎呦吴邪哥哥你心里头爱的是谁，猜不透摸不着嘿，给我一点机会。”
吴邪那包邪火又熊熊燃烧了，烦躁感瞬间上来，包厢里空调混合空气清新剂的气味让他喘不上气。好在服务员拿了几个骰盅进来，胖子立刻丢下他，号召大家玩□□。他把人分成七队，两人一组，一个掷一个喝。吴邪往后躲，被胖子眼尖揪出来强行塞到张起灵那组。他们中间的人互相看了看，挺自觉地起身让了位。
胖子拿了个骰盅讲规则，吴邪装模作样地听，余光扫到张起灵坐到他旁边，表情挺平静，心里就活动起来。
他没发现自己不对劲，还是发现了假装不知道？
吴邪拿不定主意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张起灵。要没帮战的事，他应该进门就凑张起灵边上嘘寒问暖去了，偏偏帮战又不算个事，只不过乱七八糟的东西累积起来，吴邪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他总不能说，嘿，哥们儿，我他妈对你那么好，你却跟别人比跟我好，几个意思？
——这也太他妈闺怨了。
“晚上几点上课？”
“六点。”吴邪松了口气，张起灵挑的这个话题挺安全，没触到他的爆点。既然他想好好相处——不管他本意如何，吴邪愿意这么理解——那他也没什么放不开的，“今天两节课，八点下课。”说完觉出不对，这对话模式怎么那么像他爸他妈？
张起灵又不说话了。
胖子讲完规则，把骰盅塞给吴邪，示意他第一组开始。吴邪就随便摇了摇扣在桌上，打开四五六各一个，另有两个二。他自己感觉还不错，加起来不小了，挺满意地把骰盅放到一边。其他六个组赶紧凑上来看，当下就有人欢呼开了。胖子看完拍拍他的肩，一脸爱莫能助，吴邪就知道他的臭手又中标了。
第一轮下来，果然吴邪最少。还好惩罚不太重，一杯啤酒，吴邪喝了，重新开始第二轮。
他小时候被他三叔牵着遛街，天桥底下有个半仙哭着喊着要给他算命，他三叔就让人算。结果算出来吴邪这辈子没有偏财运，还命中无子得招贵婿，吴三省当时把人追出三条街，半个长沙城都听到吴家老三的咆哮：“我他妈抱的是我大侄子！”且不说这个半仙多不靠谱，没有偏财运倒是被他歪打正着。吴邪活了二十多年，玩扑克必定被贴满脸纸条，打麻将绝对被罚抱电线杆表白，买彩票永远规避全部中奖数字，连掷个骰子都是垫底。
第二轮罚了两杯啤酒。
第三轮张起灵把骰盅拿过去了，在手里掂了掂说：“我来。”
吴邪乐得甩手，立刻半躺在沙发上。他中午跟解雨臣喝了点白的，刚刚啤酒喝得急，一阵一阵往上冒。第三轮的惩罚就是一瓶啤酒，越往后罚得越多。吴邪都习惯了，跟胖子出来玩，打个电动都能找到KO次数太多喝点小酒庆祝一下这种借口。
张起灵这把摇了四个一一个六，包厢里齐齐吸了口冷气。刚才一直吹嘘自己曾经赢过西班牙骰子天后的胖子脸也绿了，抱着骰盅一顿猛摇，总算摇出三个一，长舒一口气。接下来基本没吴邪什么事，张起灵的基础打得好，就没人摇出五个一的。吴邪饱尝一把笑看群狗争食的豪情，爽得尿意上涌，也没跟人打招呼，自己去洗手间解决。
回包厢前他烟瘾上来，就站在洗手间正对包厢的走廊口子那点火。一抬头看到他们包厢跟前站了两个人，都是肩宽腿长的好身材，头靠得极近在借火。吴邪骂了声操，被烟熏得燎眼睛，给胖子发短信说去给学生补课，包厢也没回，转身走了。
他一晚上都有点心不在焉的。跟他上课的高中小孩儿好几次盯着他看，课程结束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你该不会失恋了吧？”吴邪吓一大跳，莫名觉得有些心虚：“胡说八道什么，老子在想事情。”
小孩儿一脸“你就编吧”的表情，把前两天考试的卷子塞进吴邪手里：“倒数三题我都不会，你拿回去做吧，下次给我讲。”
吴邪回过味来：“我说你能不能自己动动脑筋？你那同桌，叫苏万吧，成绩不是挺好，你怎么不跟人学学？”
黎簇“嗤”道：“我这不是有你吗，跟他学了我要你干嘛。”说完就把他赶走了。
吴邪出小区就收到张起灵短信，说他练完散打了，在学校后门等他吃宵夜。这算是他俩的常态活动，每个周都有那么两三回。不去有点说不过去，反正回宿舍也要见面的。吴邪回短信说马上到，慢悠悠往后门骑。这个点是后门最热闹的时候，他们常吃的那家烤翅店有时候要排一会队才能有位置。果然，他先回学校停好车再出去，张起灵才刚刚坐下，桌面上上一拨人吃完的还没收拾。
张起灵手腕上缠了一圈纱布，老远都能闻到浓重的药味。吴邪有点吃惊：“你受伤了？”
张起灵顺着他的目光看自己的手腕，动了动说：“没事。”
服务员过来收拾桌子，他们点完单，吴邪还是有点惊讶：“你的水平，散打社里谁能伤你？潘子？”
张起灵摇头，吴邪就知道他不想说了：“那你们下周的比赛怎么办？”
张起灵道：“能好。”
他谈兴不高，吴邪也不说话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烤串上来一齐埋头苦吃。吴邪心情不佳，下午就没吃多少，这会倒真觉得有点饿了，边吃边叫服务员加菜。张起灵见状就把自己盘子里的分给他，作料盘也往吴邪这边推。吴邪想说不用了，才抬头就看见张起灵后边站了一长腿大胸高个儿美女，立刻把头低下。
可惜那美女已经看见他了，两步绕过张起灵，在吴邪肩上拍了一把：“吴超人，看见我躲什么？”
吴邪苦笑：“我的宁姐，看见你高兴还来不及，我躲你干嘛。这不是忙着吃东西没看见吗。你们宿舍出来宵夜？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阿宁瞅瞅默无一言的张起灵，勾了个凳子在他们桌边坐下，对吴邪说：“请客不用了，你跟我说说美院那女生怎么回事。怎么我追了你两三年你都不点头，那美院女生一出手你就从了，什么意思给我解释解释。”
张起灵也不吃了，抬头看着吴邪。
吴邪被他们两个人四只眼睛看得压力山大，一时半会确实想不出好理由，只好实话实说：“她妈是我上学期专业课老师，我不点头她就要跟她妈说让我挂科。我上学期玩疯了，再挂学分要不够了。”
阿宁简直气笑了，跟张起灵“还有这种人”半天，没想好用什么形容词，又逼问吴邪：“那你怎么摆脱她的？”
这话当着当事人实在不好说，吴邪也不打算让第四个人知道，嗯嗯啊啊含糊“就这么着吧，处之后发现不合适”企图蒙混过去，张起灵却突然插嘴：“我让吴邪让给我的。”
吴邪和阿宁瞬间都惊悚了。
张起灵跟没看见似的，难得耐心地给阿宁解释，他让吴邪跟那女生说他对她有点意思，吴邪没办法只好说了，那女生考虑了两天觉得带张起灵出门似乎更有面子，就踹了吴邪。至于后面张起灵怎么摆脱那女生的，阿宁没问，他也没说。吴邪倒是想知道，却不好开口问。
阿宁笑了半天，直说他们俩缺德，换了她一定觉得他俩是故意的。吴邪干赔笑，张起灵重新低头吃东西，一副“我的流量已用完不要再跟我说话”的架势。
好不容易送走了阿宁，桌面上的东西已经被张起灵扫荡干净。吴邪觉得这顿宵夜吃得他消化不良，应该立刻回宿舍找点健胃消食片嚼。两人结了账一前一后出门，吴邪没忍住问：“你是怎么摆脱她的？”
张起灵早已经走到人群里去了。
吴邪松了口气，又有点遗憾。
周一一上课就开始继续做实验。新来的小师弟周末偷懒没盯着，实验皿里反应过头了，所有数据都必须推倒重来。胖子直接在实验室开骂，剩下几个学弟学妹根本不敢靠近他三尺范围内。吴邪也上火，又想着还好有两天时间可以补救，快手快脚把东西都换了重新反应，一边拿着本子在边上盯过程。
胖子下午有课，十一点半就走了，剩下几个没闯祸的仗着吴邪脾气好，也不愿意在实验室里枯等，纷纷找理由跑路，不到半小时，整个实验室就剩了吴邪一个。
他揉了揉胃，觉得饿得厉害，又不想叫外卖，于是拖了把椅子在反应皿旁边坐着，心想先等等，第一道反应成功了就去吃牛肉面。
饿着肚子时间特别漫长，反应刚进行一半吴邪就觉得有点受不了。他摸出手机寻思应该给胖子打个电话，至少给他带碗面来。还没解锁就听见门响，回头正好看见张起灵拎一兜外卖进来。
他把塑料袋放在置物台上往外拿外卖盒，一面说：“胖子说你在这里。”
吴邪跳过去，简直要感动哭了，一看盒子里的东西，口水哗啦啦直往上灌。张起灵服务周到，不光买了牛肉面，还带了卤蛋和榨菜，碗里厚厚一层肉片浮在汤上，看着就有食欲。他把筷子递到吴邪手里，自己洗了手去看反应。
吴邪边吃边给他说反应过程，还加了两组对比：“不知道能不能成，先试试看。”
张起灵没做声，鼓捣了一会把吴邪放在一边的笔记本拿起来翻。他翻的是他之前的记录，后来他进度太快，就跳到别的组去了。那本子上还有他俩闲着无聊设计的帮战战术，后来张起灵不肯陪他和胖子玩了，就没实施。
吴邪吃完卤蛋，又吃了大半碗面才觉得饥饿感不那么强烈了。这时气氛正好，他觉得可以假装无意提一提周末的事：“那天我和胖子差点赢了，结果被对方一个刺客搅了局，胖子骂了一路。小哥你那天要是在线多好，奖励肯定是我们这边的。”
张起灵翻着本子头也不抬：“那天有点事。”
“我知道，你说过了。”吴邪慢慢喝汤，“你那天晚上几点钟回来的，我都没感觉，简直睡死过去了。”
“嗯，”张起灵说，“有点晚，就没叫你。”他把本子放下，告诉吴邪目前反应状态很好，他调快了进度，对数据没有影响，再等一刻钟第一道反应就能完成。然后收拾吴邪吃完的东西，用塑料袋装好拎起来往外带：“我下午要出去，晚上不用给我留门。”
吴邪看到实验室外解雨臣的身影一晃而过，木然应了声好。
周三晚上吴邪给黎簇讲题的时候小孩儿一脸严肃地把卷子挪开了：“我觉得我得跟你谈谈。”
吴邪把卷子拖回来，只想赶紧讲完快点走：“给你两分钟，讲不完等会录下来我下次来听。
“不行，看见你这表情我晚上会做噩梦，必须得谈。”
吴邪叹气收笔：“行，你说。”
黎簇摸出平光镜戴上，以科学研究的态度仔细盯了吴邪好几眼：“上次来的时候你看上去像失恋了，这回你看上去真的失恋了。”
“放屁。老子都没恋，怎么失恋。”
“那就是暗恋。”
“……”
“真的，你别不信，我有经验。”黎簇神秘兮兮凑上来，“我看了苏万的书，那小子上课假模假式搞学习，其实就是在下面看小说。书里那些男的争风吃醋失败了就是你这个看啥啥不爽吃啥啥不对的状态。”
“……”
“其实我觉得有点不靠谱。你看，他本来就有十几二十个老婆了，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区别嘛，何必为了一个女人跟别人斗得要死要活呢你说是吧？同理可证，你反正都失恋了，何必还想那一个她，不要为了一棵歪脖子树放弃整片森林嘛。”
“你看的是什么书？”
“一个叫楚默的写的《风流邪灵》。怎么样，我说的是不是特别有道理？你是不是特别醍醐灌顶，一下就豁然开朗了？”
吴邪正色：“我觉得我该跟你家长谈谈了。”
回到宿舍，张起灵已经在了，头发还滴着水，正靠在床头缠绷带。吴邪看他一手拿绷带卷嘴里还叼着另一头吃力得很，正要过去帮忙，阳台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解雨臣拿着手机走出来，看见吴邪就笑：“大忙人总算回来了。明天老张比赛你来不来？”
吴邪顿在原地，好一会才听见自己说：“我临时有点事，可能去不了，你们可得好好给小哥加油。”
俩人就这个话题又聊了几句，解雨臣说有事先走，摆摆手出去。吴邪目送他出门，在他后脖子根发现一抹新鲜的红痕。
他在床边坐了好久，才从在自己宿舍同时见到刚洗完澡的张起灵和脖子后疑似有吻痕的解雨臣的巨大刺激中醒过神来。
他觉得整个宿舍都不对了。
张起灵仍然靠坐在床头，绷带已经绑好，正静静看着他。吴邪的怒火一下子蹿上来，第一次冲张起灵吼：“你怎么随便带人到宿舍来！”
他气血上涌，太阳穴的筋突突跳得疼，胸膛里一腔悲愤翻涌不休，像是用气味标记过的地盘突然被一个卑鄙的小偷侵入了，本该跟他共同守护地盘的队友不仅不阻止，反而拉开大门欢迎对方登堂入室——他又惊怒又委屈，气得眼角都红了。
张起灵也站了起来，显得有些惊讶，却没半点难为情或是愧疚的表现。他就像任何一个没有做错事的人，面对无理取闹的朋友，无辜又特别可恨地问：“你怎么了？”
吴邪气得说不出话。张起灵的表现简直坐实了他的猜测，他根本说不出口，又要怎么拿出来质问张起灵？每想一次，他都觉得是自己在自己心口插刀子。他深深吸了口气，抓起散在桌上的钱包和卡就往外走。他深知自己不能再在宿舍待下去，否则他会和张起灵打起来。
吴邪冲到楼下之后，被张起灵追上来抓住了。对方捏住他的手腕，用一种微妙的“不要无理取闹”的口吻叫他回宿舍。被吴邪甩开，又抓住，两个人彼此怒视，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良久，吴邪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放手。”
张起灵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说：“你那天问我是怎么摆脱她的，现在还想不想知道？”他不等吴邪回答，又飞快地接下去，“我告诉她我喜欢一个男人。”
吴邪瞪大眼睛，他一直怀疑又不断否定的事情被张起灵亲口证实了，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反而更为愤怒。他感觉有人在他心里倒了一桶汽油，蓬地点燃，他整个人都要炸开了。他猛地欺身上前，一拳捣上张起灵的肚子：“操！”
张起灵被揍得弯下腰，却没有还手，反而抬头直视吴邪，目光里的坦然简直让吴邪恨不得冲上去再多揍几拳，最好是能把他揍醒。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才是张起灵需要的，才是他吴邪应该为兄弟做的，然而他还是没能再次挥出拳头。
狠狠瞪了张起灵一眼，吴邪在周围人或惊讶或恐惧的目光中转身走了。
胖子说散打比赛精彩纷呈，小哥一出场满场欢呼。
胖子说天真你不去太他妈可惜了，小哥获奖的时候还感谢你了。
事实是张起灵在比赛中超常发挥，一改之前留有三分余地的风格，招招制敌，干净利落连拿五局，整个体育馆的顶都要被欢呼声掀翻了。即使他提前毕业，也不能阻止他明年继续蝉联校草宝座，成为D大历史上最具人气的帅哥。
这当然也是胖子说的。
反正是上大课，他们两个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老师不管，整个教室都在嗡嗡。吴邪撑着脑袋想睡，神经却绷得太紧，身体和精神完全处在两个极端。他昨晚在学校边上找了间网吧歪了一夜，今天就感觉有点头重脚轻。他觉得自己应该找张床睡一觉，而不是在大课上浪费时间。但这个点回去，张起灵肯定在宿舍。
“胖子，这会你宿舍有没有人？”
“有人，胖爷在宿舍藏了个大妹子，不方便。”
“靠，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你床借我睡会，我昨晚通宵，好像有点感冒。”
“你他娘的好事不想着胖爷，感冒发烧这种晦气事净往胖爷身上靠，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钥匙给你，快滚快滚。”
吴邪摇摇晃晃站起来，又被胖子拉得坐下：“我说等等，天真，你怎么不回自己宿舍？”
吴邪摇头不太想说。胖子一看他表情，脸色立刻变了：“操，是不是小哥强迫你干啥事了？”
吴邪心说他能强迫我什么，接受他和解雨臣好上的事实？他摆明了不接受，小哥也和解雨臣热乎得很。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个。他摇头说不是，胖子反倒像是更笃定，差点把桌子掀了，扯着吴邪就要去找张起灵。
吴邪被他的气势震住了，还没见过胖子对什么事认真到这个程度的，连忙一把拉住，把事情大致说了遍。他没说是谁，也没说他俩打架的事，只说小哥可能会带人回去，他在场不太方便。
他说完就发现胖子直勾勾盯着他看，脸色十分奇异，像是便秘大半个月涨的。这转折让他摸不着头脑，有心要问，胖子已经回了神，扯着他溜出教室往宿舍的方向推，说是突然想起了件特别要紧的事，转身就跑远了。
吴邪醒来先看了手机，晚上八点，赶去网吧还可以做两个任务。他再一翻身，就看见胖子翘脚坐在床边剔牙冲他乐：“醒了？醒了就回吧，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吴邪睡得有点蒙，脑子还停留在一周前张起灵告诉他两份工作都到签约阶段，让他帮忙给个参考。他坐起来，正打算问胖子张起灵去哪了，余光一扫看到张大红喜帖摊在桌面，眼神就定住了。
胖子挺体贴地拿起来给他看，是解雨臣的订婚帖，女方姓霍，名字有点眼熟。他问：“解雨臣的喜帖怎么发到学……”接着陡然反应过来，他不是在自己宿舍，胖子也不是过来串门，之前跟张起灵的争执一幕幕都回忆起来了。
他把喜帖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是解雨臣的订婚帖没错，专门送给他的，估计正好碰上胖子，就给他带过来了。吴邪问：“这帖子都谁接到了？”
“就咱仨，胖爷还沾了你俩的光。啧，你说这解家大公子的订婚宴，该是办得有多热闹，那不得新月饭店闹上一整天？”
吴邪的脑子轰地炸开，得知张起灵已经拿到喜帖，简直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前一天还为这事跟张起灵打架，没想到才过一个晚上，什么都变了。站在张起灵好哥们的立场，吴邪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他也确实愤怒，恨不得把解雨臣揪出来狠狠揍一顿，但他又不能忽略心底升起来的越来越明显的喜悦。他不知道自己算是怎么回事，他的胸腔里憋了一股气，迫切需要找个突破口发泄出来。
他跳下床，顾不上跟胖子解释，抓起喜帖就走。一路冲出男寝一号楼，直奔解雨臣宿舍。
解雨臣正在走廊上打电话，声音轻快脸上带笑。吴邪听到他说：“千真万确。我还怕自己认错，专门跟他同寝的哥们儿套近乎，把人祖宗十八代都打听出来了，就是咱们小时候那个，一准没错儿。就为这事儿，我还跟人打了一架，损失太惨重了。”
“可不是，看得太紧，我一靠近就粘上来了，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盯梢。”
“昨晚从外边回来直接去的，忘带喜帖了，电话又打不通，在阳台上喂了半天蚊子。好不容易等人回来，我看他心情不好，就没提这事儿。今天请一个胖子带过去了，他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看见了。”
“谁知道呢，估计不记得了，看见我还认了半天，差点跟我打起来。”
“对，他小时候就特别呆，到时候你别说话，看他能不能认出来。”
……
过来的路上冷风一吹，吴邪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人却已经冷静下来。这会儿听到解雨臣讲电话，他不由自主伸手摸到了裤兜里的手机——他给黎簇补课的时候，手机确实没电了。
他慢慢走上前，解雨臣恰好打完电话，转脸看见他，上来勾住他的脖子笑着问：“怎么样，喜帖收到了，那天能不能来？”
吴邪闻到他身上一股六神花露水味儿。
吴邪这天晚上仍旧没回宿舍，在操场走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宿舍楼门一开，他就擦着看门大爷的胳膊冲了进去。
他站在宿舍门口，深呼吸给自己打气：是男人就勇敢地上。
然后他打开了门。
张起灵站在宿舍中央，脚边放了两个行李箱。他正从柜子里拿衣服，一件件往行李箱放。
吴邪愣在门口，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小哥，你要去哪儿？”
张起灵站直身，把一份合同递给吴邪：“我打算签这份，今天就走。”
吴邪愣愣看完合同，愣愣问：“不是还有两个月……？”
张起灵垂下眼帘，把连帽衫从衣架上取下来折好，没有说话。
吴邪瞬间领悟，是他之前的表现让张起灵不得不走。
他鼻子一酸，胸腔漫起一股涩意。小孩儿的猜测，阿宁的玩笑，解雨臣半戏谑的吐槽，胖子似有若无的暗示，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有他从头到尾蒙在鼓里。相处两年，张起灵为他做过的事一点一滴汇成汩汩细流，在反复思量和咀嚼中一点点清晰壮大，让他整个人都处在温暖的包围里。
他上前两步急切地问：“不是还有另一份合同，留在这里的？”
张起灵摇头：“吴邪，不要勉强。”
“我没有勉强！”吴邪涨红了脸，一把抓住张起灵的手腕，“我、之前是我误会了，我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我、我没有想到，我以为你说的是别人，我以为我们是好兄弟！小哥，你……”
他越着急越说不清楚，越语无伦次，张起灵的脸色就差上一分。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吴邪对自己说，他必须做点什么，让小哥留下来。
他定定神，深吸一口气，大声说：“小哥，我也喜欢你。”接着在张起灵混合了惊讶、喜悦、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撞过去，莽撞而又笨拙地含住了他的嘴唇。
小哥，我也喜欢你，留下来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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