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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巨变
洪武一十五年。)
北风鼓吹,密云压坠。
云南东临贵州的一处镇甸上,一队人穿着明朝士兵服装,手执刀枪,赶着数头牛羊,向东而行。
正走时,一个瘦长个子快步跑到领头的一个骑马人跟前,叽叽咕哩的说了几句话,朝着北方十几丈远的一处大屋一指。骑马人点点头。长个子双臂一挥,赶着牲畜的十几个汉子便分出七八个来跟着他向那大屋奔了进去。
约莫一顿饭的工夫,只见第一个出来的人身前后拴挂着一鸡一鸭一鹅。三禽都是绑了双足双翅,任谁也逃不脱了,只是那大鹅向来不惧人,如何肯听由天命,伸嘴到那人裆下就是狠狠的一拧。那人吃痛,将三禽向着门旁石头一掼,几脚猛踩,可怜那鸡鸭也难逃鱼池之殃!身后一人拉出两只山羊,道:“三狗子,这家伙倒认你是个朋友,你咋把它掼杀了?”
接着出来的三四人赶出一头牛和一头毛驴,那驴套着笼罩蒙住眼睛,想是才做了磨磨的工夫。
先前那瘦长个子也出了来,手中拉住个女孩。那女孩子十四五岁,模样也是个美人的胚子,眼睛里挂着泪花,使力气要挣脱他的手。
忽然门里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跑过去一把拉扯住女孩衣服,叫道:“姐姐,姐姐!你别去,姐姐你别去…”后面一对中年夫妇,满口中叫着“衫儿”,跪倒地上,求恳道:“军爷!我女儿年纪还小,您就放了她吧!这些牛羊你们要好了,求求军爷把宝贝女儿还给我们吧。”
那瘦长个子仰天打哈哈道:“你这宝贝女儿生的貌美,我带了走,就当是借去。等明年她给我生出个宝贝女儿,你想要再还你们就是。”趁他说话时,那七八岁的小孩张口咬开他手,叫道:“姐姐,快跑快跑…”
瘦长个甩手一巴掌,打的那孩子摔出七尺,口角流出一道血痕。那中年夫妇抱起他来,问道:“孩儿,可疼吗?”小孩泪流如雨,可是咬牙竟不哼一声,说道:“不疼。爹爹妈妈,他们不是军兵,他们是贼!”
瘦兵道:“不错。我们是贼,沐英是贼头头,你女儿要做贼夫人。…明军吃屎喝尿的到了云南,也没个人欢迎,想你也没见过沐老贼,你们到将军府去认认亲吧,保准你们能做官发大财哩!”
那夫妇两人已是泪眼滂渤,男人说道:“沐将军神勇无匹,攻克云南,兴复我中华邦国,我们愚木草民未能过去迎接,我们有罪,有罪…”瘦长个一脚把他剩下的话踢回了肚里。脚把他剩下的话踢回了肚里。
那女儿见父亲挨打,使力挣脱了手,跪下身挨着父亲痛哭起来。
那瘦长个拉她不起,恼怒了,抬起脚又要往她父亲脸上踹。突然一颗石块飞来,正打在他脚踝上,直撞的他转了半个圆圈才站定身子,大骂道:“是谁?他奶奶个…”话没骂完,嘴里忽有异物挡住了舌头,吐出一看却又是块石头,上面还有些臭泥巴。
西面五六丈外的路上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向着这边走来。瘦长个子不见有其他人,疑惑道:“哎,小孩!是你丢石子玩的么?”
那小孩又走近两丈,手中两块石子不住的轻轻抛起,向撞时发出悦耳之声,问道:“是不是有老呱(乌鸦)叫唤?”瘦长个老实回答道:“没有!”小男孩点点头,伸手一指毛驴,眼睛却溜溜转圈打量瘦长个,恍然明白道:“噢,原来是头毛驴子。咦,还有只大笨牛和山羊羔。我刚才将石子远远丢来也不知道打住了哪个畜牲?你看见吗?”
瘦长个子道:“打了我两下。…哎哟,不对,你是在骂我!王八孙…”锦衣少年手中石子一抛,正好飞进他嘴里。
锦衣少年道:“你叫王八孙,不知道西里庄的王八蛋是你什么人!”瘦个军官气恼已极,摘下腰间佩刀连着刀鞘照着他头就砸。锦衣少年不退反进,脚下一滑向着钢刀又凑近二尺,头后仰手上举,一招空手夺白刃功夫里的“举手摘星”式。
锦衣少年只是托住瘦长个的手腕,并没真夺他钢刀。瘦长个手被他一托,钢刀余势不衰,前端向着锦衣少年肩后斩落的更疾。
众人都在瘦长个后侧,看着就像钢刀已然砸中了锦衣少年肩头,那夫妇一家四口和两个没有完全泯灭良善的明军都禁不住“唉呀”惊呼出来。只听“哎哟”一声,却见那瘦长个脱了鞋子,抱住只脚“唏、嘘”的吹气。原来锦衣少年只在他手腕一托便快速地从刀下溜了过去。瘦长个钢刀却脱手正跌在自己脚背上,这下子刀的自身重量再加上他下砸之势,其力道何止百斤。
锦衣少年从刀下溜过,翻身骑上驴背。毛驴眼睛给布蒙着,一惊之下撂蹄子就跑,砰的一声把牵驴人撞趴在地,再惊之下却又噶然止步。
瘦长个军官穿好鞋子,道:“你们都起来,我亲手剥这小子的皮。”锦衣少年拍拍驴的肚皮,道:“你老子驴脾气发作,要扒你衣服呢!”
瘦长个拔刀离鞘照着他脖子就砍。锦衣少年身子一滑,用脚勾着驴背,整个人都藏在驴子侧面。瘦长个绕过去又砍,少年从驴腹下又钻了过来,瘦长个便又从驴后头绕来…少年机灵迅捷并不着急脱身,瘦长个虽是杀人心切却是瘸脚不便,追来躲去两个人倒像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锦衣少年在驴腹下躲来躲去,瘦长个抱着个驴屁股左呼右喝以声势吓人。
毛驴子觉察到后面有人,磨来蹭去弄的屁股痒痒,短尾左右扇打。可是哪里济事?瘦长个依然围着它屁股比划,像要从驴后一下把它杀死。驴子发了怒,抬起驴腿使一招“驴倒踢驴”式,一蹄子蹬在他大腿上,痛的他嗷、嗷叫唤,趴倒一边去了!(驴子一蹄奏功,欢喜的呕啊、呕啊的叫起来,因带着笼罩嘴巴不能大张其音好比人笑之声,此情此景真有说不出的滑稽。)
那名叫三狗子的矮胖子拔出细腰薄刃刀,叫道:“哥哥歇着,让我来砍死这小娃子!”横刀一扫,划出一片白光。锦衣少年见他刀光锋利倒也不惧,只是怕他足有二百斤的身子一扑之下把瘦毛驴撞倒,当下一转身子躲在牛的身侧。
三狗子腿脚虽短走步却快,粗壮手臂挥起薄刀更是迅疾,片刻间绕着牛身转了十几圈子砍了几十刀,可见圈圈流汗,无奈刀刀落空。
那牛见身前左右霍霍刀光,吓得半眯着牛眼,最后终于鼓足勇气对着三狗子“哞~”的怒叫一声。围观的明兵见三狗子不能取胜,都妄自评论起来:“本以为他刀法不错,今天一试咋中看不中用!”“老三,在肚子底下剁掉他的脚!”“三哥,上牛身砍他的头!”“三狗…”…三狗子平日自负刀法高明,狂傲惯了,又哪里用得着别人指点,此时一张圆脸涨得就像鼓足气的皮球,大叫道:“老子自会杀人,不用人教!”双手握紧刀柄,一刀劈得呼呼生风。锦衣少年“劈腿跨江”矮身从牛腹下钻过。三狗子又是差一点儿得手,心中狂躁再难抑制,刀背在牛腹一撞顺即刀锋一横,把一条牛腿平着肚皮斩了下来。
锦衣少年见此,顿时惊慌了,一下又钻到牛腹下,双手托举,竟是要托住牛身不让它倒下去。
三狗子斩断牛腿自知牛身马上就要偏倒,正待闪身躲避,见了锦衣少年的举动,大感奇怪。那牛失腿之痛,禁不住挣扎着要跑,却见那少年双手竟架起它半个身子,由不得它行动。三狗子瞪圆了三角眼惊愕了好一会,收过神来,手起、刀落…刀光已然映到锦衣少年脸上,他却依然死死撑托着双臂,额头微微现汗,眼中湛湛泪光似乎更坚定一个信念:“死,不足畏惧!”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刻,突然有人惊叫一声“阿风”,声音未落三狗子的刀已给发声之人夹手夺过掷出三丈之。
众军士眼睛斗然一亮,只见一个少女亭亭而立,身穿淡青衣服,虽然只有十四五岁年纪,却是容色清丽,气质娴雅。
锦衣少年阿风道:“阿云,你又在跟着我!”他虽脸上不现怒色,但说这话时却是淡淡不悦的语气。那少女阿云已然矮身钻到牛腹下,也使双手托住,说道:“阿风,快撤手。我们托它不住的。”阿风的衣服已被血浸透,双臂也在发抖,又悲又急地道:“不能让它倒下,倒下去它就死了!”阿云道:“这样子也没用的…”
那牛三腿立地,痛苦已极,挣着奔出尺许,前腿软倒,数百斤的身子都压在阿风、阿云肩上。一声一声,从撕裂般的喉咙里发出凄厉尖锐的声音,震响山林,惊觉了高枝上归巢的乌鸦。众士兵目睹此景,一时都惊的动也不动,倒是衫儿那八九岁的弟弟跑过去伸手要拉阿风起来。阿风已是精疲力竭,摇摇晃晃的撑起了身子,从阿月手中接过一方帕子擦去满脸血泊。适才一番动静早把远处的士兵惊动了,那头领骑马先至,甩手在空中打了个鞭花,划破了沉闷的空气。瘦长个子道:"他,他…"伸手指着阿风结结巴巴的竟说不成话。那头领道:"齐耳马哈?"瘦长个子回过神来,躬身行礼,略叙事由,所说的语言绕口难懂,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土话。阿风张大了双目盯视者马上头领,冷冷淡淡的道:"你是把匝瓦尔密的手下?"那头领身子一颤边连带跨下坐骑也惊动一下,他拉住手中缰绳道:"咦,你是谁?哪知道这些事情?"他说这话时咬着舌头,嗡嗡地也说不大清楚,却是正八经的汉话。
当年,元顺帝退出大都(今北京)以后,盘踞在云南的割据势力主要有故元梁王和土酋段氏。梁王以昆明为其统治中心,仍奉元朝正朔,服从退据蒙古沙漠地区的元朝残余势力的命令。洪武十四年,朱元璋任命候颖川候傅友德为征南统帅,永昌候蓝玉、西平候沐英为副将军,统率三十万明王朝大军进军征讨云南。其时正值明朝史上有名的白石江战役(明平云南之战)过后,梁王的军队在这一役中被全部歼灭,梁王失去了战争抵抗力量,自缢于晋宁。
阿风冷哼一声道:"你们这般地作恶,我阿妈也不容我饶你们!"三狗子向那头领抱拳道:"横儿跋大人,这小子当真狂妄。干脆让我一刀劈死了帐!"横儿跋一挥手,道:"你们不要杀死,抓住活的!"众军士一拥而上,刀光剑影映射在阿风血迹斑斑的脸上。阿月叱道:"休要伤害我家少主人!"使尽余力抢在阿风身前,伸手夹过刺来的一把片刀,倒执手中,点、压、挑、刺,连连将五个士兵的兵器打落,这虽只瞬息间事情,可已是喘息不止,道:"阿风,快…快走,阿月没力气保护你了!"阿风摇头道:"我不走!你快进院里,我守在门口。"这时衫儿一家已躲回院子里去了,阿风拉住阿月一步步退到门口,面向门外并肩而立。两个小人面对着一群恶狼般的大汉,无惧无愄,视死如归。门口窄小,三个人横排站都难打斗开,这便让俩小孩取了巧。阿风,阿月劲力将要用尽,可手脚上的功夫毕竟较众士兵好上太多,现下二对二的打法倒也勉强打得过去。阿月凭借快刀,专觅敌人破绽,斗技不斗力,迫得对手连连退后,本有士兵挨在那退后士兵之后,这番前退后拥却是挤倒了好几个人。阿风手上没有兵器,眼看一条长枪刺来,本欲使出"卸枪不杀"的妙招,手刚搭在枪头上顿感这枪势刚猛,心想:"我乏力的紧,怕是使不成!"心念电转之际,双手回拉竟是合着枪的来势要刺自己小腹,枪尖碰在他衣服只见他双腿轻悄悄的已然跃起。原来他借着双手拉力,就似荡秋千一般将自己提溜了起来。那枪给他一拉其势更疾,"铮--"一声,枪头竟透过门框,他身子落下正骑在枪身之上,神气悠悠地荡呀荡呀的荡了好一小会。那士兵想要将枪拔出,使足力气憋红了脸却又哪里拔的出来,被他一脚踢中了鼻子酸溜溜地跑一边撸鼻涕去了。
横儿跋一直问:"什么人?这小孩儿是谁?谁是他的阿爹?"三狗子站在他身旁,被他问的急了,道:"看样该是汉人家的小孩儿,院里的美貌姑娘该是他的小婆娘。啧啧啧,美貌,美貌,真个美的很!"直说得流出馋涎。横儿跋听得鼻孔大张,哈哈笑道:"美姑娘,好啊!"自说自乐,好一阵得意。
众军士也瞧不出两个孩子所使武功的高明之处,都道:"自己刀剑与两人要害处总是差之毫厘瞬息,只稍长之一毫快之一瞬,定能杀死他们,在其他人跟前长脸荣光!"他们个个都是这般念头,却是愈挫越勇。忽然一人扑到阿风阿月近身处,短刀向着两人贴肩处劈下,一刀劈二人,只需刀锋一转,左可剜阿风后心,右可割阿月脖颈。贴身短刀本就难避,这下子又太过突然,待阿风知觉已不及出声向阿月示警。情形好不凶险,只见他侧肩一撞,中间夹着刀面将阿月碰开了一旁。那刀锋一横却将他肩头割出一道口子,他也不理会,身子往那执短刀的那人身上一冲,趴倒在那人身上,张嘴放在那人脸上,狠狠一口满口都是血肉。那人吃痛,叫的好不惨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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