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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谁,许你来生
——我愿化身石桥,忍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只为他从石桥走过。
——于是,我站成石桥边一棵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只为你守候。
你总也想不到,我看着你的时候,也有人在看着我。
一、
郊外五里处,有座石桥,那桥有个好听的名字,相思。
相思桥有个故事,就刻在雕了桃花的石柱上。
撑着油纸伞的女子打石桥走过,丁香色的裙裾在风中扬起,桃花凋零于指尖,消失在桥下的浅浅碧波。
女子自西向东,一根石柱一根石柱数过去,故事很简单,两行字:“我愿化身石桥,忍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只为他从石桥走过。”
青衣男子踏波而来,衣袂飞扬,恍若天人,他薄唇轻勾,“相思……”,余音未了,轻浅叹息,不无遗憾。
纤影抬首,梨涡浅笑,“梨落,我叫梨……”
“相思相望不相亲,”男子恍若未闻,背身立于桃树下,“天为谁春?”
梨落微怔,依稀在某个雨打梨花的庭院深深处,有谁轻唤过一声,“相思”,可她明明是梨落,虞家的梨落。
咻然起身,“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转身,眼底的诧异掩饰的很好,温润如玉,“桐凰,桐家之凰。你呢?”
“梨落,虞家梨落,不是君家相思。”嫣然而笑,却是梨花带雨。
这辈子,我是梨落,只是梨落。
乌骨折扇划过落花,挑起女子散落的发,额点梨花,柔媚清远,依稀有什么在脑海里闪过,捕捉不得。
虞家梨落?得来全不费工夫。
戾光乍现,敛眉,彬彬有礼,“一树梨花落晚风,姑娘好名字。”
紧挨着石桥的那株桃花,刹那绽放,刹那凋零,满目绯红,犹如杜鹃泣血,相思成灰。
二、
“就知道你在这里,今儿可悟了?”
梨落循声望向来时路,迤逦而来的女子绯衣桃花簪,手持一管长箫,不知是何材质做成,通体绯红,在夕阳下煞是好看。
“相……”桐凰清淡的眉眼瞬间灼烈起来,温润如玉的声线带着说不清的宠溺,“夭儿,你又调皮。”
绯衣女子挥箫打落一树桃花,怒,“相什么相,说过多少次了,姑奶奶桃夭,桃之夭夭的桃夭,才不是你那什么乱七八糟的相思,下次再敢带一个相字出来,姑奶奶剁了你。”
桐凰眉宇间蹙成川字, “夭儿好歹也是名门出身,怎地如此粗俗。”举扇按下她胡乱挥舞的手,无奈叹息,“便是这满树桃花,又碍着你什么,要这样折腾她们,你啊……”
“老气横秋!”桃夭又伸手揪落一树桃花,打在桐凰青衫上,“你一天到晚往这里跑,就为那桥上两句废话,给姑……给我说说,你倒是悟出什么来了?”
桐凰眸子转深,半响笑道,“好好一个故事,到你嘴里就变了味道。”话虽如此,却无半分责怪,倒含了几分道不明的情愫。
桃夭:虞姐姐?
梨落回眸,娉婷玉立:桃夭儿。
桐凰走过来,拈起桃夭发间一瓣落红,眉微蹙:夭儿,你跟这位姑娘认识?
“桐木头,她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虞姐姐。虞姐……”
梨落撑开油纸伞,白里沁绿的罗裳旋开一朵青莲,缓缓收拢,冉冉离去。
若不离去,她不知自己会做出怎样的事。
你唤,相思。
缠绵悱恻,却半途转了口“夭儿”,
桐凰,前生今世,原来,你已忘记。
你曾说,相思,上天入地,桐凰定不负你。
桐凰,我为你化身石桥,只为你从石桥走过,到头来,你追逐的却是那棵树。
三、
梨落:他喜欢你。
桃夭仰颈灌下盏中桃花酿,媚眼如丝:我知道。
梨落眸光瞬间晦涩难辨:那你还……
“还这样对他?”桃夭哂笑:我是桃夭,不是相思,也不是你虞梨落。
梨落眼瞳睁大,又慢慢敛去:你都知道?
疑问,却笃定。
桃夭扔了酒樽,夺过梨落手中的梨花白,晃了晃:这个不错,啧,桐凰那个木头,活该……
话音未落,身子滑落石桌,竟已是醉了。
梨落端坐良久,叹出一口气:傻瓜。
不知是说她,还是他,还是她自己。
有人过来,梨落脊背瞬间僵直,弯腰捡起被桃夭扔掉的酒樽,认认真真摆好,未回首,许是饮了酒,嗓音低沉、干涩:你来了。
嗯。
来人似是应了声,又仿佛没有。径直将瘫趴在石桌的醉鬼拦腰抱起,进屋,打水,拧干帕子给她拭脸,眼底的温柔快要滴出水来。
梨落抬头,今天太阳真大,刺的人眼疼。
犹豫片刻,还是起身跟了过去,掐了枝梨花,远远地站在窗边:值得么?
轻灵,温柔,却有些尖锐。
男子手下动作愈加温柔,不答反问:那你呢?
原来他也知道。
梨落控制不住的看了眼青纱罗帐,非要挑的明明白白:她不喜欢你。
桐凰连眼角都没有一丝变化,温润如往昔:我更不喜欢你。
梨落脸色瞬间苍白,银牙暗咬,这个男人。
她怎么就忘了,他们初见,他便是这副温润如玉模样,偏生只言片语就将别人的真心践踏进尘埃里。
醉鬼适时呓语:木头……
嗯。
桐凰宠溺的掠开她额角的发,旁若无人。
果真是根死木头!
梨落狠狠跺跺脚,跑了出去。
桃夭翻了个身:木头,我不是相思……
桐凰剑眉微蹙,嘴角勾起一道弧:我知道。
我知道,上辈子的相思,这辈子的桃夭,我生生世世的爱人,只是你这个小糊涂虫不小心忘了我。
四、
梨花初谢,桃花开遍时候,帝都虞家嫁女,天家娶妃,唢呐震天,十里红妆。
相思桥。
细雨朦胧里,桐凰执伞倚栏而立,好半晌,远远地见一女子款款而来,绯衣桃花簪,手持一管长箫,不知是何材质做成,通体绯红。
桐凰快步上前,“夭儿……”
女子嗤笑,“桐家之凰,果然守时。”
“虞梨落!”桐凰飞身上前,五指成爪,骨节发白,“夭儿呢?”
梨落倒退一步,冷笑,“不过是上了花轿。”
“你竟敢!”
“阻止虞家女子加入天家,而天家却需要个太子妃,你情我愿,不正和你意。”
余音未落,青衫已逝,独留一把乌骨折扇。
捡起,手指轻错,合拢于掌的折扇绽开,素白扇面上用写意手法绘着数支桃花,下书簪花小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相思,字。
梨落心头一疼,强撑的笑颜落下一滴泪来,转瞬间消淫在烟雨如雾里。
犹记,某个黄昏,檐铃沾雨,桃花初绽,青衫男子在素白缎扇绘下一笔桃花,清润如玉的笑颜硬是挤出几分谄媚,“相思,相思,相思,给我题个字,随你写什么都好。”
碧裳素袖额点梨花的女子,磨不过,便取了小毫,题了字,末了,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倒也相配。”
却有绯衣桃花簪的女子绕过回廊,笑语娉婷,“你这个呆子,画一颗相思红豆时时带,不比一棵烂桃花好?”
青衫男子宝贝似的收了扇,“相思种在心底,摆在扇面上岂不唐突。”碧裳女子红了脸,却与青衫男子十指相扣,相识而笑,满满的都是幸福。
水纹如镜,瞬间龟裂,物是人非。
五
东宫。
绯衣,桃花簪,唇边一缕残红比胭脂更诱人,天家贵胄扬手一掌,“梨落呢?”
桃夭媚眼如织,“虞姐姐喜欢的不是你,别白日做梦了。”
“啪。”又是暴戾的一掌。
“夭儿!”桐凰怒火中烧,却因受制于人,眼睁睁见着心上人受罚。
桃夭挣扎着扯了凤冠霞帔,翻了个白眼,“真是死木头,不是让你带虞姐姐走的么。”
桐凰未语,他想要的,是一颗相思红豆,一瓣临水桃花,虞梨落与他何干,国仇家恨与他何干。
“你的死木头,总也舍不得他的夭儿”梨落随后而至,笑靥如花,璀璨却凄然。
天家贵胄扔开桃夭,直接抢了梨落入怀,眉开眼笑,“梨落,咱们大婚的日子,你怎也拿来开玩笑,你知不知道我……”
匕首出,血流如注,天家贵胄应声倒地,梨落拭去匕上殷红,反手刺进自己的胸膛,血染怀中的那把乌骨折扇。
梨落美颜如玉,双手抚上软倒在地的天家贵胄,温柔娴静,“我知道。”
我知道,他是桐凰,生生世世寻觅相思的桐凰,舍不得桃夭受一点点伤的桐凰,早已忘了她的桐凰。
我知道,她是桃夭,生生世世陪伴我侧的桃夭,舍不得我受一点点伤的桃夭,早已忘了他的桃夭。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见不得你眉眼里的幸福是为另一个人,一个口口声声说要为我创造幸福,却抢走你所有目光而不懂得珍惜的人。
你既不愿虞家女子嫁入天家,壮了天家山河,那么,我成全你的江山,到头来你却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要救你的心上人。呵,心上人,字字泣血。
桐凰怔愣,“虞梨落,你这是何苦?”
“桐凰,我不欠你的,即便是桃夭代嫁,我也不欠你的。”
桃夭尖叫出声“虞姐姐……”
夭儿,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还你一个桐凰,虽然你从不曾稀罕,可那却是我前生仅有的。
六
后来的后来,有着绯衣桃花簪的女子途经相思桥,在雕了桃花的石柱上看到另一行字。“于是,我站成石桥边一棵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只为你守候。”
虞姐姐,他只是忘了。
桐木头,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
远远遇见,远远相守,远远离开,只要虞姐姐幸福,便是我的一切,而你。
我的相思,我的梨落,我的桐凰,你可曾明了?
我说过,要为你打造一份连他也不可破坏的幸福,给你。
可为何,你的幸福,最终被我破坏?
青衫独立的桐凰,折扇在指尖绽放成桃花,神情清远,“我不想知道。”
我以为你是相思,却原来梨落才是。
我以为她是我生生世世的爱人,却原来你才是。
她不是她,她也不是她。
情何以堪。
若有来生,再不相见,你和她是不是都会幸福?
青衫、绯衣背影相离,说什么前生今世,生生世世,都是镜花水月。前生独取你一瓢饮,今世一瓢已换他人。
——我愿化身石桥,忍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只为他从石桥走过。
——于是,我站成石桥边一棵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只为你守候。
你永远也不知道,我看着你的时候,也有人在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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