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心甘

　　霍雪融再次去看顾信茗，已经是三天以后。

　　三天的时间，足以让本院“金童玉女”分手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临安医院。

　　霍雪融听说顾信则很忙，就没去打扰他，静悄悄地去了VIP病房区，跟顾信茗说了一会儿话。又去探望了李莺时，她越来越虚弱，每天醒着的时间不过零星几个小时。

　　李莺时给她讲自己和舒宸的故事，比霍雪融所看到的剧本里描绘的更加详细。

　　李莺时说着说着便体力不支提前睡去，她正在输液，霍雪融想出门叫个护士进来。谁知刚拉开不大的缝隙，就听到几个小护士在上班时间躲到人少的VIP病房区交流八卦。

　　霍雪融听到顾信则和那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医生分手的时候，浮上心头的情绪不是窃喜，而是难过。

　　无论他们因何故分手，她的信则哥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必然不会好过。

　　霍雪融思绪万千，本来都走出了医院大门，又临时决定回头。

　　也不知道是谁的意思，院里给了顾信则一个出国进修的名额。顾信则这几天准备要用到的材料，忙得焦头烂额，虽然只是出去半个月，还要把手上的病人交接一下。

　　所以当顾信则看到霍雪融提着一袋子啤酒出现在医院门口时，不是不惊讶的。

　　他们去了附近的烧烤店，老板看到他们自带啤酒，热情顿时就消了三分，不再给他们好脸色看。敷衍着点完了单，老板迅速撤离，像是再也不想多看他们一眼，留下两个人无奈地对视。

　　顾信则本来念着霍雪融胃炎刚好，不该吃这些辛辣刺激，却耐不住她一再央求，说是嘴馋。顾信则只能妥协，双方各让一步，喝酒可以，但是烧烤不能加辣。

　　他总是对她的要求没有办法。

　　眼看着有点尴尬，霍雪融想找个话题，突然间双眸一亮，想到一个与今天听到的八卦无关的事。这也是她自重逢以来就想问顾信则的事，“信则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顾信则瞧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说吧。”

　　“呃……能告诉我你的减肥秘诀吗？”这个问题颇有些无厘头，问问题的人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也知道我们这行有多在乎身材啊。”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顾信则闻言一怔，待他把那点恍惚的神色隐藏好，已经错过了这个问题的最佳回复时机。他清咳一声，喝了口啤酒，看似随意又轻描淡写地答道，“大二的时候生了场大病，病好了，自然就瘦了。”

　　见他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霍雪融迟来多年的担心没有说出口。

　　她想问清楚是什么病，严重吗，现在有没有后遗症，当初又是不是很痛苦。

　　两人沉默地喝酒，吃点烤串，顾信则有些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拿酒那只手的手腕，却又眼尖地看到霍雪融想吃他这边洒了辣椒粉的烤串，伸出手拦住了她的动作。

　　他的手微凉，不松不紧地攥着她露出衣袖的一截雪白的腕子，霍雪融觉得心漏跳了一下，反射性地抽回手，慌忙间险些打翻了烤炉与啤酒。

　　“冒失鬼。”顾信则隔桌用食指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霍雪融不知道是不是当医生的都是手指修长，指甲圆润，她只是觉得他的手好看极了，明明能避开他的这个举动，却又没有避开。

　　“才不是。”霍雪融弯起眼睛笑了笑，那模样有些傻，不过这样一番互动，方才空气中的那点不知名的情绪早就烟消云散。

　　两个人继续碰杯，不多时，霍雪融带来的啤酒就喝得差不多了。

　　霍雪融喝得有点多，目光没有焦点，她举着罐装啤酒，随意地歪靠在桌上，口齿不清地说，“你跟我真是同命相连，沈从嘉的妈妈也不喜欢我。”

　　她那张温婉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苦涩的表情。

　　原来她都知道了。

　　顾信则本来想提醒她桌上有油，别弄脏了衣服，看到她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眼前的这个人，看似柔弱，实则坚强，从不爱把伤口晾给别人看，却为了安慰他，说出这样一句话。

　　霍雪融喝醉后显然忘记了今夕何夕，撇着嘴地声喃喃，“我的信则哥那么优秀，我那么喜欢却够不到的人，就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被人轻视……”

　　她清醒的时候是万万不可能在顾信则面前说出这些，顾信则听完心头一片柔软，这样的醉后福利，真好。

　　她趴到桌上，嘴里还在为顾信则打抱不平，可惜剩下的话真变成了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顾信则想，她一定是在说着一切维护他的话，这样全心全意的傻气，怎么能不叫他心头柔软？

　　顾信则伸出手，将她碍事的头发别到耳后。只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如今他终于有了做的资格。

　　过了一会儿他就哭笑不得，霍雪融竟然是那种喝醉后怎么都叫不醒的类型。他结好了帐，忍受了烧烤店老板的两个白眼，背起霍雪融，一手挎着她的背包，准备送她回家。

　　顾信则考虑再三还是打开了她的包，还好里面没什么能让他不好意思的东西，但是也没有他想找的东西——霍雪融的家门钥匙。

　　顾信则犯了难，只好决定将她背回自己的租房。钥匙方舲已在今日交还，两人在医院相见，即便洒脱如方舲，也难免有些尴尬，方舲说明她把自己的东西都清空了后就默默离开。

　　也是，分手后的男女有什么好说的呢。

　　当务之急是把背上的这个醉鬼安顿好，那间一室两厅的小公寓离这里不远，顾信则走了十五分钟就到了楼下。他体力不错，没有太喘，上楼开门，最后的几步一气呵成。先把醉鬼卸下，靠在沙发上休息，他走进卧室铺床。

　　方舲收拾得很干净，有关她的东西一件不留，连睡过的床单枕套都扔掉了。顾信则在空荡荡的柜子里拿出一条没打开过包装的新床单，整齐地铺平，又给白胖的枕头套上崭新的枕套，这才回到客厅。

　　霍雪融已经躺倒在沙发上睡得香甜，那是他前一段时间睡觉的地方，毛毯还堆在上面，她枕着褐色的毯子，左脸贴在上面，无意识地磨蹭了一下，像小动物一样，那模样别提有多孩子气了。

　　那一蹭就像在顾信则心上抓了痒，他忍不住走上前去，蹲在她的身边。

　　一个晚安吻，他想。

　　霍雪融在睡梦中感觉有呼吸拂上了睫毛，拨动着它们一颤一颤的，又温柔又甜蜜的感觉。

　　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她的眉心。

　　那一晚，她做了个好梦。

　　顾信则第二天一早被电话吵醒，他念着里间有人还在睡懒觉，一瞬就清醒，又顾忌着讲话声会把她吵醒，打着哈欠裹着外套去阳台接电话。

　　“无双”是位于商业街的一家咖啡店，店内装潢考究，高雅大方，氛围很适合谈心。

　　顾信则匆匆赶来，满眼都是翠绿与原木的颜色，来不及多欣赏，他抬眼寻找那个约他来这里的人。

　　一位衣着精致的女士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等人，他快步上前，礼貌地问候，“阿姨您好。”

　　女士慈爱一笑，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好人家出身养成的良好教养，“小顾你来了，别站着了，快坐下。”

　　她又招来侍者点单，顾信则听话地落座，不好意思地说，“路上有点堵车，让您久等了。”

　　“没关系，你能来我已经很感谢了。”方舲的母亲客气地回应，说的都是客套话，却无端地让人感到亲切，“小舲不懂事，以前多亏你照顾了。”

　　“哪里，方舲善解人意，是您教得好。”顾信则真心地说，“都是我不好，让她受委屈了。”

　　“小顾啊，女儿是我养的我自己清楚，她脾气随她爸，骨子里犟得很。前几天她回家跟她爸大吵一架，后来躲到房间里哭得很伤心，我看着也心疼。阿姨也不跟你兜圈子，我今天来就是想替我女儿争取一下，你跟小舲，还有没有可能了？”方母直视着顾信则的眼睛，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她很喜欢这个孩子，希望女儿能够和他修成正果。

　　这个孩子有多好，她比老头子看得更清楚。

　　在那段因为老头子的阻碍而夭折掉的美好初恋以后，方舲的难以释怀，她全是看在眼里的。

　　她作为一个母亲，不用考虑别的，单单只看重自己孩子的快乐。

　　见顾信则为难，方母又说道，“是不是小舲做错了什么，她会改，我可以向你保证。”

　　顾信则觉得有些赧然，他心中另有所爱，单凭方院长的一点点的阻拦就放弃方舲，实在不值得方母这般的温柔对待。

　　然而他丧母多年，此刻竟有些贪恋起属于一个母亲的温柔，更是羡慕方舲能够享受到这样的母爱。

　　他不想伤害这样的一个母亲，但是他不得不艰难开口，对方舲的母亲说明一个事实，“不是她的错，是我，我有另外喜欢的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