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之殇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一次小型宴会上，他穿着如雪的白衣。我们俩同时夹中了一样菜，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烛光下他嘴角含笑，松开了筷子。那时候父亲还没有过逝，他抚掌大笑：“丫头啊！还不谢谢克明哥哥！”我忙着往嘴里填菜，嘟囔不清的说了一句。“长孙叔叔，就让妹妹慢慢吃吧！省得噎着了。”小小的孩子声音清朗。

　　“还是克明懂事！辅机啊，好好跟人家学学。你呀，整日就拿你妹妹寻开心！”父亲赞许的笑了。“观音婢那么淘气！我不治她，这丫头只怕要疯了！”哥哥不满的瞪了我一眼，“爹爹，你现在又教会她射箭，只怕她要上天了！”“辅机，我看妹妹很乖啊！”克明哥哥笑了，笑容温暖如春。

　　太原起兵之后，事情渐渐忙碌了很多。

　　一日，李世民兄弟都出城去了，偏在这时从前线送来了一份极为重要的军情。府中的人各忙各的，交给一些丫头奴才我又不放心，虽是病着却也只好冒雨将消息送了出去，没想到风寒加重，一躺就是一个多月，从此落下病根。从前线赶回来他心疼极了，焦急的怪我：“下雨了，你又病着，去送什么消息？！不要命了么？！”虽然他是怪我，可是我心底却像喝了蜜一般甜。所有的人，包括哥哥都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李世民，可是他知道，我这么做仅仅是为了他。他一人在前线，教我如何放心的下？！

　　阴差阳错的我嫁给了李世民。大婚前一天，我们瞒着所有的人，骑马出城，纵情山水。游玩了一日，傍晚渭河边，他说他要带我走。

　　“不！”我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泪水再忍不住夺眶而出：那一巴掌打碎了我仅仅手下的一丁点追求幸福的想念，打碎了我们之间的所有：“你醒醒！天下未定！百姓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克明哥哥，在观音婢眼中，你比得上汉之张良，蜀之诸葛。我们又怎么可以因为我们那么微小的幸福至天下百姓于不顾？！我又怎么能因为我们的情感而让你放弃追逐自己毕生的梦想？！克明哥哥……”

　　泪水打湿了我的前襟，那一刻心如刀绞。

　　他望着我，久久不语，良久扬眉大笑：“不愧是我杜如晦爱的人！观音婢，你说得对！你说得对！”他轻轻抬手替我拭泪，带着茧子的指尖触到我的眼泪，我只觉得心里一阵抽搐。他指尖的温度灼烧着我的皮肤，有鲜血缓缓顺着他的嘴角下滑，一滴滴滴落在他如雪的白衣上，犹如朵朵彼岸花。

　　“克明哥哥！”我擒住眼泪，慌乱的抓紧他的手，只怕这一放他便永永远远在也拉不住我的手。

　　“观音婢！答应我，做个好王妃。”他的身体颤了颤，他缓缓收回手，往后踉踉跄跄退了几步，“若是有一天真如老道人说的，你能够母仪天下。做个好皇后！”他猛地咳出血来，夕阳下，那样鲜艳的红色刺的我双眸生疼！

　　“克明哥哥……”我泪流满面，他骑着马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渐渐模糊……身体不自主的滑落，我伏在地上放声大哭。

　　那天晚上，在他居住的院落里，他把自己灌得烂醉，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为一个女子流泪了。

　　豪华的毡车稳稳停在了李府门口，李世民牵着我的手从车上走了下来，我回头透过重重人群望他，他依旧着一袭白衣，眼神痛彻——一夜之间他竟然苍老了许多！我回过头闭上双眸，面纱下，泪水肆意流淌。我终究是辜负了他，辜负了我们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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