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言

　　8
　　福安镇外，大片荒田。崇延五年的大旱，蒸干了土地与秧苗赖以苟延残喘的水分。两人在田野间骑行，倒像在沙漠间穿越。
　　“多事，多事！”宋星展望着荒芜的农田，长叹不已，“京戢尚且如此荒凉，边远难承皇恩，更是苦不堪言吧！”赫洛苏亚想起雍河的干与燥，低头揉捏着缰绳不语，算是默认了。
　　“这些年……唉天不遂人，久旱不雨。西北多处旱灾不去，又遭大蝗。连年多事，国祚堪忧啊！”宋星展望着渐渐起了暮色的苍穹，又是一声长叹。“将军担忧国事至此，当真是为民着想的好人。”赫洛苏亚道。
　　“食君之禄，不敢不忧。”宋星展把目光收回，坚定地注视着赫洛苏亚，“为人臣子，尽忠国事，天理伦常，何须多言！”斩钉截铁的口气，赫洛苏亚想起了儿时戏台上见过的忠义形象，也许，卸下粉墨的英雄，就是面前这位吧。
　　言语间，暮色四合。
　　宋星展的话让赫洛苏亚也想到了好多，她低垂着脑袋，任金发在夜风里轻轻飘舞，“大旱是恼人。我们草原那边也是久不下雨，十几年前就是那样……草枯死了，牛羊也饿死了好多，人都没水喝了。阿爹阿娘养了我们七个孩子，我是三姐，我们家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饿死了，大哥去了汉人地界，大姐嫁到了很远的地方，才换回不一点点粮食……后来，后来有人找阿爹说能给我们几个孩子活路，阿爹就把我给了那个女人，让我管她叫干娘……”她兀自打开了话匣子。“后来？”宋星展问她。
　　“什么干娘……分明是人贩，她把我养到十六岁，就给我卖到了那个矮子家做了媳妇……再后来，将军救了我……”两汪眼泪在赫洛苏亚眼眶中打转，她吸了下鼻子，用指尖抹去了眼泪。这些动作自然没逃过宋星展在夜色中依旧炯炯的双眼，他摇头，“原来塞外亦是这般。塞北胡部有索颜和喀什客，你是……？”
　　“我是喀什客部的。”赫洛苏亚回答。
　　“我祖父就是和喀什客部作战时殉了疆场……”宋星展喃喃自语，“先祖英烈，搏了个千户的世袭。家父承袭，谁料我十九岁家父去世了，便是我承了这职。”宋星展讲起了自己的过往，“我于今二十有四，却空负袭职五年，难有所为。家国不幸，此时何去何从，我有时也甚是迷惘……”夜色渐浓，赫洛苏亚感觉风渐渐冷了，“回吧将军，明天就能回洛阳了。”
　　“到了洛阳，不嫌弃就暂住寒舍吧。日后我有便，送你回草原也非不可。”宋星展拨马回转。
　　“不必了将军……能留在将军府上做个仆妇，赫洛苏亚也知足了……”赫洛苏亚张口回话，却感觉一滴凉凉的水珠砸在了唇上。
　　也许宋星展发自肺腑的言辞，感得苍天亦落泪吧。
　　一颗，两颗……乱珠迸溅，天地间水帘垂挂，水汽迷离。
　　崇延五年的第一场雨，在六月中旬姗姗而来。
　　“下雨了！下雨了！”宋星展翻身下马，任密集的雨珠洗淋自己遍身，他仰头向苍天放声大笑，“好！好啊！老天开眼啦！”
　　赫洛苏亚看着这个像孩子一样兴奋的男人在雨中狂喜大笑，也不顾刘海上垂落的雨滴，在雨中和宋星展一起，放声大笑……
　　雨大的惊人，似乎天河决堤。眼见得走不了了，宋星展和赫洛苏亚只得就近入了一个山洞避雨，两人浑身湿透，却掩不住大旱过后的欣喜。宋星展带了火石，赫洛苏亚在洞里划拉了些干枯的草和细枝，生了一堆火烘干湿衣。
　　火光中，赫洛苏亚换了湿透的军士便服，穿了件灰白的中衣抱膝而坐。宋星展亦脱了湿淋淋的战袍外甲，穿着一身白绸的中衣，他拨拉着火堆，偶尔抬眼看看赫洛苏亚。她的长发垂过了腿弯，灿若流云，如翻滚的麦浪。她的脸颊红润饱满，鼻梁高挺眼窝深深，宛如碧玉的双眸在金灿灿的睫毛下若隐若现，莹莹闪亮。胡人姑娘特有的风韵在火的催化下淋漓尽致。宋星展第一次认真地注视着这个女人。之前他救她，带她，仿佛只是救助一只迷途的鸟雏，并未想过什么别的，并未把她当做一个年轻貌美，鲜活丰满的女人。当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到了她包裹在单薄领子的精巧锁骨下边，赫洛苏亚圆润丰满的胸脯搭在浑圆的玉臂下，在宋星展的眼睛里，像两团明晃晃的火焰，恣肆燃烧……灌下的两坛子酒这时也躁动不安，在血管里蠢蠢欲动地撺掇着血液的翻腾滚沸，宋星展眼前的火光包裹了面前这个女人，和她一起燃烧，和他一起燃烧，和他们一起，焰腾腾地燃烧……
　　宋星展记不得自己怎么握住了赫洛苏亚的胳膊将她拽到了自己的怀里，两人半干的衣服被体内燃烧的火焰烘烤得水迹全无，大段大段的记忆被烈火烧成了空白，宋星展断断续续地记得自己的嘴唇压在了赫洛苏亚丰满红润的嘴巴上，她枕在自己臂弯里，一双手紧紧环住自己的肩背，双目紧闭，睫毛金灿灿，像火苗一般。赫洛苏亚在最初的惊异之下嘴唇颤抖着试图躲避，但很快半推半就地任由这个男人搂住了自己。宋星展的舌头好像也化作了不羁的火苗，横冲直撞，在口舌牙关间攻城略地，狂放地勾住了赫洛苏亚滑腻腻的舌头。唇齿交错，赫洛苏亚搂住了宋星展的脖颈，她感到他浓密的虬髯扎刺着自己的脖颈，他的双眸星辰般闪烁，火焰般灼热，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游历，扯开了衣带。赫洛苏亚直接感触到了那双大手的粗糙与滚烫，火焰愈燃愈烈，仿佛炸裂苍穹，燎灼星河。
　　洞外，大雨倾盆。洞内，火光冲天。阴阳交会，水火交融。宁静而喧嚣，肃穆而疯狂的时刻。
　　衣裤被随意地抛在了角落里，赫洛苏亚半躺在宋星展怀里，从天堂缓缓降回人间，火焰渐熄，宋星展重新拨拉了几下，复燃。
　　“不怪我吧……我，我一时冲动了……”宋星展搂着赫洛苏亚绯红的桃腮。
　　“不……我不怪，怎么可能怪你，我……早就想给你了……将军……”
　　“我……”宋星展抓过一件衣服胡乱给赫洛苏亚披上，“我还是对你不住……我已有妻室，如今这般，我怎生给你交代……”
　　“我自愿的将军，不碍事……我只要跟着你便好……”
　　申时早过，宋星展似乎忘了自己杀气腾腾的军令。
　　“睡吧。累了吧，雨还在下，回不去了。”宋星展穿好衣服，搂抱着赫洛苏亚躺在早已被火焰熏烫的温暖火热的山洞里。
　　雨，一直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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