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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王将列阵
黑与白的影子在天际尽头交错，她们在弥散的云层中掠过一道又一道狭长的轨迹，火红色的死城在天穹上倒悬，纯白的雪峰和漆黑的城池蔓延成一望无际的荒野，大地和天空的界限在这一处地方模糊了，地上是破碎的瓦砾、战后的遗迹，空气中弥漫着血液腥锈的气息；天上也是破碎的瓦砾、战后的遗迹，大半个空间染成血色，死去的古老城池隔着远空对视着，被火焰焚烧的面目全非的枯槁尸骸从破落的城池中涌出，连绵的雪峰上有白色的骑士乘着战马奔涌，他们穿过白雪皑皑的王城，最后在白与红交接的地带迎上干枯的死者，金戈之声响彻天空。
大地像是天空，天空像是大地，倒悬于天的城池安详地伫立着，明明是两个人的战场，却盛大恢弘有如诸界交锋。
披挂冰雪的骑士们冲入火红色的亡灵群落当中，冰雪长剑高高地扬起，胯下战马发出无声的长嘶，以无匹之势向前冲锋——便如纯白的利刃，生生割开火红色的洪流！锋锐的剑刃斩切亡灵焦黑的身躯，多少年的炽烈过去这些死者的身体里早就不剩下什么水分了，剑刃破开躯壳的时候带起黑色的灰烬和残渣，被利刃挥舞时卷起的狂风化作黑色的尘暴，亡灵们嘶吼着前进，骑士绞碎它们的躯壳或者它们将冰雪的骑士淹没在一片火红色当中……这场战斗静谧极了同时也血腥极了，杀或者被杀，吞噬或者被吞噬，纯粹是野兽的野蛮法则。
早在先前侍神者和魔王军的战士就远远地避开了这片区域，当天空被两座恢弘城池占据的时候他们就离得更远了，与其说是优雅从容地给双方老大让出战斗的地方来，倒不如说是屁滚尿流的逃命。方圆大到难以估量的界域此刻全部都成为莉莉丝与湮的战场，森罗蜃域和心像世界在空中成形，红与白的子民在天穹上厮杀，两个女人同样是放开了手脚战得酣畅淋漓……她们战斗着跨越整片整片的天穹，从东向西从北向南，一路席卷起狂暴的元素潮汐和疯狂的电磁场，所过之地皆有元素的洪流翻涌咆哮着追随他们的脚步，强大的能量波动干扰磁场，甚至于每到一处就连凡世强者们贮存于体内的能量都狂暴地咆哮着无法停歇，使本就趋于混乱的凡世局面更加混乱——
黑与白的两道身影高速掠过天穹，在云雾中留下清浅的尾迹，根本看不清湮和莉莉丝动作的凡世族群只感觉有黑白的流星划过天际，然后法师们惊惧地发现空气中原本规规矩矩按部就班行进的元素轨迹全都被打乱了，黑色的土元素升入天空、白色的风元素坠入大地、蓝色的水元素熊熊燃烧、红色的火元素汩汩流淌……仿佛有调皮的神在瞬息间倒转了全部人们所熟悉的天地法则，置换以最拙劣的恶作剧，可这恶作剧的后果却是极其严峻的：
本该富集土元素的大地在土元素迅速流失、风元素疯狂填充的情况下开始逐步塌陷，陷落的地方温度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直到最后火红色的熔浆附带着致命的高温冲破泥土的阻碍涌上天空，从地表爆发的岩浆形成喷泉的模样，每一滴熔浆流淌到喷泉的最顶端时都爆发出最绚烂迷人的金色火光，而后熔浆带着这迷人的金色火光坠向一旁，快速地流淌成熔岩的水池。被熔岩覆盖的地方地面塌陷的速度只能更快，更多新的“泉眼”诞生，一座又一座熔浆的喷泉形成……当它们一同绽放的时候，那光焰美的足以令死神动容。
元素的轨迹打乱了不要紧，元素洪流的轨迹也乱了才是最令人绝望的事情。多少凡世中有名的修炼场所在短时间内就变成了人间地狱——这些地方之所以有名就是因为它们处于某一种元素洪流力量最磅礴的地方，因此那片土地上充斥的几乎全都是同一属性的元素，给某些属性对应的法师或者别的有关职业提供了最好的修炼环境——然而，力量最磅礴，也正代表着发起疯来最束手无策。
不同的元素洪流纵横交错，这些互不相容的魔法元素偶然地被聚集在了一起，就不得不斗个你死我活。狂暴的元素乱流中有无数生命被撕扯的七零八落，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连留下尸体的机会都没有——乱流直接将躯壳分解为元素吞噬，提供给了元素乱流更强的力量，也让局面变得越发糟糕起来。
塌陷的大地、喷薄的熔浆、暴作的元素乱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所有想趁乱为自己捞取利益的领主都打懵了，他们的子民不停地死亡、死亡以及死亡，每天报上来的伤亡数字都是崭新的，并且保证只多不少——凡世的族群为这丧心病狂的天灾绝望崩溃的时候，引发这一切灾难的那两个人仍旧打的酣畅淋漓。
……单方面的酣畅淋漓。
湮在这场战斗中放肆地倾泻着自己的天赋暴力，她左手中握着“世界”而右手中握着雷沃汀，这两把同样强大但在外型上毫不匹配的武器在她手中自如地旋转着，在高速的移动中化成虚影，她可以在一个眨眼的时间里抛出数以万计的剑光，那光如星月般照亮莉莉丝那双美好的眼睛。莉莉丝举着修长的黑色法杖格挡，法杖顶端不是什么晶莹剔透的水晶也不是什么精雕细琢的纹样，黑杖顶端蔓延成漆黑的利刃，这件武器与其说是法杖倒不如说更像是精致的矛，不反光的黑刃和白金的剑刃交击时火花四溅，恍如火树银花。
她们都在这场战斗中解放了自己的类世界，莉莉丝有森罗蜃域而湮有心像世界，莉莉丝的想法大概是至少要靠亡灵军团来阻碍一下湮的动作，她根本没寄希望于能用人海战术淹了对方，因为八荣耀的队长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在一片敌手的汪洋中杀出一条血路……但她委实是太高估了自己或者说太低估了湮了，亡灵没能给湮造成任何的阻碍反而成了她自己的麻烦——她们在亡灵和英灵的洪流中交锋，莉莉丝被汹涌的人流阻碍了动作，可湮看起来毫无影响，甚至于她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最后莉莉丝的目光完全无法锁定她的所在，眼中只有一片纯白的虚影。
莉莉丝将黑杖横在空中，湮的双剑舞动划出狭长的刀光，一条是璀璨夺目的金色，而另一条是空濛混沌的黑色，一片黑色中闪耀着初生的星点。她们的武器交击，剑刃与刀锋上暴跳起冷艳的火花，火花着凉了战神和魔女的脸，一个面无表情，另一个愤怒的像是要喝对方的血。
这样的交锋已经进行了数百次或者数千次，每一次都是一成不变的剧目，剑锋相击后强大的反作用力将两个人推开，而后她们撕扯开亡灵和英灵的洪流再度碰撞，丝毫不管陨灭于自己手下的究竟是亡灵还是英灵，然后被反作用力分开，然后再一次地扯开洪流，交锋，再一次分开……这攻击重复的次数委实太多了，多到对战的双方仿佛都麻木了，麻木到像被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那样反复地进攻、进攻、进攻……除了劈砍之外湮好像忘记了所有的招式，莉莉丝的大脑也混沌了，她甚至没有试图往湮身上一气呵成连砸几百个法术连招，麻木地挡下攻击，上前，再度挡下攻击，再上前……
这场战争要结束，好像就只能看谁能更快从这种麻木的状态中清醒。
“这游戏该结束了。”不知道第多少次碰撞的时候，湮轻声说。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可莉莉丝忽地就清醒了——巨大的力量再一次将她向后退去，风吹乱了那头栗色的长发，也把她的脑子吹的无比清醒。
黑色的法杖在莉莉丝手中化为一片虚无，紧接着她就从空气中抽出带着倒刺的黑色长鞭，她抓着鞭把的手高高扬起，下一刻就要狠狠地落下，生吃的这一击的结果大概不会好到哪里去……可当莉莉丝再度撕开亡灵的洪流时，她面前没有那个白金色的女武神。
紧接着破空的风声从背后传来，鞭子这种东西用来防御委实是个艰难的活计，所以莉莉丝选择了反手一甩，进攻！
可她却没有听到长鞭抽中血肉是发出的声音……不，何止是声音，根本连感觉都没有！她的攻击直接落在了空处！
莉莉丝没来得及扭头更没来得及发出尖叫，修长的手指抓住了她的头发，拉扯着那头长发将她整个人都向后扣去，莉莉丝嘶声吐出叠加的咒文，漆黑的符文凭空浮现出来，绕着她和她身后的湮迅速地转动，但这个凶狠的魔法还没来得及凝聚成形就被绞碎了，湮掷出了手中星河般流淌的长剑，世界的碎片生生割裂符文的联结，法术还未成型就被强制取消，最后一点黑芒从空气中消失的时候，烈焰之剑贯穿了莉莉丝的身躯，焚灭三界九国的火焰在她身上熊熊燃烧。
“结束了。”莉莉丝听见湮说。
失去主人力量支撑的森罗蜃域在天空中崩塌，焦黑的亡灵惊慌失措地逃窜回火红色的死城，披挂冰雪的骑士们停下了追赶的脚步，驾着他们的坐骑返回白雪皑皑的王城。火红色的死城逐渐崩塌，它正悬挂在天空中，远远望去仿佛天穹塌陷，如同世界的末日。
湮抽出雷沃汀，捡起刚刚被她掷出去的“世界”，又转回来，将莉莉丝提起，从高空扔下。
这可真是个有意思的画面，白雪皑皑的城池倒悬在天空中，披着甲胄的神灵抓起黑色的魔女，她松开手的时候魔女像塔顶坠落的铜球那样落了下去，笔直地坠向大地，身上有鲜红的火焰熊熊燃烧。
天穹上冰雪王城的倒影渐渐消逝，湮浮在苍白的天空中，脸上没有什么笑容。
——当被责罚的，她从不原谅。
可当她向某个方向望去的时候，那张冰雪般的面容上流露出错愕的神色。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湮低声说。
事实上不只是湮，所有的荣耀和魔王都目睹了那一处的情形。
双方的心态各不相同，有错愕有惊慌，有茫然有狂喜，但总的来说，荣耀一方的愤怒要多些，魔王一方的喜悦要多些。
基本上也是那一处情景暴露的同一个瞬间，荣耀与魔王同时暴起，区别是一方要撤离而另一方拦着对手，阻止他们离开眼前的战场。
原因似乎很明显，甚至于完全可以说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那一处天际的云层如海浪翻滚，这景象简直如同希腊神话中爱与美之神阿芙洛狄忒的降生，那个时刻平静的海面上掀起惊涛骇浪，海水分开而巨大的蚌壳从海底浮上海面，蚌壳打开露出里面□□的女人，绸缎般的金色长发披散下来织成她的衣裙，她的皮肤如白瓷那样细腻光洁，她的面容比清晨的花朵更加艳丽美好，海蓝色的眼睛里仿佛承装着整片大海……那是整个世界的美好，美艳至极同时也神圣至极。
翻涌的云层中当然不会出现蚌壳也不会有那个美艳神圣同时□□的女人，那云层打开后里面露出的是……圣白的天国！
没有任何的语言能够描绘神国的模样，吟游诗人穷尽天下的辞藻也只能赞美它的一个角落，天才画师竭尽一生的色彩也只能描摹它的一处风景，光辉照亮暗淡的云层，恢弘的圣歌辐射四方……那是诸神的宫殿，宫殿里摆放着他们的御座和神冠，那个国度以荣耀之主和魔王之首的名字命名，是万神的宫殿也是群魔的旧园……
——原初之国！
此刻神国拨开了大门前的云雾现身于凡人的视线，大地上的族群们疯狂了，而为这国度拨开云雾的那个人带领着黑色的人潮立在神国大门的面前，他的手举着像是要敲门而入，可那只手一直悬着，迟迟不曾落下。
一片空白取代了那个男人紫色的眼睛，他的身躯是黑色的，恶鬼般嶙峋狰狞，躯壳的缝隙间流淌着金红色的裂岩，这模样比金伦加鸿沟底下封印的那些东西更加可怖，唯有那头略微暗淡的红色长发在风中摇曳，依然是从前的模样。
他是初，原初之国最初的两个建立者之一。
现在他要来毁了这个国度了，就像当年他建立它那样。
原初之国存在了很多很多年，甚至比这个世界本身存在的时间更加漫长。
高空中的风涌动着，刮擦过辉煌的神国城池，发出女人哀哭似的声音。
现在这个国度要毁灭了。
过去要毁灭了。
而未来……
他和她，还有什么未来可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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